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玉匠無法對玉枝下手,閉緊雙唇微微皺眉靜靜的冥思,他的雙眼泛着這個年紀常見的渾濁,透亮的眼瞳卻折射出不同尋常的亮光。

一道目光,一個線條,初生之靈随着玉匠的神魂游走,在玉枝裏一筆筆的勾勒簪子的形狀。

匠人沉重的心情傳遞到了楊平安身上,就像千斤重石壓在手上,兩手捧起一段匠人的歲月和心血,最終将摧毀在他的這雙手上,将它更換新的模樣。

玉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足夠好,長長的一聲嘆:“前人的心血,今人的心意,希望我能對得起吧。”

玉匠走出屋子,坐在庭院前看着天上的雲聚雲散,這雲就是老天爺的臉,活在這片天下面,誰都想天天看好臉色,漂亮的雲都吉祥,玉匠雕刻過不少祥雲紋飾的物件了,現在覺得自己應該別出心裁一些。

到了晚上,天上的北鬥星出來了,玉匠仰着頭,心裏想那個孩子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孩子?

天師如此疼愛他,該是多麽矜貴良善天資聰穎的一個孩子。

玉匠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粉雕玉琢的男童,清澈明亮的雙眸,閃爍着星辰一樣的光芒,舉止有度,進退有禮,年紀雖然小但卻風度卓越。

應該是那麽樣的一個孩子。

值得長輩一切美好的饋贈和期盼。

第五天,楊平安看見玉枝中出現一個隐約的形狀,白玉簪已經在匠人的腦海中成形了,匠人望向玉枝,也在這段玉枝中看見了自己要的那根簪子。

但他還是猶豫。

楊平安默默的等,想看他什麽時候才能下定決心出手雕琢。

反正楊平安知道他成功了,玉簪最後的形狀雖然造型古樸線條簡單,但不輸給這根玉枝。

窗外開始下雨,到了夜裏雷聲滾動,楊平安看着窗外心裏有些不安,不知道什麽情緒傳到了自己心裏。

玉匠還在燈下看着玉枝,忽然閃電霹靂而過,天地都被照亮,緊跟着一個雷轟隆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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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平安忽然感覺房間裏的玉匠不存在了,好像空了一樣,回頭去看,玉匠像一具軀殼一樣癡癡坐在蒲草墊上,只有眼睛裏還有一點光亮。

壞了,這玉匠是怎麽了?這是出事了吧?

楊平安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會出這樣的事,就看見玉匠站了起來,取來一應的工具放在案桌上,取出了匣子中的玉枝。

這種情況下還雕?

楊平安一看玉枝中的居然出現了清晰完整的玉簪形象,看來玉匠想清楚了。

玉匠雙目直直看着手中的玉,燭火通明下手指手腕細微的動作着,仿佛已經和玉成為一體了。

玉匠雕了一整晚,但清晨第一縷陽光灑下驅散黑暗,玉匠将簪子雙手捧着,小心的放進匣子中,爬起身虛脫的倒在了床上,呼呼大睡。

到了天徹底亮起來的時候,門徒急匆匆的跑進來:“師父,天師來取玉簪了,可雕好了?”

玉匠側身沉沉睡着,門徒一眼看見桌上匣子中的玉簪,一拍大腿,驚嘆:“哎呀,這神了。”

簪子說好就好了,天師說來就來了。

“師父?師父?”門徒叫了兩聲,玉匠都沒醒,門徒只好自己先把匣子拿了出去。

“天師!我師父昨夜徹夜未眠,我喚不醒他,還請天師勿要責怪。”門徒獻上匣子,玉簪靜靜躺在裏面。

楊平安看着前方的人,他穿了一身白色的道袍,素淨的白色,發髻整齊的用一根木簪子束着,是個年輕人。

這麽年輕都能當天師了,楊平安腦海中本來想的是那種中老年人的形象的。

天師側身微微仰起頭,在看天際山頭的聚起的烏雲,聽到門徒的話轉過身來,一雙不染塵埃的眸子看了過來,白皙瘦長的雙手接過了匣子。

他垂眼看着匣子,楊平安發現他特別的白皙,皮膚下隐隐能看見淡青色的血管,垂眼時很顯睫毛漆黑纖長。

他看了一會玉簪,擡眼看向門徒:“你師父的魂落入了這玉簪中,若我離去,只怕他再難醒來。”

門徒大驚失色:“天師說的可當真?那要如何是好?”

“引我去見你師父,我自然有辦法。”

門徒帶着天師往裏走,到了玉匠的房間。

天師審視着床上的玉匠,一聲輕喝:“玉匠可在?”

床上的玉匠閉着眼,在睡夢中呢喃:“在……”

“世間可還有牽挂的人?”

“有……”

“既有牽挂之人不舍塵世,為何一心牽挂這身外之物!”

天師的聲音不大,但卻驚雷一樣,聽得楊平安覺得自己神魂都是一抖。

床上的玉匠猛的一顫,一縷白氣從玉簪中鑽出,飄入玉匠的鼻間,玉匠立刻睜開了眼,看着眼前的一切還沒清醒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如此便好了。”天師對身旁的人如此說,然後轉身離去。

楊平安低頭看了看被他捧在手中的玉簪,心裏基本已經沒有什麽想法了,他這一趟最多幫簪靈解答疑惑了,有關他們家的事情估計找不到什麽線索,就當一場電影看吧。

楊平安跟着天師一起離去,天師有縮地成寸的功夫,轉眼就走到了一座山。

山間瘴氣彌漫,天師走進去,灰白的瘴氣自動的向兩旁散去。

在霧氣裏聽見有人嬉笑的聲音,出了霧氣眼前豁然開朗,楊平安才看見原來在這山裏面有一座亭臺樓閣的院子,剛才聽見的笑聲是一個少年和一個中年人在鋪滿小石子的院子裏玩耍說笑。

兩人看見天師來了,整齊的行禮:“師父。”

一個男童坐在院子的欄杆上,一臉陰郁,看見天師回來了,立馬喜笑顏開的跳下欄杆撲進天師懷中:“師父!”

“師父你這一大早的去了哪裏?為何不帶上我?”

男童粉雕玉琢的模樣,漆黑的眸子泛着水光,水靈靈的一個小孩,美人二字不分性別,顯然這就是一個美人胚子了。

小徒弟,楊平安覺得他應該就是那個小徒弟了,不過和玉匠想象的不太一樣,長相比玉匠想象的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性格明顯沒玉匠想象的那麽完美。

天師的态度明顯有些冷淡:“明善。”

原來是叫明善,楊平安趕緊記下,這可是故事看到這裏第一個出現的人名。

明善輕輕一扁小嘴,向後退了一步放開了天師的腿,行禮:“師父。”

“你跟我來。”天師轉身向裏面走,明善臉上純真可愛頓時消散,恨恨的掃了一眼一旁的少年,也是一個粉雕玉琢的惡童子。

明善急忙跟着師父的腳步向裏走。

到了屋子裏,天師坐下,将匣子打開放在桌上,明善腳步聲輕輕的跟進來,像只小獸一樣,到了桌邊跪坐着一臉委屈:“師父,我真的沒有騙袁乾德。”

又出現一個人名,袁乾德,趕緊記下,楊平安看着明善,覺得這個小東西應該是很壞的,連無辜的眸子都閃着壞心眼的樣子。

天師沒說話,将目光看向了匣子中的簪子,明善的眼神也被吸引了過去,逐漸睜大的雙眼和暗暗抿起的微笑都寫滿了期待。

“師父,這是要送給哪位師兄呀?”

“明善,這玉有平心止欲,鎮定心神的效果,送給你的。”

明善的小臉頓時沒了笑容,楊平安覺得這當師父的話說的有點奇怪,好好的禮物,硬是隐隐說出了打臉的味道,誰品格差誰就需要。

不過明善也只是那麽一瞬的失落,想到是師父給自己的,立馬就高興了起來:“謝謝師父!”

“我與玉靈以咒結下約定,若佩戴者撒謊,玉簪自斷。”

明善瞪大了雙眼看着天師,十分不滿:“師父!我沒有說謊,為什麽你只信袁乾德不信我?!”

天師看着眼前的孩子,眼裏滿是失望:“口出虛言,是心不正,有意掩藏,以話語巧飾,更甚者信誓旦旦,颠倒黑白,此乃禍根,并不禍旁人,只專壞己心。”語氣不重,但話卻很重。

明善渴望的看向匣子中的玉簪,放棄了辯解:“知道了。”

天師也沒了更多的耐心:“拿去戴吧。”

明善捧着匣子往外走,低頭看着玉簪心情雀躍,這是他第一次收到師父給自己的禮物,而且所有的師兄弟都沒有,只有他有。

他腳步輕盈向外走,由團子變成了棉花。

“明善。”天師忽然叫住了他。

“師父還有何事?”明善回過身。

“你當真沒撒謊?”

明善楞在哪裏,低頭看了看匣子中的玉簪,抿了抿唇躬身行禮:“弟子告退。”

天師搖頭,沒什麽失望,只是無奈。

明善得到了玉簪十分的寶貝,早晨天剛剛亮就爬起來梳頭,小團子認真坐在鏡子前,短手指把發髻梳得一絲不茍整整齊齊,再把玉簪簪在發髻上,一整天仰着頭,像個得意的小老虎。

轉瞬不知多少個春秋,楊平安就看見眼前的小團子變成了一個纖瘦的美少年,他長得極其的快,這個年紀的孩子無論吃多少都是瘦巴巴的,他瘦也像初開的花朵,更顯骨相漂亮,

一張臉嬉笑怒罵有千面,時而純真無垢,時而陰郁暴躁。

純真無垢是對着天師,陰郁暴躁是對着師兄弟們。

楊平安覺得自己看的應該是神仙的故事了,因為明善長大了,但是天師一點都沒變老,還是一開始的模樣。

有一天,天師抱了一個男嬰回來,在襁褓中熟睡,天師說:“他叫馮桂雪,今日入我道門,是你們的六師弟。”

明善在下面看着天師,目光逐漸轉到他懷中的男嬰,充滿了嫉妒。

楊平安知道他在嫉妒什麽,天師姓李,大家都稱他為李天師,李天師的徒弟不少,但分兩門,一個是道門,是跟着他學道法的,一個是凡門,主要是讀書寫字教一門吃飯手藝。

師門裏是不分那一門更尊貴的,但事實上就是道門的要更有地位,大家也默認道門是親傳,凡門只是施恩。

而明善是凡門的小弟子,他想要入道門,但是李天師絲毫沒有讓他入道門的意思,但在此之前他好歹能安慰自己,自己是師父養大的,而且是唯一一個被師父養大的徒弟。

但現在馮桂雪出現了。

更加驚爆的消息還在後面,李天師要收馮桂雪當養子。

楊平安就默默圍觀,不信明善這個壞小子能不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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