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有敵軍靠近 守城戰
第34章 有敵軍靠近 守城戰
董天心第一次吃馬肉, 聞着挺香,甚是期待。
可一口下去, 期待就成了後悔,口感粗糙,帶着奇怪的膻腥,肉在嘴裏翻了十萬八千裏的筋鬥,抻着脖子吞下去了。
大約是她的表情太過猙獰,把衆人都逗笑了,小湊笑得尤其大聲。
左柏總結失敗經驗:“調味料太少了,烤不出什麽風味。”
石九:“趕明兒我試試肩水金關的酒醬做法,絕對好吃。”
芒晝伸手, 董天心秒懂,把手裏的肉重新烤了烤, 算是過了手, 轉給芒晝。芒晝把自己的囊給了董天心。
二人互相投喂的動作太過娴熟自然, 黃沙堡衆人紛紛不好意思別開了眼。
芒晝啃了兩口馬肉, 又停下,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是玄空飛星陣。”
衆人:“……”
董天心:“能說人話嗎?”
芒晝:“黃沙堡的街道房屋方位皆是以洛書九宮排列,中央街道恰是中五宮。八星圍, 中成空, 便為玄空飛星之陣。”
老樸驚詫:“芒少俠好眼力!”
衆人都驚了。
皮皮榮:“咱們堡裏還有陣法?我怎麽從沒聽老樸你說過?!”
石九:“什麽陣?幹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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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昌:“聽不懂。”
二南:“影響馬吃草拉屎嗎?”
小湊:“陣法能吃嗎?甜嗎?”
“我也是是聽上一任驿長說的。”老樸一臉神秘,“據說千年之前,這附近曾經發生過一場神魔大戰,特別慘烈, 常有冤魂游蕩,百年前,有個高僧路過此地,做了一個安撫怨靈的陣法,咱們黃沙堡就是在原有的陣法上建的。”
董天心心裏升起不詳的預感:“什麽神魔大戰?”
老樸:“據說是——太歲和燭龍的大戰。”
一瞬死寂。
董天心飚出一嗓子,“燭龍?!”又忙捂住嘴。
左柏和呂午表情愕然,芒晝眯了眯眼,沒說話。
小湊舉手,“燭龍是什麽?”
老樸:“大約就是龍的一種吧。”
呂午清了清嗓子:“燭龍是鐘山的山神,掌管晝夜和四季的變化,人面蛇神,身長千裏,全身赤紅——”
“啊?”小湊皺眉,“為什麽是紅色的,像血一樣,好醜啊。”
呂午:“咳咳咳咳咳咳!”
董天心急忙補充:“也有白色的。”
小湊大喜:“白色的漂亮嗎?”
董天心瞥了眼芒晝,“應該挺——漂亮的——吧……”
“太歲是什麽?”小湊又問。
老樸:“太歲就是太歲啦,撞太歲很不吉利的!”
小湊:“為什麽不吉利?”
呂午:“流年太歲,是司管人間一年之吉兇禍福的歲君,所以說撞太歲就會倒黴。”
左柏推眼鏡:“《山海經》中記載了一種‘肉芫’,就是太歲的原型,像一團肉,又像牛肝,有兩只眼睛,吃一口,又會長回原來的樣子,好像永遠都吃不完。實際上,太歲就是一種大型的複合型菌類,是一種介于動物與植物之間的古生物。”
小湊:“那如果我有一個太歲的話,咱們是不是就有永遠都吃不完的肉了?”
“不能吃。”芒晝冷聲道,“很臭,而且會流黑色膿水。”
小湊露出惡心的表情。
“太歲,無影無蹤,又無處不在,”芒晝望向門外,“世間怨、憎、惡、戾皆為其養分,聚怨為祟,聚祟為邪,邪生魔,魔誕太歲,太歲永生,無法消滅,只能淨化和封印。”
衆人視線随着芒晝望向門外,呼嘯的風鼓蕩着黑夜,齊刷刷打了個激靈,回頭一瞧,始作俑者芒晝坐得四平八穩,慢條斯理撕啃馬肉,腮幫子嚼得嘎吱嘎吱響。
凝重的氣氛頓時七零八落。
石九:“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阿昌:“要我說,這太歲未必比匈奴人殘暴。”
二南:“信不得信不得。”
皮皮榮:“後天我要去懸泉置送信,大家夥兒還有什麽要寫的,趕緊寫下來。”
大家頓時又精神了,紛紛掏出各自削好的木簡圍在老樸身邊,七嘴八舌提出要求。
皮皮榮:“老樸你跟懸泉置的老化說說,再借我一條褲子,下個月一起還給他。”
石九:“老樸幫我寫,黃沙置急需酒醬配方,很急!”
二南:“給我弟弟寫封信,就說我病好多了,不用再送藥了。”
阿昌:“問問我阿娘最近缺不缺錢。”
老樸忙得不亦樂乎,呂午和左柏也圍了過去,顯然是想找到那份“願力木簡”到底屬于誰。
只有小湊安安靜靜坐在一邊,低着頭在自己的小木簡上畫着什麽。
董天心好奇:“你不寫嗎?”
小湊細細黃黃的發絲飄蕩着,像一蓬柔軟的蒲公英,“我沒有能寫信的人。”
“寫給我吧。我還從沒收過家裏人的信呢。”董天心笑道。
小湊有些驚訝,又有些扭捏,“我不認字……”
“你畫畫很棒啊!”
小湊笑了,飛快點了點頭。
董天心心頭一動,張開手指,細膩的風滑過指縫——她的風開始恢複了!
芒晝猝然從馬肉裏擡眼,“三十裏外,有敵兵逼近!”
*
黃沙堡堡長是個黑臉漢子,姓陸,聽到老樸的彙報,大驚失色:“匈奴兵據此還有三十裏,此話當真?”
老樸飛快看了眼芒晝。
芒晝:“還有二十五裏。”
老樸:“诶?”
芒晝:“二十四裏。”
陸堡長:“诶诶诶?!”
阿昌:“老陸別廢話了,芒少俠武藝高強,救過我們,他的話可信!”
陸堡長定定看了眼阿昌,起身出門,“全堡整兵,上城牆,準備迎敵!”
整座黃沙堡忙了起來。兵卒們舉着火把登上城牆,火龍似的将整座黃沙堡照得亮如白晝,堡內的平民訓練有素搬運箭矢、長錐、石塊、寬刀、木棒、盾甲……
皮皮榮新做的弓|弩|也要運上城牆,這個時代的弩設計不夠精巧,又笨又重,皮皮榮和石九每個人能搬六支,董天心左肩挎兩支,左肩挎兩支,已經是極限。呂午氣喘籲籲擡着三支,二南和小湊分別背了兩支,左柏顫顫巍巍拖着一支。
路上遇到幾名大娘扛着大包石塊健步如飛,六旬的老人虎虎生風揮舞着木杖熱身,年輕的小媳婦們(部分是戍邊卒的家屬)雙手抄着菜刀,威風凜凜,和小湊一樣的半大孩子們穿上了藤甲,拿起了刀。
大家飛快登上城牆,熟練地找到自己的位置,沒有人抱怨,沒有人害怕,所有人都有條不紊地準備着,鄭重安靜的肅殺之氣彌漫在夜風中。
陸堡長站在城牆中央位置,神色凝重,阿昌提着刀守在一旁,幾步之外,是老樸和芒晝。董天心湊到芒晝身邊,總算多了些安全感,回頭一瞧,呂午和左柏蹲在她身後,貌似更安全。
一名斥候飛奔而至:“十裏外,發現匈奴軍隊正在逼近。”
陸堡長:“多少人?”
“五百有餘。”
芒晝:“五百六十九人。”
陸堡長詫異,“确定?”
“确定。”
夜色中,芒晝白衣翻飛,側顏冷峻,像一尊雪雕。
左柏壓低聲音:“我粗略算了一下,整座黃沙堡加上老人孩子女子,不足百人。”
董天心:“也就是說,平均下來,一個人要對戰五名匈奴兵?!”
左柏點頭。
呂午:“更糟的是,沒發現那片願力木簡。”
董天心伸開汗漉漉的手掌,指縫間的風淩亂地纏繞着,只恢複了不到三成。
芒晝手指掐訣,指尖隐隐泛起螢火般的明光,很快又熄滅了。
董天心和芒晝同時嘆氣,左柏和呂午的臉綠了。
陸堡長提聲:“今夜将是一場惡戰,不能敗!”
阿昌:“黃沙堡必勝!”
黃沙堡兵卒和百姓齊聲大喝:“必勝——必勝——必勝!!”
董天心挑了一柄刀,颠了颠,太重,換成了木棒,芒晝抓起一張弓,呂午不知道從哪裏摘了兩根枯草根,雙手舉在耳朵邊,左柏捏着石塊在城牆上飛快寫下一串又一串的公式,也不知道是在計算他們的勝率還是為了緩解緊張。
突然,城牆微微震了一下,左柏的公式寫歪了。
地面隆隆,仿佛無數悶雷滾滾而至,雷聲越來越大,漸漸變強、變得清晰,是馬蹄聲。一片黑壓壓碾過地平線,蝗蟲般逼近黃沙堡。
黑色的馬,黑色的铠甲,密密麻麻的彎刀閃着刺眼的白。
董天心第一次發現,五百騎兵竟然有這般恐怖的壓迫感。她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沉,仿佛五髒六腑只剩下了一個心髒,震得手腳發麻。
陸堡長擡起手臂,士兵前後雙排,端弓搭箭,百姓屏息持刀,匈奴騎兵揚着沙塵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陸堡長狠狠揮手,箭矢齊發,寒光劃破長夜,前排匈奴兵慘叫墜馬,陸堡長高呼“換!”,首排弓箭手退後搭箭,二排弓箭手補位再射,匈奴兵中突然爆出一聲大叫,黑騎兵調轉馬頭退出射程,八成的箭射空了。
陸堡長大喊“停”,死死盯着匈奴騎隊。
一名身材魁梧,身着铠甲的匈奴将領策馬上前,趾高氣昂仰起頭,淩空抽響馬鞭,六名騎兵拽着長長鎖鏈走到了陣前,鎖鏈上拴着六十多名衣衫褴褛的百姓,幾乎都是女子和孩童,還有幾個發須銀白的老人,鼻青臉腫,沒有鞋,雙腳血肉模糊。
城牆上有人低呼出聲,“是元海堡的老醜,我上個月去元海堡還見過他!”
随着這一句,越來越多的人被認出來了,眼前這些人就是距此四十裏外元海堡的百姓——這些百姓出現在這裏,意味着元海堡已被匈奴兵攻破。
一片死寂。
匈奴将領仰首大笑,騎兵像驅趕牲口一樣把元海堡的百姓轟到了最前方。騎兵揮舞着馬鞭,狠狠抽打着百姓的後背,逼他們一步一步向前,抽爛的血肉墜落,深入沙地,砸出一片黑紅色的沙坑。
匈奴将領遠遠躲在騎兵隊中央的安全位置,笑聲越來越大。
匈奴兵在用這些百姓做人肉盾牌!
董天心狠狠咬着牙關,全身抑制不住地發抖,黃沙堡衆人眼眶赤紅,有人低低抽泣出聲。
黃沙堡的兵卒們早已搭好了箭,堡外的敵人也早就進入了射程範圍,陸堡長舉起的手臂顫抖着,遲遲無法下達射殺命令。
“畜生!”呂午咒罵,“要不是現在我用不了驅魔舞,這幫王八蛋豈能、豈能——”
突然,堡外的百姓哭喊起來,剛開始很亂,很嘈雜,根本聽不清,慢慢的,聲音越來越整齊:
“別管我們!”
“殺了匈奴蠻子!”
“為我們報仇!”
“殺了他們!別管我們!”
兵卒淚流滿面,百姓泣不成聲,陸堡長眼眶赤紅如血,猛地舉起手臂,正要揮下,啪,芒晝握住了他的手肘。
“董天心,”芒晝低呼,“你的禦風術恢複了幾成?”
董天心攥緊拳頭,默念凝神一瞬,“三成。”
“足夠了。”
芒晝指尖凝光擦過箭矢,抽箭搭弓,弓如滿月,箭頭寒光凜冽閃爍,“助吾一風之力!”
董天心心領神會,與芒晝并肩而立,凝神蓄力,風起,二人發絲衣袂烈烈翻舞,細如蠶絲的風裹住發光的箭矢,芒晝手指一松,箭如驚電刺破長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嗖一聲射穿匈奴将領額頭,帶出一股細細長長的血紅,直飛出丈遠才落地。
匈奴将領的身體根本沒反應過來,甚至還頂着額頭的血洞笑了幾聲,挂着猙獰的笑臉直直摔下了馬,噗,腦袋碎了,滿地腦漿。
呼嘯的風吹過死寂的匈奴騎兵隊,足足過了十秒,匈奴兵才回神,嘩然大變,有人去撈将領的屍體,有人縱馬逃竄,有人大喊大叫企圖重整隊形,雞飛狗跳,亂成一團。
陸堡長眼珠子快掉出來了,黃沙堡上上下下全傻了。
芒晝抓起六支箭再次搭弓拉弦,董天心雙掌向前一推,六道淩厲旋風纏繞箭矢,再次飛射而出——
六支箭矢,猶如裝了導航一般,在空中劃出六道完全不同的光弧,噗噗噗噗噗,射穿了控制元海堡百姓的匈奴兵胸膛。
陸堡長大喜,高喝“阿昌,帶第一小隊随我出堡救人!弓箭手掩護!”
有了芒晝這幾箭強心針,黃沙堡兵卒士氣大振,飛箭紛射,百姓歡呼着扔石頭砸匈奴兵,皮皮榮塞給左柏和呂午兩只弩,雖然射不準,但做掩護也夠了。
陸堡長、阿昌等人勢如破竹,砍斷鎖鏈,保護元海堡百姓退回黃沙堡,偶爾有幾個不長眼的匈奴騎兵又殺了回來,直接被芒晝和董天心的“風箭”爆了頭。
形勢大為好轉,可董天心卻覺得自己的情況不太妙。
每多一次禦風,心跳就會加速一波,眉心、鼻梁、嘴唇漸漸發麻,指尖冰涼發抖,心道不妙,難道是因為強行施展金手指造成了反噬?
“你還能堅持嗎?”芒晝問。他的臉白得發青,雙眼都變成了豎瞳。
董天心:“還是擔心你自己吧,這種緊要關頭要是爆出一雙貓耳朵也太丢人了。”
芒晝冷哼,“區區蠻子,手拿把掐!”
箭如流星,旋風撕空,一弓當關,萬夫莫開。
元海堡的百姓已經回來了大半,陸堡長和阿昌負責斷後收隊,小湊和皮皮榮發出了勝利的歡呼,就在此時,呂午突然大喝一聲:“芒晝殿下,董天心,那邊不太對!”
左柏撲上城牆:“匈奴兵的撤退路線有問題!”
董天心定眼一看,那些撤退的匈奴兵并沒有遠遠逃走,而是紛紛聚集在匈奴将領屍體的周圍,一半人跳下馬,在另一半人的掩護下繞着匈奴将屍亂蹦亂跳,又喊又叫,一邊喊,一邊割破自己的手腕,血灑黃沙。
董天心:“他們瘋了嗎?”
呂午眯眼看了看,有些不太确定,“這是——請神舞?!”
董天心:“什麽玩意兒?”
芒晝眸光一閃,面色大變,“不好!”躍上城牆,朝着城門方向的陸堡長和阿昌大喊,“快回——”
“轟”一聲巨響,地動山搖。
恐怖的沖擊力排山倒海般壓了過來,董天心眼前一白,整個人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