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飲風醉月
第33章 第 33 章 飲風醉月
院子裏的風時歇時起, 吹動屋檐下的銅鈴,撞擊出斷斷續續的悅耳鈴音。
夜色尚淺, 半掩着的雕花窗下,許清妙躺在軟榻上輕輕喘氣,十指緊緊抓住許恪的後頸,任由他借着酒意為所欲為。
他說他想她,直白而熱烈,她卻忍不住笑話他,就這麽一會想她什麽呢?
許恪沉沉的雙眸盯着她半響,翻身就用行動告訴她想了什麽,親吻觸碰, 直抵靈魂的擁抱,他用最有力的回應告訴她, 他是如何想她的。
屋外伺候的丫鬟早已偷偷躲遠, 許清妙卻仍舊死死咬着唇瓣, 生怕一個不留神洩了聲響。
帶着薄繭的手指撫上紅透的唇瓣, 重重揉開,許恪的聲音從身後貼近她的耳側,低低地哄道:“別咬自己,實在難忍就咬我。”
夫妻間有些話實在是觸類旁通, 她聽懂了他的意思,舌尖舔過他的指尖, 輕哼一聲張嘴咬住。
只聽他似是被咬疼了, 悶哼堵在了嗓子裏,雙臂更加用力地将她抱緊,似要揉碎在他懷裏。
春宵酒酣,飲風醉月。
許清妙暗嘆, 哥哥喝的酒恐是全發作在了她的身上,她只覺得整晚浮浮沉沉、身不由己。
待到再有意識清醒過來,窗外天色已大亮,身旁也已空無一人。
撐着乏力的身子坐起,擡眼看去,昨夜荒唐弄亂的軟榻、椅凳已全部擺正,胡亂脫下的衣物也不見了蹤影,整個屋裏整理得幹幹淨淨。
許清妙感到喉嚨發癢,輕咳一聲,門外就響起鵲枝的詢問聲。
“少夫人,可是醒了?”
許清妙低頭掩上被子,想蓋住身上痕跡,卻是徒勞,到處都是如紅梅般的印子,哪裏遮得住。
“進來吧。”
鵲枝進屋後,習以為常地給她穿衣挽發,等一切收拾妥當才開口道:“少夫人,翰林交代今兒會晚點回家,讓您不用等他用晚膳。”
許清妙颔首,換上舒服的荷葉繡鞋起身,邊走邊道:“嗯,先用早膳,我餓了。”
鵲枝捂嘴輕笑,“午膳時辰都過了,這會備的是午膳,有您愛吃的芙蓉油酥雞和百合鮮肉羹,八寶飯也是添了蜜棗悶出來的。”
許清妙扯了扯唇角,這下好了,睡到下午了,“大姐姐她們沒有找我吧?”
鵲枝扶着她進了飯廳,伺候的婢女端上熱騰騰的飯菜,待她坐好,鵲枝才回話:“翰林讓憐星去知會了,大小姐她們晚膳前讓您去老太太院裏找她們玩。”
許清妙剛端起的碗差點沒端穩,她們怕是要笑話她。
“她們可有說何事?沒正事我今兒可不想去。”
打牌逛園子她都沒精力,吃完還想回去躺一躺,實在是感覺渾身還在發軟。
鵲枝輕聲細語道:“是四小姐有話跟您說,說你不去那她來您院子裏找你也成。”
許清妙提着筷子還沒動手,不由為難道:“那還是我去吧,你派個人去回她,就說我睡完午覺就去找她。”
四妹妹要說什麽,她心裏還是有些數的,況且她願意與她說話了,總算是和解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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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送黃昏,豔陽西墜時,許清妙穿着一身清隽薄紗襦裙,挽着低垂斜發髻,搖着團扇翩翩然出了院門。
鵲枝跟在身後叽叽喳喳,訴說着院子裏今日發生的各種事情。
“三少爺喝醉了,昨夜裏一直拉着給他送醒酒湯的小丫頭不放手。”
“二少爺今兒晨起又帶着雲竹回了制衣坊,這回俞娘都沒跟着來呢。”
“小姐,還有一件事,奴婢覺得該告訴您一聲。”
許清妙遠遠望着院子牆角那株青梅,不甚在意地回道:“什麽事呢?”
鵲枝湊近她耳邊嘀咕道:“大夫人院子裏的香雲被三爺收了房,當通房丫頭去了。”
許清妙微張着嘴驚訝地看着向鵲枝,“啊?李氏能同意?香雲願意給我爹當通房?”
“聽三爺院裏的丫鬟說,三爺直接問大夫人要的,三夫人礙着大夫人的面子沒發作呢。香雲願不願意那就不重要了,三爺看上了,她也不敢說個不字吧。”
許清妙皺眉,她知道自己爹不大靠譜,喜歡美人,但絕對不是那種不顧廉恥的好色之徒,這麽些年來,除了續弦的李氏,也就是兩房貌美的良妾和外面一房柔弱外室。
怎地突然看上香雲了?
香雲在許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要真喜歡香雲不會等到現在才收了房。
許清妙越想越覺得奇怪,不解地問道:“那你可知道香雲怎麽湊到我爹跟前的?”
鵲枝搖了搖頭,“那奴婢就不曉得了,香雲一直在大夫人身邊伺候,昨日擺宴大夫人還派香雲端醒酒湯給各位主子呢。”
許清妙好好的心情被毀了,總覺得這事不對勁,可這種事情放在大家族裏稀疏平常,并不值得她大驚小怪的。
可對象是自己從小就敬重的父親,就覺得不那麽可以無視了。
“走吧,先去見了四妹妹,再去看看我爹去。”
倆人不再游園子似的慢慢走了,加快了步子趕到老太太那。
院子裏比昨日安靜多了,她依着規矩進了屋子,給老太太請安,正趕上老太太在念佛經,便打發了她出去。
錦棉從院子外進來,走到她跟前行禮:“少夫人,大小姐她們都在隔壁亭子裏等您。”
“好,那我去找她們。”
等她找到亭子裏時,遠遠只見到四妹妹許清霧站在那,目視着西邊的落日,餘晖似火映在她臉上,顯出難得的平靜安詳。
許清妙讓鵲枝停步,自己走了過去。
“四妹,怎麽一人站在這裏,是在等我嗎?”
許清霧轉身看向她,目光冷清但不再無視她。
“嗯,我在等三姐過來,有話想對你說。”
許清妙知道她是有話說,笑着用輕松地口吻回道:“那你說吧,我聽着呢。”
“我不想跟你道歉,但我要謝謝你,三姐。”
許清妙颔首,無所謂道:“沒事,我也沒生氣就是擔心你。”
許清霧眼神複雜地看着她,“三姐,先聽我說。”
“我心底羨慕你、怕跟你做比較,每次見到你都想躲起來,更不想跟你說話。我承認是有怨你們,但細細想來更多的是怨自己不争氣,明明一開始就知道他是那樣的人,卻還心存幻想,以為自己會是與衆不同的那一個,可直到被撕破了幻想,也只會自怨自艾地怪家裏人。”
“我這樣子,是不是特別叫人瞧不上?”
許清霧臉上白白瘦瘦,一雙眼睛紅紅的,看起來特別自責悔恨,讓人根本責怪不起來。
許清妙伸出雙手抱了抱她,入手的身體消瘦見骨,令人心疼。
“四妹,你忘了曾經的自己是什麽樣嗎?”
許清妙聲音輕緩,眼神堅定地看着她,“秀外慧中,傲雪迎霜,這是那年梅林賞雪時大哥給你的評價,你還記得嗎?”
從前,她是一只糯糯的雪團子,許清霧就是清高自持的寒梅,家裏人贊賞許清霧的人更多。
只是一次婚嫁的失敗,令她忘記了曾經優秀的自己。
許清霧猛地撲進她懷裏,淚如雨下,一遍遍呢喃道:“三姐,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如此。”
這一刻,許清霧顧不得那點最後的面子,撲在許清妙肩頭哭得難以自己。
晚風吹過,吹走了憂傷。
許清妙眯着眼睛拍了拍她的背,笑道:“四妹妹,咱們是姐妹對錯有那麽重要嗎?跨過一次次困難,始終念着彼此才是要緊的,不哭了,等哥哥幫你和離了,一切都能重新開始的。”
許清霧哭夠了,擡眼看她,喃喃道:“大哥也知道了?”
“自然,上回他還讓胡慶堂轉告你回家一趟,想必那人是沒告訴你吧。”
許清霧茫然搖頭,她不知道原來自己的那些不幸,家裏兄弟姐妹都在關注着,可她卻只想将自己藏起來不見人。
許清妙拉着她手,認真問道:“那你現在能肯定地告訴我,你願意與胡慶堂和離嗎?”
許清霧緩緩點頭,“願意的,我再不要過那種枯坐整晚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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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許三爺和許恪許琏三人去到胡家,商談和離之事,許清霧的貼身丫鬟跟着過去收拾嫁妝。
許二爺拉不下面子,沒有出面,只讓許琏跟着去的。
胡家主院,許三爺拿出許清霧簽好字的和離書,三言兩語直陳厲害,堅決要求和離。
像被打了無數耳光,大理寺少卿胡彙中忍着滿腔怒火同意了和離之事,嫁妝田産鋪子一應讓許清霧帶了回去。
和離書簽下,兩家再無姻親之誼。
許家人走後,胡慶堂不服氣地辯解道:“她許三娘善妒容不得人,離了我看誰還要她。”
胡彙中氣得一個巴掌扇了過去,咬牙悔恨道:“孽障,全被你娘慣壞了,許家下一代有許恪許琏,我們胡家有什麽?有你這個吃喝嫖賭的纨绔?你還嫌棄許家女兒,人家嫌棄你才要跟你和離的,你醒醒吧!”
胡家大夫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再多辯解之詞也無從出口。
胡慶堂低着頭唯唯諾諾,不敢吭聲了。
胡彙中厲聲道:“将他給我關進祠堂,一個月不反省清楚不得出來,一日一餐不得有葷腥,誰要是敢偷偷幫他,別怪我翻臉無情。”
這話就是說給胡夫人聽的,衆人無敢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