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

明善已經有了這麽強大的道術,能制造出一個足矣蒙騙他的幻境,魔窟中他在妖魔前面表現出來的弱勢,也是假的。

真相像一個引線,點燃之後接連不斷的引爆了綴着的一排炮竹。

明善在外的這四年都做了些什麽呢?這就更經不起細想了。

他回北邙山,妖魔便來了,這個巧合如今李道玄也看懂前因後果了。

李道玄已經落入了陷阱中回首,發現自己沒防備的一步步踏了進來。

身上的傷一度惡化,肉身受到如此的侵蝕,成仙的根基已經岌岌可危,若不逃脫這樣的困境,之後的事誰又能說得準?

而在半夜李道玄差點受了襲擊,因為重傷纏身不能反抗,幸好明善及時趕到,将妖魔驅走。

為了他的安全,明善提出要和他同住。

便是要同床共枕。

同床共枕了,便要為他穿衣,李道玄最終還是沒忍住,勸他收手。

明善并不意外:“師父果然早就知道了。”

“那師父知道我想要什麽了嗎?”

“我想要做的事呢?師父想到了嗎?”

“師父是世外人,想來是什麽都不懂的,那徒兒便慢慢的告訴師父罷。”

“師父為什麽要給我取名明善?”

“師父早就知道了我是個壞種,所以要時時提醒我嗎?”

“那師父現在對明善還滿意嗎?”

明善冒犯了他,卻沒有冒犯到底,連續幾天都是如此,只是在不停的撩撥他。

夜色沉沉的席卷意識,炙熱在黑暗中點燃起一枚小小火花。

李道玄的雙臂攀上明善的背,終還是選擇在炙熱的海中抓住這個浮木。

道長呵……你可知良夜難得?

事情向來有一就有二,開了先例再想拒絕,勒令對方停下都已經失去威懾力了。

而一切之後,李道玄反而感到平靜,又在某些時候格外覺得痛苦,他不知道自己對這件事到底是怎麽看的,似乎也還好,又似乎自己已經被拖下深淵。

他心裏始終還懷有一絲幻想,或許明善會放了他。

如果不放了他,難道要關着他一輩子嗎?

一百年?還是兩百年?

失了修行,想必也活不了那麽久。

若明善不放他,那……他想要離開,只能殺了明善。

他想自己是可以等的,他已經殺了崔璆,要他再殺明善,他做不到。

多年師徒的情誼,他養大的孩子,明善的一切都還歷歷在目,他親手把他抱回北邙山那天,他胖乎乎的小手抓着他的發,雪白的掌心那顆紅痣那麽顯眼。

但他的一生,絕不接受如此的受困。

往昔年少便有青雲志,若還想在尋求大道的路上繼續走下去。

那便……

舍不得也要舍。

将小匕首藏在袖中,李道玄緊緊擁住了自己的徒兒,主動親吻了他,明善在這個吻中嘗到了一絲血的味道,是李道玄的舌尖血。

另外一部分舌尖血沾在了匕首上,從背後刺入他的心髒,離讓他肉身隕滅只偏了分毫。

明善緊緊的抱住了他,低聲笑得可怖。

“你舍不得我。”

憑什麽說他舍不得?他已經親手把刀刺進了他的身體!他怎麽可能舍不得?

李道玄推開緊緊禁锢自己的懷抱,慌張的後退。

府邸院落消失,李道玄看不見,只聽見明善說後會有期。

明善看着李道玄,他倆之間,現在只能二活一,但李道玄舍不得他,他也舍不得李道玄。

其實愛和恨是一樣的。

他愛李道玄,就是要李道玄的命,要是李道玄沒命了,他也活不成。

那也只能後會有期了。

他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一個水到渠成?若是強扭的瓜,只要願意給他,不甜也沒關系。

明善走了,李道玄坐在橫倒在地的枯樹上,失去了想逃的強烈沖動。

他自由了,從牢籠裏逃出來面對這茫然的天空。

他卻什麽都看不見,視線還沉湎在那片黑暗中。

什麽是良夜?

等了片刻,徒弟們沒讓他失望,立刻察覺到了他在的方向。

他們到的時候就看見師父孤零零的坐在枯樹幹上,伶仃的一身薄衫,雙眼被錦帶蒙着。

這錦帶是浸泡在藥水中制成的,或許也不是藥,是毒。

但李道玄忘了取下來。

他此生從未這樣狼狽過,幸好他什麽都察覺不到,連自己的狼狽都沒發覺。

回到北邙山的府邸中,這裏熱鬧,有衆多弟子環繞,和那座假的北邙山比起來,只是少了一個薛五陵。

這裏的弟子,會真心實意給他療傷,在他們的擁護下,縱然眼瞎目盲,他也還是那個威風凜凜的天師李道玄。

他也仿佛清醒了過來,他是李道玄,天師李道玄,衣衫一重重的加身,他的冠冕和道袍記着他的名字。

天縱奇才的修道者。

他不是人間的孩子,他一生為大道而來。

人間無良夜,只有大道的熾烈光芒照耀遍浮生六界。

他抛卻良夜,那孩子抛卻了明善這個名字。

邪魔薛五陵,統禦八方惡鬼,與衆魔以友相稱,倒是突然的聲勢壯大了起來。

李道玄的眼睛慢慢好了,修為卻再難有長進,而能繼承他衣缽的,在衆多弟子中,只有兩個小弟子,一個是十二徒馮桂雪,一個十三徒魏仙客。

他倆和他有一樣的命格,是有仙緣的。

李道玄想将身上的職責卸下,将一切交給這兩個徒弟,然後避世潛行修行。

而薛五陵不想成全他,薛五陵成了魔,他又怎麽可能眼看着李道玄成仙。

李道玄避世之後,身邊只帶了一個誓死要跟随他的徒弟,李道玄如何都攆不走他,無論如何都要跟随着他。

便是林蘭芝。

恰好,她是女的。

只李道玄是個男人,而她是個女人這一點,就夠戳薛五陵的痛處了。

那段時間馮桂雪主張降服薛五陵,魏仙客沒有意見,自然一切都可以聽師兄的。

趙得升這幾位凡塵中打過滾的師兄卻是不贊同,在如何對待薛五陵這一點上,他們出現了分歧。

趙得升自然不敢說,這件事不該他們管,事實上他們管了也不對,不管也不對。

他不敢說,或許師父喜歡明善。

當年他和林曉親眼見過師父和崔璆的事,那時他便在心裏隐隐的想,師父倒是頗重視崔公子?

後來再看師父和明善,一切到底如何早就說不定了。

趙得升前來拜訪的日子,提着兩壺竹葉青,他嘴上叫着師父,實際他年紀比李道玄大得多。

他這個大徒弟,是看着師父長大了。

他倆之間,說是有幾分像老友也是可以的。

李道玄避世修行,修為卻停滞不前他也是知道的。

庭前流螢閃爍,遠處的山模糊成墨色。

他提了李道玄不敢提的東西:“師父,桂雪要與明善一戰,可說到底,你究竟想要的是什麽?”

你想明善活?

還是想他死?

若真心所願,他們當徒弟,只當是報恩,也要将明善的命取了。

李道玄看着遠處的夜色,自然的回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

不過也都不足以特意拿出來說,也看不清自己當下那一刻在想什麽,只是感慨。

“崔璆于我是貪愛,六欲魔于我是惡欲,明善的崔璆轉世,承繼六欲魔的魔氣,兩者皆有也是尋常事,可他……”

李道玄輕幾近艱難的開口。

“愛我。”

趙得升看着師父藏起來的惶然,心裏明白了,他是懂人事的人,師父說明善愛他。

師父懂什麽是愛了。

既然懂了這個東西,就不可能放得下了。

趙得升懂了,一時就不知道說什麽好,兩人沉默的對坐,卻聽得外面一聲響,林蘭芝慌亂之下碰倒了廊下的斧頭,本是小事,她卻不聲不響的躲開了。

她也懂了,懂了便不可說,她只想做一件事,就是殺了薛五陵,她潛心修煉,跟随馮桂雪前往剿魔。

但最後的結果反了過來,是薛五陵殺了她。

她跟随師弟氣勢洶洶送上門,馮桂雪和魏仙客對上薛五陵還算有一戰之力,而她自然不能和兩位師弟比。

薛五陵也不可能顧忌同門的情面對她手下留情,她這一去,便不返了。

衆人皆知薛五陵叛出師門和李道玄斷絕了師徒關系,李道玄對這個徒弟也是避而不談。

他對薛五陵的視而不見,在許多人眼中已經是對薛五陵的縱容,這次薛五陵殺了同出一門的林蘭芝。

衆人都在等着看,李道玄會是怎樣的反應。

他這個避世,到底避的是什麽,局外人真是半點都摸不透。

李道玄祭完林蘭芝,依然在山中不動。

外界便流言四起,其中甚嚣塵上的一種便是言說他已經看透紅塵,不在意塵世中的生生死死,或是将要修得圓滿,要遠離此世間的煩惱紛擾了。

這話是薛五陵最聽不得的,若是李道玄圓滿了,他如何圓滿?

秋末,李道玄溫了一壺酒,不知不覺又看着外面的夜色失神,回過神來酒杯中的酒已經冷了,另斟了一杯看着檐外夜色:“既然來了,躲着做什麽。”

酒液落入杯中的聲音響起,薛五陵已經不知不覺出現在了對面,指尖捏着酒杯若有所思,擡眸凝望着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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