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在燕城等你

第12章 “我在燕城等你。”

淩晨五點二十分鐘,安靜了一宿的車載電臺裏忽然傳來一陣滋啦的電流聲響。

傅延率先從假寐中睜開眼睛,仔細地去聽音響裏傳來的細微動靜。

“播報……滋啦……采取撤離措施……八點及十四點……滋啦……地點S市高鐵站……請市民攜帶身份證件及無傷證明……前往……本廣播滾動播放……分別……”

不知道是信號的問題,還是這輛車的硬件設備不行,幾句話的廣播被電流聲模糊得斷斷續續,聽着像是從老式收音機裏刨出來的卡帶一樣。

但正如傅延之前所預料的那樣,S市淪陷,官方不會不管。上輩子也是這樣,在末世初期,燕城那邊組織了許多次多地救援,多次想要嘗試控制末世蔓延情況,可惜後來情況蔓延太快,人手和硬件設備都折損太多,人類社會這才不得不重新退回半無秩序的求生模式。

在發展初期,公共基建還沒有完全癱瘓,飛機這樣的精密設備雖然不能使用了,但高鐵還能抽出幾趟來——雖然這種交通方式也只存續了幾天,但也已經盡可能地将健康的人員集中轉移了。

對傅延來說,這是送走柳若松的最好機會。

電臺裏的廣播很快結束一輪,開始重播,柳若松也從睡夢中醒來,他這一晚上睡得不怎麽安穩,一閉上眼睛就是生化危機,在夢裏翻山越嶺打了一萬只喪屍,醒來時還短暫地迷茫了一瞬,只覺得渾身肌肉酸疼。

但相比起噩夢來說,更令人絕望的顯然是現實跟噩夢也沒什麽差別……甚至還更差勁一點。

淩晨五點半,天已經蒙蒙亮了,柳若松眯着眼睛往車窗外一看,才發現外面的開闊地裏晃蕩着幾個黑點,他抹了一把臉,才看清那些游蕩的“人”都是神情呆滞衣衫破爛的變異者。

一宿過去,從視覺角度上來看,他們變得更加接近“喪屍”。行動遲緩,手腳僵硬,神情空洞,裸露在外的皮膚是死屍一樣的青黑色,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上,視覺沖擊極其可觀。

傅延已經盡可能把車停在了荒無人煙的廢棄地裏,但現在依舊能看到喪屍游蕩,可想而知人口更密集的城裏已經變成了什麽樣。

柳若松在夢裏時兜裏揣着馬格南,肩上扛着RPG,然而醒來後兜裏只有一把可憐巴巴的92式……還只有滿打滿算二十顆子彈。

可見人生比藝術創作艱難多了,柳若松想。

他一邊琢磨着,傅延已經啓動了車,他看了眼油箱表上的刻度,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

“現在就去?”柳若松說:“不是說上午八點麽?”

“那地方人一定不少。”傅延說:“趕早不趕晚。”

傅延上輩子執行過救援任務,對那種場面心裏有數——一個城市裏的居民何其多,平日裏可能察覺不出來,可一到這種時候,所有人流都彙聚在一起,那是什麽都有可能發生。

就算這座城已經淪陷在喪屍病毒裏,S市高鐵站的吞吐量也遠遠架不住這麽多人。

然而事實也确實證明,在這種事情上,确實是傅延更有話語權。

S市高鐵站是三年前新翻修的,占地不小,建築也找了知名設計師規劃,整個外牆都是堅硬的鋼化玻璃,遠遠瞧着,像是半個畸形的“蛋”扣在地上。

一晚上過去,顯然身處漩渦中心的人們更早認識到了這場災難的恐怖之處。高鐵站內外已經被軍隊全權接管,以高鐵站為撤離中心,方圓三公裏已經提前布控,只留下一條對外通道,用來檢驗入站“資格”。

人們大概已經發現了“傷口”的恐怖之處,所以入門檢查極其嚴苛,一旦發現身上有咬痕或者傷口,立刻就會被荷槍實彈的衛兵“請”進另外的隔離區。

為了安全期間,傅延走了外環國道,這條路是出城的主路之一,看得出來,在剛剛過去的一晚上裏,這裏應該産生了不小的騷動。短短半個小時車程裏,柳若松已經看見了三輛歪斜着停在路邊的私家車。

它們有一個共同點——看起來都是因意外停下的。

有的是撞到了路邊的路燈杆上,有的幹脆橫在馬路中間,有的甚至車門大開,裏面的人卻不知道去了哪裏。

血跡撲在車窗上,一晚上過去,已經幹涸成了一大片難看的污漬。柳若松只看了兩眼就收回了目光,眼神沒有再往外瞟。

那些絕不是正常的出血量,他一路上看到過許多血跡和“傷害現場”,但除了被撞得肢體破碎的喪屍肢體外,他一具屍體都沒有看到。

至于那些本應是“屍體”的東西去了哪裏,柳若松不太願意細想。

柳若松眼神一飄,還沒等找到個落腳的地方,就覺得背後一沉,傅延忽然一把摟住了他的肩膀,單手用力,把他按進了自己懷裏。

他單手也不知道哪來的那麽大勁頭,柳若松幾乎是摔地歪在了他腿上,還沒等問句怎麽了,就覺得身下的車猛然一頓,一陣巨大的沖擊力從前面傳來。

傅延單手握緊了方向盤,控制着方向不跑偏,另外一只手死死地摟着他的後背,手肘和小臂往前送了一點,擋在了儀表盤和柳若松中間。

幾乎是同時,柳若松身下的車輛明顯地頓挫了一秒,車輪下發出了一陣令人牙酸的吱嘎聲。

柳若松的心急促地跳動起來,他分明什麽都沒看見,但腦子裏卻莫名地冒出了剛才在馬路中間看到的那些斷胳膊斷腿。

緊接着,柳若松察覺傅延的右腿往下沉了沉,送下去一個明顯的弧度。

車輛的發動機猛地發出滲人的轟鳴聲,柳若松被慣性帶進傅延懷裏,肩膀撞上了他胸口。

“車還行嗎?”柳若松問道。

剛才的撞擊太猛烈,傅延又完全沒減速,柳若松看不見外面的情況,但心裏也隐隐覺得不妙。

“槍給我。”傅延說。

柳若松心裏一緊,下意識回手摸上腰間的槍套。他反手抽出那把槍,拉栓上膛一氣呵成,然後轉頭把槍柄遞到傅延眼前。

“別把槍口對自己!”傅延很快把那把槍從柳若松手裏摸走,見縫插針地急促道。

“緊急時刻。”柳若松甚至還開了句玩笑:“顧忌安全操作黃花菜都涼了——看,汽車到底不如飛機猛吧。”

按在柳若松背後的那只手短暫地離開了——傅延應該是用左手接的槍,因為他緊接着按開了車窗,呼嘯的風從窗外灌進來,帶進來一陣腥臭的腐爛味道。

“捂住耳朵。”傅延說。

柳若松一只胳膊摟住他的腰,一手按住耳朵,還不等調整出個安全姿勢,就聽見砰砰兩槍,身下的車飄似地拐出一個S彎,似乎是避過了什麽障礙物。

傅延車技高超,在這種情況下又開得毫不顧忌,很快就把路上那點“意外”甩在了身後。柳若松終于得以直起腰,接回那把槍收回腰套裏,揉了揉被安全帶勒疼的胸口。

剛才的意外過後,他們已經能隐隐約約看到集合點的“蛋殼”了,柳若松不自覺地坐直了身體,探頭向那邊望了幾眼。

他還沒等看清集合點的情況,忽然聽見身後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剎車聲。傅延顯然也聽見了這動靜,和他一起往後視鏡裏看了一眼。

顯然,抱着“早去早安全”這種心态的不止他們倆,他們的身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一輛純黑色的吉普車,車上貼着防窺膜,看不清裏面的情況。

柳若松看了幾眼,發現那車開得歪歪斜斜,幾次要沖下馬路,但最後都成功穩住了。

他微微皺緊眉,覺得有些不對勁。

不過那種異常只持續了短短幾分鐘,等柳若松仔細去看時,倒是又恢複了正常。于是他沒怎麽多想,便把目光從後面收了回來。

雖然集合時間說的是八點,但集合點已經烏泱泱排了不少人,這些人被持槍衛隊分成兩列,正在逐一檢查瞳孔顏色和裸露部位是否有傷痕。

傅延在二百米外停了車,沒帶着柳若松去排那條長隊,而是領着他直奔衛隊崗哨。

布防的指揮官官職比傅延矮兩節,見了證件忙從臺子上下來,給他敬了個禮。

“長官。”

傅延側頭看了一眼柳若松,探身過去握了握他的手。他什麽都沒說,但柳若松沖他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于是傅延将情況跟對方一五一十地說了,隐去了邵學凡和方思寧的部分,只說柳若松要護送血樣回燕城。

“明白了,長官,我們會把柳先生安全送達。”那臨時指揮官說道:“長官,那您呢,需要為您也簽發通行證嗎?”

“我不用,我另有任務。”傅延說。

他說着退後一步,拍了拍柳若松的肩膀,然後輕輕往前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往旁邊單獨隔斷出的檢查房間走。

當着大庭廣衆的面——尤其是當着戰友的面,傅延說不出什麽肉麻話,于是柳若松先一步沖他笑了笑,比了個手勢。

“我在燕城等你。”柳若松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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