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我是誰

第3章 第 3 章 那我是誰

三人過了晌午才從祥雲寺出來,王氏攙扶着老太太相繼登上了馬車。

倆人在車內軟凳上坐好,婢女伺候着喝了熱茶,茶杯剛放下老太太不滿的聲音就響起:“這三丫頭怎麽恍恍惚惚的?拜菩薩求子都不能上點心,實在是大不敬。”

老太太信佛,巴不得家裏所有人都跟着她一起吃齋念佛。

王氏深知老太太在借題發揮,她不滿的還是大郎的婚事和一直未有子嗣。她這兒子哪哪都好,就是不大沾女人,确實令人憂心,成婚都三年了硬是沒個消息的。只是老太太一味捏着三娘說教,大郎那半句不提,也不是個事,大郎那該說還是得有人去說。

王氏脾氣好性子也穩,即便老太太拉了臉子,也笑嘻嘻地寬慰道:“許是昨兒夜裏沒休息好,大郎昨日歇在後院,倆人少不得黏糊,娘盼着抱孫子,這求得了菩薩,自然也得他們努力不是?”

老太太聽了臉色果然轉暖,嘆氣道:“這大郎那裏是油鹽不進,別說侍妾連個通房塞了幾次都被退回來了,以前沒娶親他說要以學業為主,如今成親都三年了還是這般,我老婆子不管他喜歡誰,連小三娘都讓他娶了,他難道還沒發覺女子的好?”

王氏臉上的笑有些繃不住了,婆母這話說得好似全是大郎不孝了。

但大郎不納妾不收長輩給的通房,這在禮教上确實不占理,她這做娘的也沒法給他辯解。

只得順着老太太說話:“娘,大郎這品性您還不知道,能是留戀女色之人?再說了,他如今走哪都将三娘帶着,肯定是重感情的,這時候讓他納妾他自然不肯,等三娘有了孕,不用您安排,兒媳我就給他安排上伺候的通房。”

這話說完,王氏心底其實挺不是滋味的,哪個女子樂意懷着身子時丈夫去睡別的女人呢?

前幾年,大女兒許清霜有身孕,她還教着大娘如何防備丫鬟爬床呢。

許清妙是她從小豆芽時養起來的,前十二年全心全意當女兒在培養,誰能知道三年前成了兒媳呢。

她着實不忍心逼得太緊,況且這事也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的,大郎明擺着不樂意這麽早讓兒媳懷孕。

老太太哼道:“他是個冷情的,從小就看得出來,二郎還有過黏着婢女的時候,你瞧他有過嗎?屋裏頭從開蒙起就不肯丫鬟進,貼身伺候的全是小厮,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好男風了。”

王氏被老太太這嘴吓得臉都白了,趕忙辯解:“娘,可不能這般說,大郎可不好淫靡之風,這傳出去可影響大了。”

正經官員,哪容得這些污點,即便是有這樣愛好的權貴人家那也是藏得嚴嚴實實的,能叫人知道的那都是些富貴閑人不怕人指摘的。

哪有親祖母這般埋汰親嫡孫的?王氏一口牙都咬碎了才忍住沒發火。

老太太許是知道自己說錯了,連忙糾正:“呸,老婆子我今日是熱糊塗了,回頭好好跟菩薩謝罪。”

王氏撫了撫胸口,她早習慣了老太太偶爾的口沒遮攔,可涉及到大郎的事萬萬不能亂說的。

她得想個法子讓老太太沒空管大郎的事,大郎小倆口的事,有她操心就夠了。

*

春困正當時,許清妙也不曉得自己是何時睡着的,搖搖晃晃,再睜眼馬車已經進了許家後院,堪堪停在了她如今住的青雲院前。

青雲院一直是許恪的獨居院落,他八歲中了秀才,老爺子一高興将這處許宅最幽靜雅致的院子賞給了他住,勉勵他刻苦學習。

許恪喜靜,讀書考功名這些年,許家小輩是不允許到他院子裏鬧騰的,起碼許清妙到這院子的次數就少之又少。

許清妙沒想到突然就住到裏面了。

“少夫人,是有什麽問題嗎?”

鵲枝不解地看向站着不動身的許清妙,她覺得少夫人怪怪的,但具體哪裏又說不上來。

許清妙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擡腳進了院子,院內的婢女婆子見了她紛紛行禮。

她見着這些婆子丫鬟倒覺得稀奇,據她所知,許恪近身伺候的人可都是小厮,如今院子裏一個小厮不見。

雖然好奇但許清妙什麽也沒問,在什麽也沒弄清楚前能不開口盡量不開口。

少說多看不出錯。

中午前院小厮來傳話,許恪留在了前院待客用飯,叫她不用等他,許清妙便自己用了午飯。

大概是突逢變故或者昨晚确實沒睡好,她今日裏一直犯困,左右無事她又睡着了,直睡到暮色浸染了庭院方睜開眼。

許清妙渾身舒懶摟着被子還沒起身,聽到外間傳來許恪的聲音。

“少夫人是哪裏不舒服嗎?”

丫鬟們怎麽回的,她沒聽清,緊接着內室的門便被推開了,放輕的腳步聲停在了她床前。

想着午睡不久,她便沒讓鵲枝放下外層床幔,只一層薄紗罩着拔步床,她擡眼望去,便正好與許恪四目相接,碰個正着。

許恪長着一雙狹長有神的眼睛,是許家人大部分都有的特征,許清妙卻沒有,她的眼睛圓圓的笑起來像一彎月牙。

倆人這麽突然的對視,雙方都注意到了這個往常并不在意的區別。

許恪移開視線關心道:“三娘可是哪裏不舒服?”

許清妙掀開被子起身,披上外袍,再快速地低頭套上軟鞋。

其實她腦子裏還回響着他那句“少夫人”。

長兄這麽快适應了他們的夫妻身份嗎?

“沒有不舒服的,就是犯困了,沒想到一覺睡到天黑了。”

她聲音怯怯的,低着頭不敢看他,像犯了錯的小動物般。

許恪喉頭滾動,話到嘴邊卻只發出一聲:“嗯。”

許清妙低着頭沒吭聲,倆人間的氣氛又陷入凝滞,直到許恪輕嘆一聲。

“三娘,先出去用飯吧。”

倆人沉默着進了飯廳,不大的圓桌上擺上了四菜一湯,芋仔滑牛肉、粉蒸小排、香煎椿蛋餅、百合香芹還有個小乳鴿天麻湯,色香味俱全,還每一樣都是她愛吃的。

許清妙詫異地看向撩袍坐下的許恪,是他安排的嗎?

許恪撩眼瞧着她一瞬,收到她的疑問,“不是我吩咐的,先坐下吃吧。”

她應聲坐下,很快發現慣常伺候用餐的婢女都候在了屋外,沒人進來。

許清妙再次意外,她吃飯不喜歡婢女婆子一大堆人圍着,但許家的規矩是每頓飯食從前菜到主菜都是有專門的丫鬟伺候的,吃哪道菜吃多少都是有講究,既不允許過于浪費又不讓吃太飽。

她是有些挑剔的,喜歡随着性子專挑自己喜歡的吃,但轉頭就被婆子告到老太太那去。

後來為了省事,她寧願按着規矩來也不想應付老太太的數落。

沒想到三年後,居然可以自己想吃什麽夾什麽了。

這可真是醒來後第一個好消息。

小夫妻倆安靜地用了飯,她跟前的大丫鬟鵲枝帶着丫頭婆子進屋伺候漱口。

許清妙這頓飯吃得痛快,心情很好地看向鵲枝。

“鵲枝,今晚吃食都是你安排的嗎?”

鵲枝正在沏茶,聽了她話驚訝道:“少夫人,每天吃什麽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呢。”

“啊?”

她安排的?

她有些心虛地看向低頭喝茶的許恪,難道她霸道地只安排自己喜歡吃的菜色,完全不管長兄的口味?

不至于吧!

“少夫人,你說民以食為天就得吃自己愛吃的,還說翰林什麽都愛吃不挑食。”

許清妙滴溜着眼睛望向姿态閑适正安靜飲茶的許恪。

“哥哥,你真的不挑食嗎?”

怎麽她記得大伯母抱怨過他不好伺候啊!

許恪低頭喝茶沒看她,只含糊地嗯了一聲。

許清妙有點不好意思,但既然兄長都說了不挑食,那吃點她喜歡的也沒什麽吧。

倆人又恢複了安靜,喝完茶看着對方無所事事。

“哥哥,要不你先去忙?”

倆人這麽沒話說地耗着着實尴尬。

許恪無奈道:“白天事情都處理了,我們現在正回鄉探親休假,甚少公務。”

許清妙不解,看了眼身邊的鵲枝,“鵲枝,你先去給我準備熱水,晚點我想沐浴,其他人也下去吧。”

等将伺候的丫鬟婆子支出去了,許清妙才壓低聲音問道:“探親?我們不住家裏嗎?”

許恪搖頭:“我們婚後都在京城,最近我的官職調動給了三個月探親假,回來已有月餘。”

許清妙兩只眼睛瞪得圓圓的像兩只貓瞳,驚喜不已,原來她還去過京城了。

她太想去外面看看了!

“哥哥,你還查到了什麽,快給我說說吧。我今天光睡覺和拜菩薩了,都沒弄清楚什麽情況。”

尴尬的倆人終于有了話題。

許恪周身冷淡的氣場好似淡了不少,清淺地說道:“有很多事情我也還沒查到,但大致知道的就是我祭祖回京路上帶着你發生了些事情,到京裏後你就拒婚了,再後來你的身世曝光,婚事就作罷了,至于我們為何會成親,還沒線索。”

拒婚?身世?

許清妙驚呼道:“原來我真拒婚了!剛定下親事的時候,我每天為這事吃不下睡不着,但那時候我知道自己并不敢抗拒。”

“我怎麽突然敢的?”

許清妙太好奇了,她居然做成了自己想做不敢做的事情。

許恪清淡的眼浮上點點笑意。

“這就得問你自己了,即便我們沒有這三年記憶,只要本性不變很多事情還是能猜到來龍去脈。”

就像他,他不可能娶自己的妹妹,但娶了,那麽只有一個原因就是她不是他妹妹,因為不管任何時候,他都不可能逾越人倫底線。

而且,他現在還發現,三妹妹其實很符合他審美,圓圓的眼睛,靈秀可愛的長相,還有纖濃有度的身材,再加上看似溫順實則挺有主見的性子。

他突然很能理解自己娶她的決定,他是一個會盡量遵從自己意願的人,更不會拿婚事當仕途踏腳石。

許清妙認同地點頭:“你說的對,婚姻大事我不會委屈自己。”

話落,許恪的表情變得很微妙,但許清妙并沒有察覺。

“哥哥,那我現在是誰呢?”

既然她不是許家的孩子,那她是誰家的呢?能讓許家長輩同意她嫁給最有前途的嫡孫,她肯定不會是個沒人要的可憐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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