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坦言舊疾
第7章 第 7 章 坦言舊疾
“怕什麽?”
許恪的聲音輕緩,在黑暗裏帶來撫慰。
許清妙雙手抱着被子側身看向他,借着黑夜掩飾眼中擔憂。
“怕你娘不喜歡我,怕祖母嫌棄我……”
她的話被他打斷,黑暗裏,許恪的手臂精準地繞過她的肩膀将她輕輕地樓進懷中。
皂香味更濃了,她的臉碰到了他微涼的前襟。
半響,許恪都沒說話,只靜靜地摟着她。
整個屋裏安靜的只有彼此心跳。
好一會,他略低的聲音再次響起:“三娘,不必擔憂懼怕,我除了你不會有任何人,家裏如果不想我絕了後便不會為難你。”
許清妙驚呼道:“哥哥,不可說這種話……”
一只幹燥火熱的手,精準地撫在了她臉上,吓得她再次忘了要說什麽。
“別急,等我說完。”許恪停頓,嗓子壓得更低,掌心籠在她的臉頰上沒有移開。
“我不是說來吓你或者要去以此威脅家裏,而是事實如此。我從小就有一個不為人知的舊疾,出現在眼前的所有東西都必須一塵不染整齊劃一,如果不行我就會非常難受。”
“最初的時候還只是這般強迫自己,慢慢的我發覺我厭惡跟人接觸,特別是有特殊氣味的人。情況越來越嚴重,但只要不直接碰觸我還都能忍受,直到祖母将通房塞進我房裏。”
似是想起了什麽很難受的事情,許恪的呼吸加重了。
“我沒碰她,但将人送走後,卻嘔到眩暈,那時我确定了自己不正常。”
許清妙從沒想過這是一種病,她見到的許恪總是幹淨整潔、細致到手指甲都是短短的,沒有像時下郎君流行那樣蓄甲,在身體發膚授之父母的禮教下,他也特立獨行剪的整整齊齊。
她不由細細回憶,見過祖母摟着二哥三哥親熱說笑,卻從不見他靠近,難怪祖母抱怨他冷清。
她跟他的回憶,大部分都是發生在宅子裏,她記不清他有沒有跟其他人碰觸。
卻不由再次想起,那年大雪裏失足落水,他用梅樹枝救了她,再然後是他脫下棉衣裹着她抱回屋裏,那時候的他也有難受嗎?
她記不清了,但又不由自主想起那個三年後剛醒來的早晨。
許清妙的側臉貼着他的掌心,望進他的眼底,明明漆黑一片,卻意外地看清了對方的眼睛。
漆黑明亮,目光如炬。
“可是那天早上......我身上有痕跡。”
許恪緊了緊雙手,摟着她低聲道:“我也很驚訝,但不管是怎麽做到的,我都很高興。”
許清妙不由點頭,也替他高興,她甚至來不及細想其他。
“睡吧,再不睡我怕自己吓到你。”
許清妙将臉埋進了被子裏,躲開了他火熱的掌心。
她聽懂了他的意思。
許恪看着縮成一團躲進被子裏的人,無奈笑了。
他恐怕又得像三年前一樣重新和她建立男女之情了。
*
不知春雨幾時歇,落花滿地鳥鳴澗。
風和日麗的幾日悄然而過,果然如許恪所說安然無事,王氏和老太太都沒找她麻煩。
即便他們很快會回京,她還是決定每日往王氏和老太太院子裏請安。
老太太雖然不太待見她,卻沒說什麽難聽的話,來來去去叮囑她早日有孕就打發她回去。
王氏待她也瞧不出任何芥蒂,親親熱熱地與她說話,只是每次都會讓香雲伺候在旁。
這一日早膳過後,她陪着老太太和王氏在院子裏賞花,随行伺候的小丫頭一個個穿得鮮豔穿梭花叢間。
許家後院占地數十畝,院中有山有水還有樓閣華亭,移步換景,亭閣呼應,四季景色各不相同,足夠內宅女子游園賞景。
老太太看着滿院春色笑道:“去,都給我去撲蝶采花,熱鬧熱鬧,自從姑娘們嫁了人這院子裏就不見了熱鬧。”
許清妙暗道短短三年原來妹妹們都出嫁了,四妹妹跟她同年,五妹妹差一歲,如今她在這院子裏是一個要好的姐妹都沒了。
許清妙扶着老太太在亭中坐下,王氏依着欄杆賞魚,沒一會也坐回了亭中。
“三娘想玩便也一起去,不用陪着我們。”
許清妙想玩,但不想跟不熟悉的丫頭們玩,她仔細看過與她相熟的丫鬟基本都不見了,只有身邊的鵲枝還跟着她。
僅僅三年過去,她卻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觸。
“娘,我就不去了,陪你跟祖母看她們玩也挺有意思。”
許清妙今日穿了一件粉桃襦裙搭配着桃紅色褙子,整個人像朵粉嫩的桃花。
錦繡年華別樣風情。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你是嫌沒伴,做什麽都喜歡跟着熟人走,這幸好是沒有嫁到別人家去。”
王氏接過話也贊同:“可不是麽,從小到大都是許家的,我聽說有些小地方就是從小開始養兒媳婦,沒成想我這也給自己養了個。”
許清妙笑了笑沒吭聲,她分得清好話賴話,但不想計較,畢竟過幾日她跟着許恪就回京了。
“娘,你偏心,給大哥從小養着三妹妹,我卻沒有。”
一道不滿的聲音從亭外的假山後傳來,許清妙擡眼望去,圓領青衫的青年站在山石間滿臉笑容地看着她們。
“祖母,認不得孫兒了嗎?”
老太太驚得起身站了起來:“哎呀呀,我的乖孫回來了,門房那些吃幹飯的怎地不通報我呀。”
許清妙扶着老太太出了亭子,瞥見來人幾步跨了過來。
“祖母,是我攔着了,您別怪他們。”
“三妹妹,叫二哥。”
許清妙自然也認出了二哥許意,他是許恪的一母同胞的親弟,更是祖母最疼的孫子。
“混賬小子,不許叫三妹妹,該叫嫂子。”王氏在一旁笑罵道。
許意高挑精瘦,皮膚曬成麥色,精神抖擻,看着許清妙望向他的眼睛眨了眨。
“娘,您偏心,有好處就知道給大哥。”
王氏上前佯裝着拍了他幾下,罵道:“混小子,別亂說話,娘這心都偏你這了,你還胡攪蠻纏,仔細讓你大哥聽了訓你。”
許意哼道:“我可不怕大哥,有三妹妹幫我。”
許清妙有些看不懂了,她幾時跟二哥這麽好過?
小時候的二哥就愛捉弄她,喊她小不點,拿小青蛙逗得她哇哇叫,再後來二哥跟着族裏堂叔出去跑商,她記憶最深的便是他為了不讀書去跑商,大伯父揍得他幾天起不來床。
“二哥,我可不幫你。”許清妙想了一會有些理不清與他的交情,但叫句二哥還是沒問題。
“瞧,還是三妹妹上道,回頭二哥拿最好看的綢緞給你做衣裳。”
老太太握着他的手沒半點威懾地瞪了他一眼,罕見的沒有反對。
“二郎趕緊陪祖母回屋,去菩薩面前拜拜,菩薩保佑你平安回來了,祖母得還願去。”
許清妙見着吊兒郎當的二哥恭敬地扶着老太太往正房院子去,一邊走還一邊認真點頭:“孫兒感謝祖母,是祖母求得菩薩保佑了孫兒逢兇化吉,財源滾滾。”
老太太被許意哄得開懷大笑,兩只眼睛都眯成了縫,臉上的褶子似乎變少了。
王氏臉上的笑也真心不少,看着她道:“二郎沒個正經,你下回可不能由着他鬧,得叫二弟。”
許清妙點頭應下:“好的,兒媳記下了。”
“行了,你也回屋吧,回去給大朗說下,晚上去老太太那裏用膳,給二郎接風洗塵,這混小子回家都搞突襲,我這都沒好好準備,等先去趟大廚房吩咐下去。”
王氏高高興興地走了,賞花游玩的婢女婆子跟着散了,許清妙帶着鵲枝也回了青雲院。
剛走到院外便聽到院子裏灑掃的婆子正在說話:“這大少夫人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三年多了也不為翰林生下一兒半女。”
另一道年輕聲音回道:“可別這麽說,還得是命好,尋常人家尚且三妻四妾,咱們翰林卻是只疼她一個,我們這四個預備的通房丫頭根本使不上力。”
許清妙看了眼鵲枝,只見鵲枝比她還氣憤,不待她開口,鵲枝便沖進去罵道:“小賤蹄子,私下議論主子不想活了是吧?”
許清妙趕緊跟進去,那倆說話的吓得臉色蒼白跪在地上不斷磕頭求饒:“求少夫人饒命,我們再也不敢了。”
鵲枝指着她們罵道:“我看你們敢的很吧,埋怨翰林不給你們機會是吧?”
許清妙知道院子裏的人都是婆母和老太太送來的,沒想到居然膽子大到公然非議他們夫妻之事。
她也很生氣,“鵲枝去書房請翰林,這院子裏的人我是管不了的,左右翰林休假讓翰林來管。”
說完她便徑直進屋回了房,屋外那兩人哭天搶地的,很快又噤聲了,院子裏響起許恪的聲音。
“鵲枝去前院通知随安,帶人過來将她們倆送去給大夫人處理,剩下的三個丫頭送回老太太院裏。”
随安是許恪身邊得力的小厮,這次探親許恪就帶了他回鄉,這些日子無事都歇在了前院。
許恪的命令不容求情,剛還嚷嚷的倆人根本不敢求饒,只跪在那裏抹眼淚。
鵲枝應下,轉身去喊人,路過那倆人時輕哼道:“活該,目無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