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厚愛如風
第40章 第 40 章 厚愛如風
軒窗外, 落日一點如紅豆。
酣睡至黃昏,許清妙方伸腰懶起, 轉頭瞥見枕側,安穩放置了一夜的銅鎏金琺琅小匣。
她伸出手将它拿過來,擱在姜黃色的繡被上,低頭輕擰小銅鎖将它打開,入目便是那張澄心堂寫有字跡的白紙。
她好奇這首催妝詩良久,幾經擱置,如今終于将它拿出。
白皙手指輕輕捏起光滑堅韌的紙張,指尖一撥開,便見白紙上幾行黑字赫然入目:
“金玉良緣, 風月追陪。
花車緩緩,欲将眉黛留郎描。
厚愛如風, 纏綿共赴白首約。”
這是哥哥的筆跡, 落紙雲煙, 情絲湧動。
許清妙捧着小小一張紙看了又看, 輕輕抿着的唇角再壓不住。
屋外适時傳來鵲枝的聲音:“翰林,您回來了,少夫人在屋裏呢。”
許恪的聲音清清淡淡:“睡醒了嗎?”
“應是醒了。”
少傾,內室的門被輕輕推開, 許清妙撩開床幔探出頭看去,她臉色紅潤如應季的芙蓉花, 眸光閃閃的望向他。
青年青袍黑靴腰間玉帶輕束, 寫意風流,正銜着淺笑看向她。
浮着淡淡青筋的手上提着一只檀木漆雕的盒子,款步走近。
“要不要起身過來看看?”
他聲音平靜,瞧不出是何驚喜, 只将那盒子輕輕放在了榻前小幾上。
許清妙看了眼身上的短衣短裙,還算整齊,掀了床幔坐在床沿。
“是什麽呢?”
她的聲音還帶着剛睡醒的松軟,黑發披肩,秀氣白嫩的腳丫子勾上繡鞋往裏蹭。
繡鞋口淺,幾個來回也沒穿好,她剛要彎下腰去弄,便見他蹲在了身前。
許恪淨白的手撿起一只繡鞋,熟練地給她套上,另一只也同樣穿好。
他蹲下來的身體也不矮,眼睛正對着她的唇邊,豔紅的唇瓣輕啓,正對着他輕聲笑語。
他卻耳鳴了一般,一句也沒聽見,直到許清妙又問了一遍:“哥哥,怎麽發呆了?”
許恪回神,暗道自己又一次看着清妙走神了,“沒事,你先去打開看看喜不喜歡,我先去洗漱。”
他愛幹淨,每回從外面回來都要先洗漱,說完便起身進了淨房。
許清妙熟悉他的習性,待他進去了,便直奔榻上,圍着那盒子,看了一番,蓋着了從外面看不出是什麽。
她便将盒蓋揭開,裏面竟是一盞小巧晶瑩的琉璃宮燈,燈芯位置是小小一塊紅燭,燭上銜着白白的棉芯,顯然是可以點燃的。
許清妙驚訝不已,要知道京城裏什麽稀奇古怪的物件都有,有從西域遠道而來的寶石、皮毛,也有各國流行的飾品趣玩,她那梳妝臺上就堆了許多,想來也是這三年他時常送的。
她小心翼翼地将琉璃燈提出來,竟然發現它還會發出清脆的響聲,仔細看是底部墜了細細的琉璃穗子,輕輕晃動帶起聲響。
許恪洗漱完出來,見她喜歡心道随安果然沒騙人。
·
今日從宮中回府,他拐道去了一趟大理寺,只因有人找到他跟前求他救人。
來人是大理寺獄卒陳進,為李素風李醫正求情,原來李素風因直言小皇帝病因,觸怒先帝已然入獄月餘。
陳進還替李素風傳話,讓他收好那張風寒藥方。
許恪不由想起書房裏那張李素風手寫的藥方,他看過,并沒看出異常,不知為何會被特意提起。
他與李素風應是有人情往來的,既然知道了,他決定去見李素風一面。
況且,先帝只将李素風抓起來,并沒有給他定罪。
他帶着随安進了大理寺臨時關押犯人的獄所,李素風被單獨關在監舍中。
灰白發須的老人神态安詳,見到他走來,才露出驚訝。
忙起身行禮:“許參政怎麽親自到這裏來了,可是有什麽要事?”
許恪了然,恐怕求救是陳進自作主張,李素風并不知曉。
許恪抱拳行了一個常禮,朗聲解釋:“李醫正的朋友陳進告訴我的,我并無其他要事,只是見見你。”
李素風點點頭,緩緩靠坐在牆角下,知道不是他的秘密被發現,便無所謂道:“陳進多事,我關在這裏有吃有喝的死不了,新皇登基總會給我個定論的。”
許恪暗道,要不是陳進來找他,小皇帝哪裏能知道有這麽個太醫正在獄中呢,其他輔政大臣更不會多事。
許恪另起話題,“李醫正還讓陳進提醒我收好那風寒藥方,可是有什麽特殊意義,還請李醫正直言以告知。”
李素風暗嘆陳進這兔崽子多事,給他惹麻煩,這要騙人就得有一整套的說辭才能敷衍得眼前聰慧過人的許恪。
“這方子是個古方,适用于尊夫人這樣的體弱女子,寫于你了就是你的,你好好留着自然是有大用的。”
李素風解釋含糊敷衍,說完便問他:“許參知可有法子救老夫我出獄?”
他本不在乎出不出獄的,但為了轉移許恪注意力,只得将話往這趕。
許恪自然瞧得清楚,知道他不願說,于是順着他說道:“自然有法子,不過時候未到。”
他不好開口去讓小皇帝下旨改掉先皇的口谕,但今天三朝元老英國公左英提了一個建議,他建議小皇帝大赦天下,除十惡不赦的犯人外,死刑改流放,流放改免罪,普通犯人直接無罪釋放。
韓烈和陳榮郡王都沒意見,幼帝登基這确實是一件安定民心的好建議。
李素風見他胸有成竹,一時接不下去,他本就沒多想活了,實在表現不出多急切。
只聊勝于無的哦了一聲。
許恪越發覺得這李素風不對勁,但又沒法逼迫他開口,只能就此打住,與他說了幾句客套話告辭。
·
從大理寺出來,路過西市,來往胡人色目人比比皆是,他想着事情自然沒有多看。
但随安看得眼花缭亂,直到見到這盞琉璃燈,驚呼道:“翰林,看那盞燈,少夫人肯定喜歡。”
許恪聞聲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就見到了這盞流光溢彩的琉璃燈。
“你确定她會喜歡?”
許恪這些日子也了解了,這三年,他時常給她送些有趣之物,自他回京以來都沒再送了,一是他現在還真說不準清妙喜歡哪些玩意,二是清妙那裏已經有很多送過的物件了,他要是随意送重複了,總覺得不好解釋。
倒忘了,其實清妙也跟他一樣,這些東西都是送給這三年中的許清妙的,并不是現在的她,只要他送的都會是第一份。
想通透這些,他倒覺得這燈她定會喜歡了。
光線漸漸褪去的內室,他親眼見到了她有多喜歡這盞燈。
用火折子小心點燃紅燭,很快就引燃,燭光照着琉璃色彩斑斓,亮晶晶的燈提在手裏舍不得放開。
“喜歡嗎?”他還是問道。
許清妙滿意地颔首:“喜歡,哥哥送的東西我都喜歡。”
許恪脫下衣服更換,寬肩下脊背肌肉線條流暢,緊致的皮膚在燭光下竟映出溫潤的光澤。
過于賞心悅目,許清妙一時看傻眼,不知是燈太美,還是哥哥太誘人。
許恪對此有所察覺,但不打算戳破,妹妹臉皮薄,喜歡看便讓她看。
夫妻之間,他不介意。
許恪換好輕便的衣袍,撩開床幔,見到一只精致的小匣子敞口擺在被面上。
顯然是他回來前,清妙正在看。
或許是眼神太好,匣子裏的東西他一目了然。
許清妙瞥見他望着床內發愣,猛然看見自己裝着小東西的匣子正大敞着。
手裏拎着琉璃燈,她也舍不得放下,只得急急地向他撲了過來。
“哥哥,你不許看。”
許恪果然轉開了視線,伸出手穩穩地接住她。
許清妙懊惱不已,匣子裏的薄紗肚兜,兔耳毛小領子、軟皮小皮繩....哪一樣都羞于見人呀。
她為什麽會有這些東西呀?
急中生智,她将琉璃燈塞進許恪手心,将他推着背對着拔步床。
确認他不會回頭後,飛快地将盒子關上藏好,然後撿起床上那張催妝詩,遞到許恪身前。
“哥哥,你可以看這個,忘記剛才看到的那些。”
許恪一手提燈躬身看着她,一手摟過她的腰。
昏暗處,燈火一簇,照出紙上熟悉的字跡。
“風月追陪,厚愛如風。”
“妙妙都看懂了嗎?”
許恪的聲音略低,喉結滾動,清描淡寫地問她。
許清妙不明所以,自然點頭:“懂得,哥哥許我厚愛陪伴,共度白首。”
許恪低頭沒忍住還是親了親她,糾正:“往事可追,妙妙,我那時候想的是怎麽沒有早點發現你的身世,白白錯過好些年。”
許清妙仰頭捂住他的嘴,實在沒想到他會這樣想,五妹妹明明說過,他們是以有契約精神的合作關系開始的。
“哥哥胡說,我及笄就嫁與你,哪來的白白錯過好些年?”
許恪輕笑不語,此中深意她明明都知曉。
若從小知道,那他會勤快的回家,會在她被三叔三嬸養在老家時多關心她,更不會讓她有機會與胡家定親。
她會比現在更信任他,粘着他。
“沒錯過,可過去三年我們都沒記憶,妙妙遺憾嗎?”
許清妙堅定搖頭,“我雖然也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能嫁給哥哥就不算遺憾,哥哥覺得呢?”
許恪颔首:“妙妙不遺憾就行。”
至于他還是挺遺憾少了三年美好的時光,他沒有參與感,即便知道是曾經的自己,卻也懊惱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