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短短十八年

第29章 第 29 章 短短十八年

月色溶溶, 暗香浮動。

許清妙泡過藥澡,換上清涼的天蠶絲小衫, 搭配一條絲綢薄褲,正披散着黑發站在窗邊乘涼。

屋外的栀子花不知何時悄悄開了,幽幽的清香随風吹來,屋裏伺候的丫鬟都已退下,無人打攪。

許清妙看了眼同樣洗漱好,正端坐在小桌旁看信的許恪,一雙眼睛專注而平靜,信裏大概說了什麽不大好的事情,好看的眉鋒微微蹙起。

待他看完, 修長的手指捏着那信紙湊到火燭上,點燃丢進了洗筆池裏, 轉瞬即逝的火光映在他臉上, 有一瞬的肅殺之氣。

許清妙心中觸動不由走近, 出聲問道:“哥哥, 可是遇到麻煩事了?”

許恪輕輕搖頭,黑眸看向她,自然地伸出手将她拉近身前,輕聲回答:“不麻煩, 跟我們關系不大,燒了就好。”

他不會告訴清妙, 那是一封關于大皇子結黨營私的彈劾信, 他猜送到他手裏的也只是這些彈劾信中的一封,今晚接到這封信的人肯定不止他一人。

他不準備理會,就當他從沒見過。也不管他如今是不是太子侍讀,他都不會主動卷入黨争或者皇子的皇位之争。

許家只做純臣。

許清妙颔首, 哥哥不願說的事情她不勉強,左右不過是公事,她知道了也幫不上忙。

她推了推他的手臂想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卻被他一把扶住腰側坐在了他的膝上。

“哥...”

她靠在他懷裏想掙紮,還不習慣被他像小孩子似的抱坐在懷裏。

“別動,我們說會話。”

許清妙擡眼看他,光潔的下颌往下是随着說話而滾動的喉結,那裏與自己是不同的模樣。

她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嚨處,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跟他說話上,嘴上卻應接道:“哥哥想說什麽呢?”

許恪低頭看着她作亂的手,無奈只能任她指尖拂過,似乎拂過的是他的心尖,幾次後,實在忍不住抓着她的手鎖在手心,克制地低聲說道:“想不想去京郊觀星臺,這幾日天氣晴朗少雲很适合觀星。”

許清妙不由雙眸锃亮,坐直了身子看向他:“想去的,但哥哥你有空嗎?”

許恪略思索,含笑道:“這幾日太子估計沒心思聽課,明日我便進宮請事假,歇個兩三日應是無事。”

那些彈劾大皇子的信,連他都能猜到是太子背後的曹國舅出手了,那太子身邊人自然更加清楚。

可惜太子年紀小,膽子更小,知曉了這事,恐怕又得“病一場”了。

他雖教導太子讀書,卻跟太子身後勢力并不親近,這也是皇帝将他安在太子身邊的一個原因。

許清妙開心地捧着他臉親了一口,親完又羞澀地躲進他的懷裏不肯看他。

許恪不由淺笑,“就這麽開心呢?我也是有私心的,既想陪你游玩換取好感,又想趁機避開京裏紛亂。”

許清妙額頭蹭在他脖子間,毫不介意道:“哥哥說什麽呢,這怎麽是私心,我們夫妻一體,如今既能避開麻煩又能有時間陪我,一舉兩得的事情,我開心還來不及呢。”

許恪下颌抵着她的發頂蹭了蹭,摟着她低聲笑:“怎麽辦,有些不想遵醫囑了。”

許清妙微楞,轉瞬又明白過來,擡手往他肩膀捶去:“不許說。”

“不說,那去就寝可好?”

許清妙低着頭輕輕嗯了一聲。

她擡腳想從他腿上下來,卻被他阻止。

“摟緊我。”

許恪單手摟着她的腿,将她抱起來了。

不過三步的路,頃刻間,倆人便躺倒在拔步床裏,床幔被他扯下,外面的燭火沒有熄滅,微弱的光透過床幔照在倆人身上。

他們心裏都知道,今晚甚至明晚他們都不能發生點什麽,但還是抱在一起,聽着彼此的呼吸與心跳。

許清妙覺得自己感覺還好,雖然想與哥哥貼更近,但就這麽聽着他的心跳也能睡着,可他好像不行。

明明冷清清的一個人,此時卻渾身滾燙,特別是摟着她的那雙手,時不時撫過她的肌膚,克制又留戀,總讓她感覺下一秒他就快忍不住了,卻又能穩穩地落在她的背後緊緊抱着。

她不由想起,有一年的冬至日,他因受寒發燒在家休養,王氏帶着年幼的她去看望。

清冷的屋裏,只見他燒得整張臉都通紅,卻還是倔強地靠坐在書案前,手不釋卷低頭看書,一旁小厮用擰幹的濕毛巾時不時給他額頭降溫。

他的堅韌或許與生俱來,但她還是看了心生憐惜,那時候她就想幫幫他。

“哥哥,你難受嗎?”

她還是明知故問,細白的手指穿插在他的指間,輕輕摩梭着他的指骨,側臉貼着他的下颌,一下下感受他喉間滾動。

“還好,你別動,等你睡着了就好了。”

許清妙聽出他的話外音,看來他前面這些日子跟她睡在一起都僞裝的很好。

“可是,我還睡不着,哥哥需要我幫你嗎?”

她的聲音如一汪清泉流過,帶給他短暫的舒解,許恪難以抗拒,“不後悔?”

許清妙搖搖頭,她是看過畫冊的,而且昨晚跟他都那樣了,夫妻間有什麽後悔的呢。

許恪低垂着眼眸看着她,火熱的唇湊近,親着她耳垂,“那辛苦你了。”

許清妙起初不理解“辛苦你”這話的含義,一心只想着讓他好受些。

半個時辰後,她的兩只手酸的像不是自己的,他卻還沒好時,她才欲哭無淚的後悔了。

“好了嗎?”

她埋在他胸口,顫顫巍巍地問他。

她忘了他們是成婚三年的夫妻,熟悉的身體早就習慣了彼此,她的手根本不夠。

許恪低沉如水的聲音響起:“快了!”

不給她機會再催,只低下頭堵着她的唇親得更加放肆,舌尖勾着彼此,你來我往,抵死糾纏。

他也失算了。

直到夜深了,星星都暗淡了,許恪才低聲叫水。

許清妙喘息着望向頭頂的床幔,只覺得眼花缭亂,那頂蓋上的鴛鴦戲水繡圖似是活了一般。

水花都濺到了她臉上。

就這麽失神的呆呆望着,直到身邊人拉起她的手擦拭。

她很想自己起來拿皂粉洗幾遍,可真的太晚了,她渾身無力地發困了。

“哥哥,要擦幹淨。”

她嘟囔着陷入沉睡,再不管那燒得可憐的人了,實在太壞了。

·

翌日,清輝宮太子書房內。

許恪一身靛青長袍,腰間墜着青玉紅穗,不卑不亢地與太子告假。

“卑職來京近月,家中事務繁忙,特來與殿下請假三日徹底處理,還望殿下能恩準。”

八歲的小太子,瘦瘦小小,五官清秀眼神卻暗淡無光,似是受了什麽千斤重壓。

小太子木楞的眼神看向這位年紀輕輕卻飽讀詩書、驚才豔豔的侍讀,他今日一早起來便聽貼身小太監說了,舅舅替他參了大皇兄,勢必讓大皇兄再無力觊觎太子之位。

他不希望舅舅去針對大皇兄的,這太子之位太難了,他一點都不想要。

可他不敢說,說了舅舅和父皇都會對他失望的,他不喜歡這樣。

“許侍讀,你也不想待在這裏吧?”

“我也不想,可我請不了假,今日天氣這般好,你肯定可以到處走走。”

許恪凝眸看着眼前的小太子,可憐他居然都懂。

“太子殿下慎言。”

小太子稚嫩的聲音再次響起:“準假,你去吧。”

許恪慶幸自己是趁着沒有外人來請假,太子這些話要是傳出去得惹大麻煩。

“還望殿下保重。”

許恪知道自己有些冷漠,小太子還小,正是需要人關心開導的時候,可他卻不能與之親近。

小太子低頭繼續讀書,沒再理他,許恪謝了恩告退。

屋外太子近侍帶着人急匆匆地趕來,路過許恪時,匆匆瞥了許恪一眼。

很快屋裏傳來近侍近乎懇求的聲音:“殿下,還請您可憐奴才,趕緊去找陛下求情吧,大皇子一黨拿出了鐵證指證國舅爺陷害皇子、蠱惑太子呀,陛下在朝會上發了好大的火,可還是拖着沒有發落,就是在給您去營救的機會呀......”

許恪沒再聽下去,只皺着眉匆匆出了宮。

皇帝正值春秋鼎盛,太子也是早就立下,大皇子怎麽可能愚昧到此時争太子位?國舅又如何會這般急不可耐地要對付大皇子?

只怕是有他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而且這事還與陛下有關。

再聯想到前面幾次見到陛下時,陛下眼底若有若無的急迫。

許恪心下一沉,一個隐約又可怕的猜測浮現。

皇帝恐怕是病了,且病得很隐晦,除了皇親還無人知曉。

朝中人人皆知,大雍朝現任皇帝是馬背上常勝将軍,征戰無數,舊疾數不勝數。

舊疾複發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許恪回去的路上,心思百轉,等到答案初步清晰時,不由暗暗心驚。

父親所擔心的京城要亂,恐怕會成真,屆時的陛下疾病纏身根本穩定不了局勢。

要知道每一個新舊皇帝的替換,都是裹挾着血雨腥風,要想順利過渡難之又難。

上一次的腥風血雨還是當今陛下繼位時,誅殺乾德太子及其黨羽于宮門前,逼得先帝不得不改立太子。

短短十八年,歷史就又要輪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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