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Summary:命運的饋贈标注好了價碼。
淺色的雙眸睜開,純淨澄澈的眼瞳看着眼前型态崩潰為觸手的孩子。
手裏持着玫瑰念珠的神父虔誠地數着珠子,在祂的注視中,觸手的掙紮逐漸微弱,最後宛如沉睡般呆滞靜止。
如此一來,阿蒙留在祂這裏的後手也宣告失敗。
神父長長地嘆息一聲。
面對古神的兇險祂很清楚,純粹的強大與瘋狂能将一切謹慎織成的計謀撕碎,化為烏有。盡管毋需擔憂從神的背叛,但對祂的孩子而言,這種嚴酷的命運倒底還是太過勉強。
這是必然的走向,也是不幸的結果。
不過……
全知全能的清澈雙眼看着祂的孩子,遭受壓制而呈現靜默的觸手并未正式變異為遠古的那一位“詭秘之主”。即使完全失去與外界的聯系,夢中的阿蒙似乎仍憑借某種方法順利地保留了意志,在與古神的争鬥中僵持不下,這個狀态超出一切既知知識所推演的結果,在“全知”的理解之外。
祂并不擔心。
因為跳脫規律與法則的領域,便是“詭秘”所掌握的權柄發揮的場合。
“也許還有‘奇跡’登場的機會。”神父說,祂落座于屍骨教堂的祈禱椅,緩緩地阖上純淨的雙眸。
……
……
夜香草與深眠花漫山遍野的黑暗國度,披着黑紗的女性似乎感知到了什麽,駐足留步。
在收到被“命運木馬”寄生的“守夜人”的祈禱時,祂制造了一場夢境,讓那位迷惘于尋求金幣的“守夜人”得到了提示,知曉位于貝克蘭德的“巨蛇”的藏身之處。
“命運”途徑的天使們能夠擾動命運,通常難以追尋祂們的行蹤,如果沒有祂的饋贈,“守夜人”不可能取回應得的金幣。
……看來祂曾經的眷者仍在努力。
這是一次必要的贈禮,價格高昂。身為戰敗方的勢力,祂願意出手幫助自然不是出于純粹的善意,主要是為了取得某種聯系,使祂能夠在“詭秘之主”出現異狀時及時把握情況,出手應對最差的結果,同時也藉由給予饋贈取回一些優勢。
當然,若阿蒙沒有複活克萊恩,或者克萊恩沒有幫助阿蒙的意願,祂也就沒有理由和方式給予協助。
一切的機遇皆因緣于選擇。
“我很期待。”女性輕柔和緩的嗓音說。
……
……
狂暴海波濤洶湧的浪潮之中,“未來號”像是樹葉般載浮載沉,在外人看來彷佛下一刻就會被海浪吞噬般驚險,但對航行這片海域的海盜而言,不過是習以為常的景象。
身在船長室的嘉德麗雅突然惶恐地擡起頭來,她的紫眸彷佛水波般潋滟光芒。在那瞬間,她感知到“愚者”先生的存在突然變得暧昧不明。
身為“預言大師”的她的雙眼看到了一些模糊的畫面,雖然因為位格和身份無法解讀,但能夠理解屬于不祥的惡兆。
……看來“愚者”先生的狀态似乎……不,不會的……
嘉德麗雅咬住嘴唇,連忙打住了思考,不敢往最壞的方面想,生恐狂妄的猜測觸怒了神靈。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令她敬畏的“愚者”先生瀕臨殒落的事實仍然令性格穩重的嘉德麗雅少見地失态。
……不過……
嘉德麗雅深邃的紫眸望向虛空。在仔細地分析看見的征兆之後,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重新取回應有的冷靜自持。
……既然“愚者”先生尚未徹底殒落,那麽就還不到絕望的時刻。
嘉德麗雅阖上幽深的眼眸,交握雙手,輕聲祈禱。
“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愚者……”
……
……
貝克蘭德,皇後區,霍爾伯爵的豪華宅邸內。
奧黛麗獨自在裝飾華美的梳妝臺前坐下,在床邊地毯休息的金毛大狗睜開雙眼,高序列的“觀衆”們對視一眼便明白了對方所想,蘇茜伸了個懶腰後起身,像以往一樣在奧黛麗的房門外坐着把風。
金發碧眼的美麗少女阖上雙眼,擺出雙手交握的祈禱姿勢。
自從“愚者”先生坦言祂将逐漸衰弱之後,信仰虔誠的奧黛麗每天都會找個時間誦念“愚者”先生的尊名,向祂祈禱。
現在的她已然明白位格差距的意義,也清楚她的祈禱就像朝着大海抛入石頭,起不了關鍵性的作用,但奧黛麗向來對于自己能夠辦到的事情義不容辭,她不會因為無用就放棄嘗試,正如她曾在戰争之中救濟平民、在戰後協助人們生活重回軌道。
也許現在正是關鍵的時刻,奧黛麗心想。除了“愚者”先生對祈禱的反饋逐漸減少之外,塔羅會上“世界”先生心神不寧的狀态其實也瞞不過她的雙眸。
……如果能減輕“世界”先生的負擔,對“愚者”先生有一些幫助就好了。奧黛麗輕聲嘆氣,開口以古赫密斯語對所屬的神靈祈禱。
“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愚者……”
……
……
貝克蘭德,東區,一間兩居室的出租屋內。
佛爾思皺着眉頭,手裏拈着的羽毛筆轉來轉去,就是遲遲不能下筆,像是和稿紙有仇似地。小說劇情臨時被編輯要求改寫對創作者而言是最痛苦的事情,和改寫相較,加寫要簡單得多,她已經瞪着稿紙發呆了快要半小時。
突然她睜大了雙眼,手指無意識地松開,手裏的羽毛筆掉在稿紙上。她顧不得稿紙被墨水暈染,纖瘦的身影飛快消失,重新勾勒在好友的房間內,把正在分析調查資料的休給吓了一跳。
“嗚哇!?都說了進房前得先敲門……怎麽了?”休見到室友那發白的臉色,顧不得埋怨“學徒”半神缺乏禮貌地闖入私人領域,連忙關心起對方。
“我感覺到一些……說不出的不安……”佛爾思嘴唇顫抖,茫然地說,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地心慌。身為序列四的半神,她只能模糊地察覺序列頂端的異變,但并不能理解這些感知代表的意義。“也許和‘愚者’先生的衰弱一樣,某件重大的事情發生了……”
“……你放心,距離末日還有好幾年,你現在像是在扮演‘預言家’一樣。”休放下手中的文檔打趣說道,試圖安慰好友。“愚者”先生的反饋在近來逐步減少,塔羅會成員們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仍然為了不知何時會來臨的結束感到憂懼,佛爾思也不例外。
休相對于佛爾思來說冷靜一些,沒有那麽驚惶。一方面是因為“愚者”先生為佛爾思解決了滿月呓語問題,在佛爾思心中的地位并不一般;另一方面是如今銷聲匿跡的“世界”先生曾在“愚者”先生衰弱之前來找過休,向她透露“愚者”先生未來可能會陷入沉睡的事情,使休比佛爾思更快接受現在的情況。
“……不然我們向‘愚者’先生祈禱,說明你的不安,也許‘愚者’先生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休對佛爾思建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讓佛爾思緊繃的表情瞬間緩和許多。“輕松點,就像以往祈求庇佑一樣。”
“但是……”佛爾思輕咬下唇,自從明白“愚者”先生逐漸衰弱之後,塔羅會的成員們鮮少請求神靈的幫助,他們并不是看輕“愚者”如今的實力,而主要是不願消耗“愚者”殘存的力量。
“就當聊聊天,反正如果真的出了大事,也不可能瞞住‘愚者’先生。”休彎起嘴角,她很信賴“愚者”的神通廣大。
“也是……”佛爾思朝休腼腆地笑了笑,她交握雙手,和休齊聲祈禱:“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愚者……”
……
……
貝克蘭德,大橋南區,豐收教堂。
埃姆林懷特在祈禱椅上睜開雙眼,他倚着椅背,回憶着方才夢見的夢境。身為一位血族伯爵,他很清楚這是來自于始祖莉莉絲的神谕。
自“愚者”衰弱之後,與“愚者”有着連手關系的莉莉絲似乎也遭到一定程度的打擊,又或者是遭受其他勢力的幹涉,因此許久未曾賜予埃姆林任何神谕。
這場夢境是睽違數個月的神谕。
夢裏,埃姆林身在蒼茫黑暗的荒野,野草蔓生,腳底踩着一條碎石小徑。
夜空的紅月被雲層籠罩,朦胧的月光只模模糊糊地落在埃姆林的腳邊,前方的路途幽暗不明,但血族的優秀視力能夠在微弱的光芒下視物。埃姆林能看到遠處豎立着一支腐朽的木質路标,指引方向的路牌歪斜地在頂端搖晃,路牌上雕刻的字跡已然被蛀蟲啃咬得難以分辨。
一張紙牌從路标上飄落,似乎一度被撕碎,但又再度黏合,牌面上充滿裂痕。
紙牌上繪制着身穿華服的男人,肩上扛着綁于木柄的行囊,腳邊跟着一只小狗。
“愚者”牌。
但與一般的“愚者”牌不同,男人的臉上戴着一張漆黑的鳥嘴面具。
感到疑惑的埃姆林正想細看時,便突然地脫離了夢境,從淺眠的狀态醒轉。
他揉了揉額頭,彎起嘴角,他明白始祖莉莉絲藉由夢境傳達的意思。
“……若是繼續向前,則得不到庇佑嗎?”埃姆林看向教堂聖壇的生命聖徽,喃喃自語。
……雖然原因不明,但“愚者”先生似乎和始祖解除合作的關系,劃清界線了。
憶起夢中通往“愚者”的幽暗道路,埃姆林并不畏懼神谕所暗示的兇險。
在宣誓留在衰弱的“愚者”身邊之時,塔羅會的成員們都已然對前途未蔔的未來做好了心理準備。
“這就是屬于救世主的考驗吧?”埃姆林笑了笑。他猜想莉莉絲并未完全和“愚者”敵對,因為那場夢境同時也提示了他“愚者”目前的狀态不佳,很可能正陷于險境之中。
身為一位半神,埃姆林知道在此時“愚者”最需要的便是來自信徒的忠實信仰,藉此得到穩固的錨點。
他交握雙手,低下頭來輕聲祈禱。
“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愚者……”
……
……
陽光從海神教會的頂端撒下,穿透玻璃窗的柔和光芒籠罩在剛舉行完彌撒的阿爾傑威爾遜身上,宛如某種神恩的體現。
信徒三三兩兩散去,身在木質講臺旁的阿爾傑擡起頭來,望着不再直接灑落臉龐的陽光,按着臉上的銀黑面具,若有所思。
他有時也會對自己為何仍身在此處感到迷惘和不解。
在叛離“風暴之主”教會之後,他的确沒有回頭路可走,但若是以前的他,肯定不會選擇繼續追随已經失勢衰弱的“愚者”,而會選擇接受“愚者”寬容的條件,脫離塔羅會。身為半神的他仍能投靠其他隐秘存在或組織,尋求更好的際遇。
但是他并沒有這麽做,而是選擇繼續戴着他的銀黑面具,留在了在塔羅會。
阿爾傑阖上了雙眼。
他并非憂慮“愚者”将反複無常地收回祂的承諾,盡管身為一位隐秘存在,“愚者”相當重視諾言的分量,祂從未曲解信徒的祈禱,降下惡意的反饋,意外地可信。
一路成長至今的塔羅會成員們他也都看在眼裏,他們并非會追殺叛教者的狂信徒,甚至多數都能算是一般意義上的善人。謹遵“愚者”意志的他們總使內心不願,也會默許他的離去,理由只要說明是為了将近的末日尋求自我提升,成員們應該都能諒解。
換句話說,他其實沒有理由留在這裏,甚至可以說是做了一個愚蠢而無意義的選擇。
“我也是變了。”阿爾傑悄聲低語。
永遠不要信賴神明的仁慈,這是在非凡世界行走的法則,阿爾傑也很清楚。但當衰弱的“愚者”開口容許他們離去的時刻,阿爾傑最終仍選擇和其餘成員們一同起身行禮,繼續留在塔羅會,並且信仰“愚者”,動機則像是幼時的他第一次見到沖破碧波的三桅帆船一般,基于某些單純的感觸。
“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愚者……”阿爾傑推正臉上的面具,握着雙手進行例行的祈禱。
人或許都必須以假面示人。
至少這一次,他選擇了屬于自己的面具。
……
……
戴裏克伯格在屬于長老的公務告一段落之後,悠閑地走進愚者教堂之內,混入來來往往的信徒之中,在祈禱椅找了個空位坐下。由于新白銀城的居民移入,讓羅思德群島多了不少半巨人,因此人高馬大的戴裏克走進教堂時并未受到矚目。
一些在教堂內協助傳教事務的半巨人認出戴裏克,朝他點頭致意,戴裏克則對他們投以微笑。他靜靜地坐在祈禱椅上,看着在愚者教堂內忙碌的景象,教會兩側的巨型落地彩窗讓室內采光良好,新白銀城和新月城的人們彷佛行于光中,一張張曾經深陷黑暗的蒼白臉頰被拜亞姆充足的日光曬得紅潤而健康,萬事上了軌道,似乎再也沒有問題阻擋着他們的美好未來。
戴裏克心底有些黯然,為着自己再度欺瞞了同胞。
但即使耿直如他,也清楚不能透漏“愚者”已然衰弱,甚至很有可能随時殒落的事實。
白銀城和月城的人們曾經一度被神靈抛棄,身為其中的一員,戴裏克非常清楚失去信仰的痛苦,因此希望能夠盡量隐瞞此事,讓“愚者”的衰亡歸于只有少數人知曉的隐秘。
不過就戴裏克個人而言,他并不認為“愚者”是“抛棄”了祂的信徒。他總覺得“愚者”更像是衰老的長輩般,處理好了一切後事,準備不動聲色地離去。
白銀城和月城的居民們已在嶄新的土地上落地生根,被當地居民們所接納;月城的人們身軀上的畸形也因為“愚者”降下的神跡而得到治愈,不再遭到世人歧視。
縱使新白銀城和新月城的人們再度失去了他們的信仰,喪失神靈的庇護,他們也不會再度被抛棄于怪物環伺的大地、彷徨于無盡的黑暗,而能夠像是脫離雙親學步的孩童一樣,自由地邁步于蔚藍的晴空之下。
--而祂則能悄然退場。
“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愚者……”戴裏克低頭祈禱,誦念着“愚者”的尊名。
他曾在明了“愚者”的衰弱之後,嘗試向“愚者”祈問關于新白銀城和新月城的未來。本不期待能夠得到“愚者”反饋的戴裏克,卻意外地看到了眼前彌漫灰白霧氣,神靈大方地答複了他的提問。
“一切約定不變。”“愚者”威嚴淡漠的聲音适時地在戴裏克耳畔響起,不知是不是力量衰弱的原因,祂的聲音比起以往更加冰冷,趨于神性。
身為虔誠的信徒,盡管“愚者”親自宣布即将衰亡的噩耗,戴裏克仍是難以接受“愚者”的結局已成定局。
希望“愚者”先生還能有複蘇的機會,戴裏克在心中暗想,祈願他所信仰的神靈能夠盡可能地保存實力,正如祂此次短暫的複活一般,終有一日可以再度回歸世間。
……
……
貝克蘭德,北區,平斯特街7號。
倫納德翹着腳坐在沙發上,拿出一只手掌大的黑布袋打開繩結,金黃澄亮的金幣随着布袋倒置一一掉入掌心,那是克萊恩交代他幫忙搜集的四枚金幣。
倫納德捏着金幣在燈光下觀看,即使花了一番功夫才盡數搜集到手,靈性直覺也令他明白這不是普通的錢幣而已,但他仍然不懂這些金幣的功用。
帕列斯.索羅亞斯德略顯蒼老的聲音在倫納德腦海內響起。
“……即使不知道你将幫助的神靈是哪一位存在,你仍然選擇出手協助嗎?”
倫納德知道帕列斯.索羅亞斯德暗示的是“愚者”可能已經被阿蒙取代的事情,他将金幣收回棉布袋中,重新束緊袋口的繩結。
“我只是幫我的朋友一個忙,而我信賴他,也信賴他的判斷,就只是這麽簡單。”倫納德聳了聳肩,他并沒有太過糾結于“愚者”真實身份的問題中,對他而言,朋友發自內心的求助,這個理由便足以使他行動。
“文字游戲。”帕列斯的聲音聽起來相當不以為然,但沉默了一陣子之後,倫納德聽見那略顯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不過……從你的那位朋友還活蹦亂跳看來,你這個判斷倒也沒錯……何況以祂的性格而言,本來是不可能在成為‘詭秘之主’後還放我一條生路……”
“老頭,你想說什麽啊?”倫納德忍不住詢問,對方吞吞吐吐的話語讓他不能準确明白對方想表達的內容。
“我想說,活久了還真是什麽怪事都能見到。”帕列斯.索羅亞斯德的語氣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在短暫的嘆息聲後,帕列斯繼續吩咐。“‘時候’到了,去準備祭壇,完成你那位朋友交代的事情吧。"
“老頭你怎麽又想幫忙了?”倫納德頗感意外地說,收回慵懶地翹在桌面的雙腳起身。先前帕列斯.索羅亞斯德對這件事情多次嘲諷,并不認同倫納德的看法和行動,讓倫納德本來以為他要自行設法和克萊恩聯系,方能得知獻祭的确切時機。
“為了饋贈之後的反饋可以保住我們的性命。”帕列斯.索羅亞斯德冷哼,片刻之後輕聲嘀咕。“大概……本來就設計由我來告知,想得可真周到。”
“老頭你又想說什麽?”倫納德好奇地詢問,他在桌面上放置蠟燭,擺設簡易的祭壇。
“……你還得多跟你的朋友學習。”帕列斯.索羅亞斯德嗤笑一聲,随後徹底地緘默下來。
……
……
……
……
在如地震般搖晃的“源堡”中,克萊恩按着絲綢禮帽的硬質帽緣,拉正了領帶,踢了踢皮鞋的尖端,他感受着失而複得的非凡能力,彎了彎嘴角。
随着禁锢力量的鎖鏈斷裂粉碎,“源堡”再度迎回了身穿正裝禮帽的神靈。這是一位真正的序列一天使,詭秘的侍者,經由目前的“舊日”許可而擁有“源堡”的部分權限,并且恢複了與“源堡”萬年以來的因緣。
克萊恩一邊傾聽着來自倫納德的祈禱,接過了對方抛入獻祭之門的金幣袋,一邊擡手招來了藏于“源堡”雜物堆中的阿茲克銅哨。
祈禱中的赤紅星點在灰霧中交互共鳴,“愚者”的座位上形塑出深紅色的人影,“源堡”的石柱随着主人的失控而綻裂崩毀,地面震顫龜裂,陷入瘋狂的觸手拍擊摧毀着周遭的一切。
克萊恩在青銅桌面上具現出了紙筆,飛快地提筆書寫,字跡潦草,他相信收信者能夠諒解他的急迫。
“尊敬的阿茲克先生:
“出于某些原因,我決定冒險一回。這項行動風險很高,甚至可能沒有意義,但我想我只是不希望留下遺憾。”
“正如先前的信件中和您所提到的,只要還活在這世上,果然就會不停面對新的變化和抉擇。”
“……期許還能與您再會。”
彌封信件之後,克萊恩無聲地吹響銅哨,和他等高的白骨信使現于“源堡”之中,恭敬地朝克萊恩遞出最後一枚沾染“源堡”氣息的金幣。
“不好意思,現在的我暫時沒有任何等值的物品足以交換。”克萊恩充滿歉意地說,在白骨信使的手中放下信紙和幾個透明寶石般的“昨日重現”符咒,那是使用剛才死去的幾只“靈之蟲”制作而成的補償。
對于臉皮薄的克萊恩來說,要讨回當初做為謝禮送出的金幣,還是一件比較尴尬的事情。但白骨信使只是搖了搖頭,朝克萊恩鄭重地鞠了一躬後,便徑自從“源堡”中離去。
“接下來……”克萊恩推開椅子起身,倒出了黑布袋中的金幣。五枚金幣在他掌中閃爍光芒,他将金幣緊緊捏在手中,看向了光梯上惡意敞開的青銅門扉,門內的霧氣中傳來久未聽聞的“天尊”呓語,像是怪獸噬人的血盆巨口,流淌着霧氣狀的唾沫。
“看來‘天尊’希望來個永絕後患,不但想吞掉阿蒙的意識,就連我成為‘詭秘之主’的可能性都要一同消滅啊。”克萊恩苦笑,直面古神的壓迫感令身為“詭秘侍者”的他也感到顫栗,但他套着皮鞋的雙腳卻沒有猶豫地踏上了光梯,走向屬于他自身的苦路(注1)。“阿蒙的本體一定是預見了今天的某些景象,因此特意将我複活,并且閉鎖于‘源堡’之中。”
克萊恩當然清楚,這扇敞開的門可能是協助阿蒙的快捷方式,但更是堂而皇之的陷阱,不過他不得不踏入其中。在神國封閉的環境之下,世上能夠給予阿蒙提示與指引的存在,只剩下依然留“源堡”中的他了。
身為“占蔔家”途徑序列一的天使,克萊恩的雙眼亦能夠解讀些許未來的碎片。
通往未來的景色尚缺最後一塊拼圖,那個位置将由他來補足。
克萊恩握緊了手中的金幣,一步一步向上走去,門內傾瀉而出的瘋狂和污染侵蝕着他,每走上一階光梯,他的面龐便會因為痛楚而扭曲,無數細小的靈之蟲自他身上崩解掉落,漆黑的風衣內竄出透明黏滑的觸手,令他幾乎要無法維持人類的形體。
身為曾經登上真神之位的天使,克萊恩當然知道序列一的能力對于“舊日”之間的争鬥如同螳臂擋車,毫無作用,但他當然不是盲目地送死。經歷過神戰的克萊恩明白,在真神位格的較量,取決成敗的關鍵往往不在于力量強弱的比拚,而是一些難以量化的差距,例如一念之間的判斷、意志的強弱、理念的歧異,又或者運氣的好壞。
“我畢竟也曾執掌好運。”克萊恩半是自嘲地咬牙,因為侵蝕精神的瘋狂而揚起了誇張了笑容。
硬幣在神秘學的領域并不只是單純的通貨而已,作為經常用于占蔔未來和吉兇的道具,它與“變化”、“命運”等等權柄相關。
克萊恩希望的是給予阿蒙更多的“幸運”和“機會”,以此增加阿蒙的勝率。
當克萊恩踏上最後一階階梯、身在敞開的門扉之前時,他失控的身軀已經大半化為透明合抱的觸手,掉落蠕蟲的臉龐變得瘦削,肌膚空缺處蠕動着細小的蟲子,但瞪視着門內灰霧他仍然笑着,似是感到了莫名的滑稽。
他的命運似乎一直都沒有多少選擇,他總是在不知不覺時一次次地像小醜般走到了表演臺之上,踏上了墜落即死的鋼索,不過這次的戲碼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畢竟在這次的表演中,面對鋼索的表演者并不是他。
“就讓我給你上最後一課吧。”克萊恩半開玩笑地輕聲說道,崩裂殘缺的指尖探入灰霧之中。“如果有成為柴薪或着道标的必要,像這種時候呢,人類就會選擇将性命托付給信賴的存在。”
他想如果奧黛莉在場的話,專業的“心理醫生”也許會建議他對阿蒙說一些激勵人心的話,或者胡謅一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以引導和錨定阿蒙的精神,讓對方的狀态趨向穩定……但說實話,他和阿蒙之間其實沒什麽好說的。
既然沒有可說的事情,那麽就只能把再也沒機會說的話給說出來了,克萊恩想,對着湧流灰霧的大門開口。
“在背負致死的責任之後,我想你大概也能體會我們的苦惱與堅持了。”
“也許從未有人期望你能理解這些,大概連你自己都這麽認為,但我看到了你的改變,因此對你的未來抱有期待。”
骰子投下,直到骰盅打開之前,無人知曉薛定鄂的貓是死是活。
“你狡詐而聰慧,孑然一身,從未遭逢真正的敗亡,也從不在意引起其他存在的敵意。”
“除了你那位神秘的父親之外,我想大概沒有人會真心擔憂你的殒落,也沒有人會真心祈禱你的勝利……但并不是這樣的。”
自他明白自己落入了經歷萬年的時空後,有着家人迎接的故鄉便成為他畢生的遺憾,但是彌補空虛的方法顯然并不是只有見到故人而已。
“身為你的從神,我盼望着你能在與那位‘詭秘之主’的争戰中取得勝利。”克萊恩說到這裏忍不住笑了笑,因為他知道那位高傲自負的神子大概不會樂意接受凡人般毫無意義的口頭祝福,他幾乎能想象對方那張冷嘲熱諷的臉,這正是他們數個月來無可替代的日常。“我希望你能知道,世上還有人在等你回來。”
克萊恩邁步走進懸吊舊日遺民的青銅門扉之中,“詭秘侍者”扭曲不堪的身形在“舊日”的威壓之下最終碎裂成無數的透明蠕蟲,混着析出的非凡特性漩渦狀卷入門內的灰霧裏。
注1:苦路(背負十字架之路):耶稣背負十字架走向刑場時所走的路稱為苦路,拉丁語「ViaDolorosa」(意為「哀傷的道路」或「苦路」),它是耶路撒冷舊城的一條街道。
【網友評論
琪琪:阿蒙在處理帕列斯和伯特利的時候,做法其實都是陽間的,無論是不是出自争奪更多支持、削弱其他正神敵意的意圖(鑒于可能對道德有所在意的正神并沒有因此轉中立的,更沒有支持阿蒙的,所以這種出發其實站不住),即如果祂占據優勢、成為詭秘之主後是否會改變,但起碼原著的表現是有亮點的。
首先是帕列斯,阿蒙的做法是讓帕列斯拿到一份序列2特性,并且不阻攔帕列斯送倫納德脫險(雖然帕列斯在其他地方也有分身,但一方面是祂對倫納德的感情,另一方面可能還有倫納德黑夜教會背景的考慮),這固然極大地削減了帕列斯拼命的意願,但讓帕列斯有序列2特性補充、身邊的人也沒出事這種結局,無疑是在将争鬥控制在只有途徑導致的、而其他敵意很弱。
伯特利那邊,阿蒙把大部分特性都還給了亞伯拉罕,星之匙都只留了一份、給亞伯拉罕還了兩份,這同樣是很陽間的做法。 鑒于亞伯拉罕懷璧其罪,這件事可能并沒有外傳,如果說阿蒙是在塑造形象,那麽對象其實是克喵,祂在削弱克喵的敵意。
然而不知道是因為阿蒙其實是在做戲,還是受神性影響習慣性把祂往壞處想,大概是兼具,反正克喵對阿蒙的觀感非常糟糕,在原著文末達到巅峰(天尊這種天生的舊日,祂的遠離現實,和外神有什麽區別?);本文IF線則是沒那麽觀感糟糕的發展。
但綜上所述,在黑夜女神有可能為祂與天尊的抗衡中作出幫助的情況下(比如永夜之河河水+清醒祝福?),阿蒙選擇向女神示好、複活祂的貓絕對是合理的!()】
零依_n:改變是在一點一滴的日常裏積累出來的,即使自己都沒有察覺它也确實存在……所以克萊恩會對阿蒙笑起來啊,嗚嗚嗚我不知道為什麽胡亂淚目,太太寫的超好!!加油ww
月光回複了零依_n:一開始時阿蒙不屑的人性最終還是滴水穿石地改變了祂,就是養貓日記第三篇小克說的“……人類的情感從來不會無中生有,正是由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逐步積累而成。” 小克期望以人性改變阿蒙和未來的方向,這也正是他一直以來努力想教懂阿蒙的,不過阿蒙最終是透過彼此相處的日常來學會的,而不是小克每次精心準備的教學謝謝你的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