第13章

*塔羅會回。好難寫,為什麽阿蒙和小克是聰明人呢?_(:з)∠)_

***

克萊恩操縱秘偶“愚者”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塔羅會”成員們偷偷瞟向“愚者”的視線紛紛乖乖收回,盯着自己面前斑駁的青銅桌面,像是那桌面有多麽神秘複雜的謎題等待解開似地。

坐在“世界”位置的克萊恩在內心嘆了口氣,他能料想這次的“塔羅會”不太平靜。正如先前他多次遇險時,眷者們能夠依據祈禱的反饋得知“愚者”的異狀般,阿蒙的情況顯然已被塔羅會成員們知曉。

但和以往自身遭遇在掌握之下不同,如今的克萊恩沒法捏造安撫成員的合适謊言,畢竟他并不清楚阿蒙的狀态,做不了任何擔保。

……萬幸先前我選擇告知“愚者”落敗、狀态不穩的消息,這樣應該能讓他們心裏有個底,不會胡思亂想。克萊恩暗忖,并且也理解了塔羅會成員們情緒浮躁的主因。

“……身為敗者,我的衰弱已是必然。”秘偶“愚者”平靜地笑道,像是明白自己大限的老者般豁達,祂環顧齊聚青銅桌前成員們。“但若你們仍然為此憂慮,那麽就堅持你們的信仰,傳播我的事跡,适時誦念我的尊名,依循你們許下的承諾,追随于我。”

克萊恩想起他困于“神棄之地”的時候,塔羅會成員們的祈禱有助于強化他與“源堡”的連結,作為錨點使他的靈體和意識順利回到“源堡”,他認為這些舉動對如今身為“愚者”的阿蒙和“天尊”的争鬥應該也能有所幫助。

再者,他也能藉此提醒意志不堅的成員,不可違背誓言,鞏固他們對“愚者”的信仰心。

“唯信仰‘愚者’先生。”塔羅會成員齊聲說道,他們或因得知幫助“愚者”先生的方式而欣喜和放心,或因己身的妄自揣測而顯露畏懼,無論如何,克萊恩都已經得到他想要的效果。

自由交流環節已經到了尾聲。克萊恩眼見場上一片安靜,衆人似乎已經沒有要事需要讨論,便預備讓“愚者”先生開口結束這次會議。

但在結束會議之前,他還有需要布置的事項。

坐在“世界”位置的克萊恩望向“星星”倫納德,正準備開口時卻發現對方也突然轉向自已。

“我希望和‘世界’先生于會後私下交流。”“星星”倫納德鄭重地說,話語中帶着他一貫的真誠。

默契要不要太好!?克萊恩忍不住在內心吐槽,他其實也正想邀請倫納德會後交流,但其實比起他自己主動開口,由倫納德提出更好,因為應該更能減低阿蒙的戒心(在阿蒙不偷竊他想法的前提下)。克萊恩猜想邀請會後交流的舉動是倫納德的個人獨斷,因為帕列斯恐怕不贊成倫納德和自己接觸。

身為同序列的天使,帕列斯不可能不清楚現在身在序列頂點的是哪一位神靈。站在帕列斯的立場,早該成為非凡特性的“愚者”和其眷者“世界”居然還活着,肯定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反倒必須提防祂們,也許哪天祂們在會上拿起單片眼鏡往右眼一戴,就把塔羅會當成點心全吃了。

……這樣一想,也許帕列斯連倫納德繼續參加塔羅會都會持反對态度吧?克萊恩在心裏苦笑。或者那位索羅亞斯德家的天使首先該好奇的是:沒有人性的阿蒙怎麽擱了幾個月還不跑去吃了祂?

“嗯……”“世界”克萊恩撫着下颚沉吟,故作思索的樣子其實是在觀察阿蒙的看法,如果監視着會議的阿蒙制止這次私下交流,反對讓任何塔羅會成員和他接觸,那麽這條路就行不通。

“或者‘世界’先生又有任務在身呢?”“星星”倫納德的語氣中帶着些許失望和擔憂。克萊恩明白倫納德的确是冒着莫大的風險……雖然行動乍看魯莽,但事實上是如今的他們也沒有更好的時機交談了。

“……不,我同意和你私下交流。”“世界”克萊恩瞥了幾眼虛空,阿蒙不知為何沒有阻止他們的交流,坐視不管,那麽他也就不客氣地把握機會。

随着“愚者”宣告本次塔羅會結束,“正義”奧黛麗等人行禮離開源堡,在“愚者”的身影消失後,青銅桌前只剩下“星星”和“世界”兩人。

克萊恩仍然提心吊膽地警戒着,深怕阿蒙臨時反悔跳出來幹涉兩人的對談,或者幹脆對倫納德拆穿他的真實情況。

“克萊恩……你最近還好嗎?”見克萊恩沉默不語,倫納德主動開啓話題,睽違多個月的交談讓兩人之間多了些許久違的生疏。“老頭認為……現在的塔羅會不過是心血來潮的游戲,也認為我們之中也許早已有人殒落,遭到取代,但是我不這麽認為。我還是信仰着‘愚者’先生,相信着塔羅會,也信賴着你。”

“……既然知道神戰的結果,索羅亞斯德的天使還沒有離開你嗎?”克萊恩并不正面回答倫納德的問題,他的嗓音恢複倫納德熟悉的年輕輕快,讓倫納德感到幾分安心。

“祂說序列之上的存在如果要找到衰弱的祂,即使是宇宙的盡頭都沒有躲藏之處,祂寧可選個舒服的地方死去。”倫納德聳聳肩膀。“雖然我看主因還是老頭想要仰賴女神的庇蔭。”

“你們的關系真好。”克萊恩笑了出來,不需要維持格爾曼斯帕羅人設時的他總是比較輕松。“還請那位索羅亞斯德的天使相信‘愚者’先生的安排吧,塔羅會和祂如今都還過得好好的,絕對不是偶然。”

“那麽你呢?克萊恩。”倫納德溫和詢問,話語中的憂心嶄露無遺。身為少數知道“克萊恩”存在的人,他比其他人更在意這幾個月來格爾曼斯帕羅的銷聲匿跡。

“我可能暫時沒辦法回到現實世界了……呃,放心,我目前還活得好好的。”克萊恩見到倫納德驚恐地倒抽一口氣,連忙澄清對方理所當然的誤會。“因為涉及隐秘事項,原諒我無法對你詳細說明。”

“……也是‘愚者’先生的安排嗎?”倫納德凝重地點頭。對他而言,灰霧之上的“源堡”一向在“愚者”的掌握之下,因此可以暢言隐密事項,克萊恩的欲言又止或許正是“愚者”的授意,又或者是另一個他不願承認的事實--如帕列斯所言,在“愚者”戰敗之後,“源堡”落入阿蒙之手,不再安全。

“是的……不過最近情況開始有點變化。你也能感覺到的,近來‘愚者’先生的狀态并不穩定。”克萊恩緩緩地說,他倒是不擔心指出這點會觸怒阿蒙,畢竟塔羅會成員們早已知曉,阿蒙還不至于沒有這點寬容。

“……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嗎?”倫納德略為思考後就主動開口,他已非當年的低序列非凡者,并且也有黑夜教會的高級執事這層身份,能夠做到的事情多了不少。

“我希望你能替我尋得某些饋贈。”克萊恩笑着說出預先想好的說詞,即使阿蒙偷竊他的念頭,明白他所求之物,估計也是不清楚他的打算。“身為‘占蔔家’途徑,經常需要做好萬全準備,以獲得運氣上的正面影響,就像人們有時向神靈布施,是為了保障自己的未來。”

“……布施的信徒可不會主動求取神靈的回報。”倫納德困惑地皺起眉頭,雖然他行事一向随意,但骨子裏還是相當崇敬神靈。何況這裏可是“源堡”之內,神靈的眼皮底下,克萊恩的說法過于不敬了,不像是以往深思熟慮的發言。

“是的,來自神靈的賜予方為饋贈。”看倫納德似懂非懂的樣子,克萊恩輕笑,就算倫納德不能理解也無所謂,他相信帕列斯能夠給予協助,這也正是克萊恩選擇将這件事托付予倫納德的其中一個原因。“……考慮到我目前無法接觸現實世界,也不确定我今後的狀态,所以你可以用獻祭的方式交付物品。”

“獻給‘愚者’先生嗎?”倫納德說完之後有些困惑,若是能夠幫助“愚者”先生恢複狀态的物品,相信塔羅會的成員都很樂意接下任務,“愚者”先生可以直接在會議上下令,但為何繞了一大圈由克萊恩出面,在會後私下提出要求?

“不,獻祭給格爾曼斯帕羅。”克萊恩彎起嘴角,他給了倫納德意料之外的答案。“格爾曼斯帕羅的尊名是‘靈界和源堡的眷者;源自古代的詭秘;漫長歷史的見證;貝克蘭德所有貧困孩子的保護者;偉大的格爾曼.斯帕羅’。這個身份在多數時候都指向我,反正我們都是熟人,最簡便的儀式就可以了。”

倫納德呆呆地看着克萊恩,愣了好一陣子,像是第一天知道當年的同事已經晉升天使一樣,讓克萊恩有些無言,并且後知後覺地感到了當面公布尊名的羞恥。

……天使有個三段式尊名不為過吧?尊名不都是自己設計的嗎!?雖然看起來有那麽點酷炫那麽點跩,但其實幾乎都是事實啊!

耳朵都要燒起來的克萊恩雙手環胸,忍耐着遮掩臉龐的明顯舉動,他不禁感謝塔羅會時覆蓋臉龐的灰霧能夠完美地掩飾他現在的窘态。

“呃……那什麽時候方便獻祭給你呢?”在克萊恩忍無可忍地清清喉嚨後,倫納德總算是回神了,他搔搔臉龐提了一個問題,轉移尴尬的氣氛。

“時機适當的時候。”克萊恩只能這麽回答,畢竟他自己也不清楚确切的答案,他覺得現在的他的确就是大帝口中那些故弄玄虛得欠打的“占蔔家”。

但雖然時機未知,他其實希望這個時機永遠不會來臨。

“……有必要的話,我可以請求塔羅會的成員的幫助嗎?”倫納德點點頭,心中已經有些打算,他站起身來,在離開之前問了克萊恩最後一個問題。

“當然。”克萊恩笑了出聲,語氣輕松。“是我們久違的共同合作。”

看着倫納德的身影化為深紅星光墜入灰霧之中,克萊恩伸直手腳,伸了一個懶腰。卸下這段時間內心憂慮的他,此時覺得心情格外舒暢。

接下來就是只能靜觀其變了……?

随着一聲輕響,一杯甜冰茶放在了克萊恩面前。堆滿的冰塊沉入殷紅的茶液中,嵌在杯緣的檸檬片像是剛從樹上摘下來似地帶着水珠。克萊恩眨了眨眼,順着帶來甜冰茶的黑手套向上望去,看見了斜倚在青銅桌緣的阿蒙,他對于自己在明目張膽的謀劃後還能有杯茶喝感到意外。

“你似乎很篤定我不會出手幹涉?”阿蒙姿态随意地推了推眼鏡,祂一向沒有多少高位格神靈應有的嚴肅氛圍。

“客觀地來看,只要你還是‘詭秘之主’,我身上的封印還在,那麽我就會在你的掌控之下,也不必多此一舉。”克萊恩冷靜地說,捧起了沁涼的甜冰茶,雖然這飲料出現得不符季節,但反正身在源堡也沒有氣溫的問題,他樂于接受對方的贈予。

至于還不還得起的問題,基于債務龐大,克萊恩早已放棄了思考。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阿蒙笑着迎向克萊恩不解的目光,漆黑的眉眼彎起好看的弧度。“你聲稱曾因‘錨點’的幫助而脫離我的掌握,認為信徒之于神靈有重要意義……我倒想看看,他們要怎麽再幫你脫逃第二次。”

“也是因為對你而言,塔羅會過于弱小,不值得你在乎吧?”克萊恩啜了一口甜冰茶,舔舔殘留酸甜茶水的舌尖。“否則你也可以用這個理由解開我的封印,因為我身為你的眷者。”

“可別忘了,你同時也身為我曾經的敵手,并且是神戰的勝者,又或者你認為我愚蠢得看輕對手?”阿蒙輕描淡寫地反擊,在皺起眉頭的克萊恩開口之前,搶先說道:“所以呢?你究竟想做什麽?‘偉大的格爾曼斯帕羅’。”

克萊恩立刻嗆了幾聲,灰霧适時地撤去,讓他再度浮現紅潤的臉頰一覽無遺。克萊恩只來得及用手臂遮掩臉龐,順帶狠狠地瞪了阿蒙一眼,讓惡作劇之神心情很好地勾起嘴角。

“你不是也有三段式尊名!?”克萊恩咬牙切齒地說。

“我從未聲稱自己‘偉大’,畢竟這個形容詞更适合某些值得仰望的存在,例如說我的父親。當然,自信過剩的人也能使用。”阿蒙笑臉吟吟地看着那雙羞惱的褐眸,欺詐犯的嗓音溫和,不像是譏諷,倒像是給予善意的勸告。“克萊恩,就算你僥幸得到‘黑夜’的眷顧與饋贈,其他神靈的力量無法根本性地影響‘源堡’。”

“我清楚的。”臉上還發燙的克萊恩目光轉向一旁,為了維持尊嚴而盡可能地板起面孔。多次在“源堡”作死窺伺諸神的克萊恩,其實比誰都明白“源堡”難以幹涉的特質。“你真想知道目的的話,告訴你也無所謂。很簡單,我只是求個自保而已。”

“喔?怎麽說?”阿蒙捏了捏眼鏡,似乎很感興趣。

“你若在夢中落敗,從沉眠中蘇醒的便會是那位‘詭秘之主’,到時‘源堡’将歸于祂,而我也不能幸免。”克萊恩平靜地說,捧着甜冰茶的手指思索般在玻璃杯上磨蹭着水珠。“我可不想只等着給你陪葬,我還有許多要守護的人們。”

“……你那麽肯定我會成為輸家?”阿蒙彎了彎嘴唇,冰冷的聲音卻毫無笑意。“原來如此。準備退路的話,倒也合理。”

諸神雖然無法直接對“源堡”造成毀滅性的打擊,但若在阿蒙遭到取代的混亂期間,克萊恩的封印能有些許松動,那麽鑿開一條暫時的通道、讓困于“源堡”的克萊恩脫逃并非不可能。

更何況阿蒙明白,克萊恩本人也有充份的逃跑動機,但并非貪生怕死的原因。

當宛如天災的那位“詭秘之主”複蘇,克萊恩即使安全無憂,也無法冷眼旁觀生命消逝。在人世留有過多牽挂的克萊恩很可能會拚上性命拯救人類,直到用盡最後一分力量。

客觀看來,克萊恩在“阿蒙失敗之後”才嘗試逃脫是聰明的選擇。若阿蒙徹底地被“天尊“取代而導致殒落,克萊恩的行為便不算是背叛所屬的神靈,不會違反任何他們之間的承諾,或者是引發神罰。

正如他的誓言,克萊恩将陪伴着阿蒙直到最後,身為眷者見證祂的終點。至于結局之後失去利用價值的棋子是徹底粉碎或者滾落地面,則不再受到窺視世界的座上觀客們的重視。

合情合理,無可挑剔。

“你為什麽不嘗試向我祈求神靈消亡後的自由呢?”阿蒙的嘴角揚起愉悅的弧度。

--唯一的問題正是,這個克萊恩親口吐露的“真相”過于合理了。

像是精心設計的誘捕機關,放上了香甜無害的理由作為誘餌,以阿蒙能夠理解的內容粉飾外觀,缺乏他們之間一向存在的鴻溝,這成為了致命的破綻。

值得嘲笑的矛盾和愚蠢尚不夠充份。

“要是坦白的話,你肯定不會同意,還會滿心期待我将如何自行逃跑吧?”克萊恩将喝空的茶杯放置桌上,半融的冰塊堆疊于透明的杯底。他沒好氣地瞥了阿蒙一眼,相處這些時日以來,克萊恩可是很明白對方的惡趣味。

“那是當然,脫逃秀不是魔術表演的基本嗎?”阿蒙笑着按了按單片眼鏡,祂的手中出現了一副灰霧具現的塔羅牌,來自于眷者的祈求,而祂滿足了他的願望。“但我得知曉你的手法有沒有違規才行,魔術師。你托‘星星’先生尋找的是什麽?”

随着提問落下,克萊恩瞬間浮現的思緒被偷竊一空,但他并沒有驚慌失措,而是沉穩地接過了阿蒙遞來的塔羅牌,在桌面打散洗牌。被阿蒙偷竊想法在他的料想之中,道具揭曉其實無所謂,只要他真正的表演保持秘密就沒問題。

“雖然我也覺得‘黑夜’不大可能為了一位天使而引起與支柱們的矛盾,但你想要讓‘星星’先生帶回的東西可真奇怪……金屬通貨?”阿蒙摸摸下颚,臉上揚起玩味的笑容。“……不對,是你的私人物品吧?并且沾染了源堡的氣息。這樣的物品同時具備你與源堡的聯系,能使你不用借助諸神力量就可撬動封閉的源堡。”

“……是的,并且這是除了源堡氣息之外毫無非凡能力的金幣,只有在你的力量弱得無法掌握源堡時,才可能起到些許作用,安全得很,這樣你放心了嗎?”克萊恩冷哼一聲,盡管明白對方的多疑,但隐私不被尊重的感覺還是令人不快。他将洗好的塔羅牌壘為整齊的一疊,推向阿蒙。

“……如果只是想要這樣的東西,為什麽不直接向我要求,就連對‘星星’先生請求都拐彎抹角?“阿蒙彎起嘴角,擡手将洗好的塔羅牌分成三疊後歸還給占蔔師。

“設想一下我直接在塔羅會上要求與源堡有所關聯物品的情景吧?恐怕你沒能聽完就強行中斷會議了。”克萊恩将塔羅牌在桌面抹開成等距的扇形,等待問蔔者挑選。“然後現在的我就不會坐在這裏和你算塔羅牌,而是在青銅門上挂着了。”

“聽起來這是在說我既蠻橫且獨斷。”阿蒙瞇起雙眼,按了按祂的單片眼鏡。

“你剛才不就是無法接受我的解釋,并且強行奪走我的念頭嗎?”克萊恩揚起沒有溫度的笑容。“順帶一提,每分每秒我都會産生無數想法,你或許該徹底寄生我,好讓你的懷疑永遠打消。”

“希望你能知曉,慎重也是一種美德。”阿蒙的笑意收斂些許,但還是寬恕了眷者的無禮諷刺。克萊恩總表現得像是不清楚脖頸上系着繩索,但是阿蒙知道,他不過是能将自身性命放上賭桌的狂徒,所以才能夠無懼地看着阿蒙玩弄繩索的手指。無論那繩索将是辱沒尊嚴的項圈或者決定生死的吊繩,克萊恩都能夠冷靜地計算繩索拉扯的角度、計算自己殘存的呼吸、計算阿蒙臉上的笑容,即使付出生命也要達成他的目的。

正如源堡之戰的最後,幾近瘋狂的他收回了所有蔓延伸展的觸手,恢複了體面的襯衫風衣打扮,彷佛謝幕般将頭頂的禮帽摘下,那雙神性的淡漠雙眼潋滟未來的微光。在撕裂性命的攻擊降臨于身之前,克萊恩朝着阿蒙緩緩地揚起了笑容,雖然交出了自己的性命,卻像是一個勝者。

那不是徒有其表的逞強,而是有着萬全準備的确信,因而能在起跑之前預見終點線的景象。

“愚者”托付于祂手中的似乎不只是“詭秘之主”的位置而已,但是真正的答案阿蒙仍未知曉。

“對你而言,即使是猜忌的對象也能談上合作嗎?”克萊恩擡起頭來望向坐在桌緣的阿蒙,眷者仰望的角度令他看起來像是行叩首禮的臣屬,獻上了徹底的忠誠,毫無隐瞞,而不是正瞞着崇高的神靈謀劃着秘密的行動。

雖然是祂縱容之下的結果。

如果将關于未來的合作置之不理,那麽阿蒙當然能将支配的觸須探入他頭腦的每一吋皺褶,曝露他的所有思考,讓他連抗辯的舌尖都無法顫動,像以往所有冒犯祂的人類一樣,成為随祂心意翩翩起舞的人偶。如此一來,阿蒙不但能夠得到想要的正解,也可收獲廉價的服從,而克萊恩的靈魂無論如何掙紮都将被禁锢于肉體中,就連瘋狂的自由都被奪去。

--“他”的特殊之處将被阿蒙親手毀壞。

克萊恩會成為匍匐于地的肉塊,無異于那些被祂的分身們侵蝕自我的人類,或者那些埋沒于歷史中的祂的信徒,他将成為祂的一位分身,保有真正的忠實和信仰。克萊恩将不再是那位拆穿祂的僞裝并擊敗祂的敵手,不再是維持人類生活的同時與祂談論人性的眷者,他的雙眸将黯淡無光,不再保存直視神靈的銳利。

祂還不能對克萊恩這麽做。

盡管違背了祂過往的想法和行事風格,祂必須維持這份縱容,以免未來的安排出現變量。

“必須向你糾正,合作關系本來就沒有信任可言,只是各取所需。你也沒有向塔羅會成員坦白一切,不是嗎?”阿蒙捏了捏右眼上的單片眼鏡,如預期中一般,祂看見了克萊恩像是吃進了苦澀的果實般抿起嘴唇,視線倉皇逃向面前的空杯,似乎是真切地為了欺瞞信徒之事而苦惱。那是充滿神性的神靈們不會展露的表情,大概是某種用于區分神與人的量尺,被克萊恩小心翼翼地保存着,帶上諸神所在的源堡。

“……若人們都以你的方式思考,那麽世上将不存在真正的信賴。”克萊恩悄聲反駁,聲音幹啞得像是行走于沙漠的旅人。

“這只是一種理性分析,沒有你說的那麽糟糕,況且你也并非天真得能夠輕信他人。”阿蒙聳聳肩,不以為然。祂從來不在乎那些漂亮的詞彙,在這個瘋狂的世界裏,真正柔軟而溫暖的是內髒與鮮血,不是翻個面就會化為刀刃的人性美德,過于重視人類價值觀的克萊恩不願承認,但他并非沒看過世界的本質。深深紮根這宇宙的瘋狂無序是他難以撼動的龐大,但克萊恩總像寓言故事中的愚人一樣,捧着少許甘甜的泉水嘗試改變荒原,即使徒勞無功也不知放棄。

阿蒙望着沉默不語的克萊恩,他表現得像是自知理虧而閉上嘴巴,但阿蒙知道他并不會輕易認輸,頑劣的眷者此時的靜默大概只是思考反駁說詞的空檔。阿蒙勾起嘴角,既然已經成功踩了對方的痛處,祂無意窮追猛打,以免毫無必要地延續難堪的氣氛。

“……即使我無法信任他人,但在徹底明白情況之後,還是能夠給予适當的包容。幾枚金幣不可能幫助你回避背叛神靈的代價,也無力幫你達成弒神的條件,所以盡管我無從确知你‘只求自保’的說法是否真實,也能推測出你的行動不可能危害我,因此不需要對你使用非凡能力也……怎麽了?”

阿蒙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停下了話語。克萊恩打量祂的眼神過于詭異,像是發現了稀有動物一樣充滿驚奇,明目張膽的觀察讓阿蒙感到些許不自在。祂反思方才的言行,并不覺得自己的舉止有何異常,但克萊恩腦袋裏裝的東西顯然不能以祂的想法來揣度。

面對克萊恩即使按着嘴角也遮不住的失禮笑意,總算想通的阿蒙按了按眼鏡,露出了沒有溫度的笑容。

“克萊恩,我必須提醒你,我并不是在--”

“并不是在安慰我,對吧?”克萊恩終于還是笑了出聲,堆疊笑意的臉頰像是淋上了蜂蜜的松餅般柔軟,似乎能把任何尖銳的敵意和争執都消融殆盡。克萊恩惬意地撐着頭,剛才的沉郁一掃而空,心情輕松不少的他垂眸看向桌面排列的塔羅牌。“你覺得我們将看見怎樣的未來呢?阿蒙。”

“未來?我也很好奇。”阿蒙修長的手指在塔羅牌上游移,抽出了一張塔羅牌。“你覺得該怎麽解讀?‘占蔔家’。”

克萊恩将蓋着的牌翻向正面,牌面繪制着在神靈注視之下即将攜手的男女,是一張“戀人”牌。

“戀人”是張代表決定和機會的牌,通常暗示着與他人的關系的轉折或開始,但也并非僅指稱戀愛情感方面的關系,也常意指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及合作關系。

克萊恩看着正位的“戀人”牌,溫和微笑。

“我們都已然做出了選擇。”

“1353年1月13日,克萊恩正密謀着某件事情,我并不打算寄生他,也不打算破壞他的計劃,因為沒有必要。”

“以目前的情勢和他的性格而言,他的行動多半是為了有助于人類的目的,而不是如他所言,僅只消極地試圖得到一己的平安。”

“他似乎很有把握,也許真能在受到限制的狀态下順利地完成他的目标,即使我認為他終将空忙一場。”

“……對我而言,這也是一次嘗試。”

“希望我的選擇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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