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她的女兒

第45章 第 45 章 她的女兒

夜色漆黑無月無星, 皇城外的衛長公主府偏院。

一盞孤燈照不亮整間屋子,丫鬟也不敢再添燈火, 半隐在昏暗處的池娉婷讨厭太亮。

梨花木的軟榻上墊着厚厚的錦緞軟蓋,可她卻選擇坐在了一旁冷硬的半圈椅上,半抱着雙臂冷冷看着跪在她身前的侍女。

“翁主,奴婢不敢半句假話,那些傳言許參知要納妾的人全被抓進了大理寺,至今沒有出來,現在人人都知道許參知絕不會納妾。”

侍女說完,池娉婷的臉色青白一片,三年多了, 這人竟真不納妾,不是裝模作樣的假正經。

“可打聽了他是否有子嗣, 妾室通房的也算。”她生硬的聲音平靜無波, 眼神卻令人看了發冷。

“沒有, 一個也沒有, 聽說許家老夫人也在催他。”

池娉婷像是找到了逗趣的樂子,臉上扯出一個諷刺的笑,抱着手臂猛地站起身,圍着屋子晃了一圈。

“三年前, 許清妙落水後李醫正怎麽說來着?”

“他說她恐會宮寒難孕,李素風精通婦科不會出錯。”

她自問自答, 神情癫狂, 厲聲道:“馬上派人去散布許清妙宮寒無法受孕的消息,快去!”

三年前許清妙從船上落水當晚便高燒不退,給許清妙看診的大夫正是她派去的李素風。

想來這三年許清妙一直沒孕就是這個原因,而許家竟然一直沒給許恪納妾, 那說明他們家應該還不知道許清妙宮寒難以生育。可見是許恪有意隐瞞,如今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倒要看看這倆人是不是真的情比金堅。

侍女額頭冒着冷汗應下,戰戰兢兢地領命退了出來。

如今許參知早不是三年前的狀元郎,随意任人污蔑,剛剛才拿人下獄,她卻還要頂風作案,簡直就是找死。

可如果不做翁主馬上會弄死她,做了起碼許參知找的是翁主的麻煩,侍女別無選擇,她也沒有勇氣去勸早已經聽不進任何勸告的翁主。

這日夜裏,大街小巷都知曉了許家大少夫人宮寒難孕這莊秘事,甚至傳言已經演變成許參知要休妻另娶,傳的是有鼻子有眼的。

許清妙知曉這事時,剛咽下那苦苦的湯藥,她正感慨還有幾貼藥終于要喝完了。

鵲枝在一旁看着她欲言又止,直到清妙瞪了她一眼:“說吧,看把你憋得,又出什麽事了?”

鵲枝将傳言說與許清妙聽,“小姐,那些人難道不怕翰林了嗎?奴婢擔心屋裏老夫人和夫人肯定也知道了。”

許清妙搖頭嘆氣:“他們當然不怕哥哥,本來就是故意散布的,別急,等哥哥回來再說。”

果然,沒過一會,老夫人便差人來喊她去院子裏問話了。

院子裏丫頭婆子都低着頭,沒有往日的熱情歡笑,堂屋裏老太太裹着頭巾唉聲嘆氣,王氏坐在一旁給她倒茶。

許清妙如常進屋打招呼。

“祖母,娘。”

老太太捂着頭揮了揮手,緩緩道:“坐吧,其他人都下去。”

服侍的婢女婆子都散了,許清妙聽話地乖乖端坐在她們跟前,她心底倒是沒有一開始那麽忐忑,知道該面對的總得面對。

“說吧,你真的是因為宮寒無法受孕?”

老太太一雙擔憂的眼睛看着她,勢必要聽她親口說出否認的話。

許清妙糯糯道:“前陣子林大夫來看過了,說能治好,祖母別聽那些閑話。”

“真能治好?不騙祖母?”

“應該能,怎會騙祖母,這幾天藥吃完就讓林大夫來複診,林大夫就是京城最有名的那位千金妙手,祖母你知道吧?”

老太太粗粗地嗯了一聲,稍稍松了一口氣道:“倒是位名醫。”

王氏接話道:“這事我知道,吃了快三個月了,等她這藥吃完看了大夫再說,而且這事肯定是大郎瞞着的,還是得找大郎來問問。”

王氏幫着許清妙說話,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她以為大伯娘只是她的婆母了。

王氏安撫了老太太轉頭開始訓她:“你這孩子宮寒可大可小,怎麽不早重視,早吃藥早好了。”

許清妙乖乖颔首,“娘說的是,兒媳定然好好吃藥。”

老太太不由感慨:“大郎什麽都一帆風順,怎麽在子嗣上就這麽艱難呢?菩薩保佑他多子多福,三娘,你作為正妻該給夫君納妾就該納,別慣着他。”

許清妙低着頭不接話,反正打死她也不可能自己給哥哥納妾,祖母這話她萬萬不敢應聲。

王氏見她不吭聲,皺緊眉頭,解圍道:“等大郎回來,一定要他給家裏一個說法,哪能由着你們亂來。娘,這事也不是三娘說了算,你也別為難她了。”

許清妙知道大伯母雖然還算喜歡自己,但涉及到子嗣哥哥的利益那肯定是要站在對面的。

但還好,她總算沒為難自己。

她只盼着哥哥快點回家,然後告訴她們,是他非她不可。

·

此時,許恪正忙着貢院會試的開始,他作為主考官在開考後接下來的三日他都得在貢院監考。

因此,對于外面的風言風語還無暇顧及。

随安也沒法進貢院,急得嘴角長泡也只能在幹等着。

反倒是時刻關注着他的常林先知道,常林在家大笑了三聲:“呵,裝什麽正人君子假清高,我倒看他為了子嗣要不要納妾。”

“夫君不如還是去試試韓相吧?妾身覺得還是得抓住韓相,只有真正靠上了他,往後才能幫夫君擋住翻案的責難。”

常林颔首贊同:“夫人所言極是,這些年來刑部積累的冤案錯案數不勝數,我都不怕翻案,怕就怕當年的那件案子被翻出來,真要是有平反一日,我們全族都得陪葬。”

前太子被牽連進前朝謝家通敵大案,為了自保也為了救謝家才不惜逼宮,最終卻給了尚是齊王的先帝,一個殺他的機會。

一念之差,成王敗寇。

而謝家這件通敵大案,正是前相呂三宗一手策劃僞造,常林配合主審,拿着一封莫須有的通敵信函,将謝家定死在了通敵這個罪名上。

整件事情,先帝一清二楚,但他作壁上觀,直到最後一舉名正言順地誅殺了前太子,奪下太子之位繼承帝業。

呂三宗順勢向先帝投誠,十八年來官至右相,直到前段時間告老還鄉,如今看來這老狐貍怕是早就看出來先帝身體不行了。

常林誠惶誠恐,沒了呂三宗在上頭罩着。

照理前太子和謝家親眷都死絕了,如今皇帝都換人了,他應該高枕無憂。

常林卻難以心安,大概是那件事做得太絕,謝家一百八十口人全死在了他手上,他時常覺得還有餘孽在暗處伺機報複。

“去把勝州院子裏那位接來吧,我就不信絕色美女獻媚,韓烈能拒絕得了。”

常林下了血本,那女子是他無意間發現,本是留着自己享用的,卻被夫人發現了,只好作罷。

還好他留了心眼将人困在了勝州,如今該是派上用場的時候。

·

夜色深深,有人惶恐,也有人忙碌。

清冷的丞相府裏,燈火寂寂,韓烈身邊只跟着一個老仆伺候茶水,堆滿公文卷軸的書案前,他低頭忙了已經兩個時辰。

“老爺,夜深了,您該歇息了。”韓烈身邊的老仆是從小跟在身邊的随從,忠厚老實,幾十年伺候在旁,倆人早已是一家人般。

韓烈輕咳一聲,擡眼看了看漏刻,已經子時正了。

“嗯,平叔你先去歇着吧,我看完這點就回去躺着了。”

他這些年習慣了晚睡,一個人躺在床上容易想起過往,傷神,倒不如忙一點。

韓平嘆氣念叨:“老爺不娶妻身邊也沒個女子,總得自己珍重自己,這般熬着身體還沒老奴壯實了。”

韓平身材粗壯,即便頭發發白了也健步如飛,身強體壯,反觀韓烈明明比他小了十歲,今年才堪堪三十六卻身形單薄了很多,這些年損耗得太快了。

韓烈也不計較,只笑着颔首:“自然沒你壯實了,你可曾是少林俗家弟子,我只是個讀書人。”

韓平見勸不動便繼續陪着,說說話分散他注意力:“老爺,坊間都在傳許恪那小子要休妻另娶。”

韓烈聞言一頓,不由放下書看了過來:“這是為何?”

“說是三年來沒生出孩子,那姑娘宮寒難孕,不過也不知道真假,都是傳言罷了。”

韓烈卻皺眉不語,只将書卷收了,低聲道:“今日到這,去睡吧。”

韓平見他去睡覺,自然不多說其他了,服侍着主子回了寝屋歇下才退下。

韓烈自然見過許清妙,只是次數極少,但不需要多見,他就能肯定許清妙必定跟他心中那人有某種關聯。

他不用去證實,因為即便所有證據都指向不是,他也能憑着直覺知道許清妙就是謝家幺女謝芝蘭的血脈。

他刻意不去想,未出閣的謝芝蘭為何會有血脈在世,他找了她十八年,也等了她十八年。

在第一眼見到許清妙時,他松了一口氣,慶幸謝蘭芝肯定沒有死在那場滅族之禍。

他派平叔去查過許清妙這些年的經歷,從小到大,她沒有見過親娘謝蘭芝,也從沒陌生女子在她身邊出現。

但只要确定了許清妙就是謝蘭芝的女兒,但凡謝蘭芝還在世,那她終究會回來找她的女兒。

他等着就好。

她不願讓人知道她還活着,那他便當做不知道,這些年來他的耐性一直很好。

他也早就做好了等不到的準備。

就像那一年,他沒能等到他的未婚妻如約嫁過來,那他便一路找了過來,站在了最高處讓她想找他時能輕易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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