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看重
31、看重
◎哥哥就是回來保護你的◎
何氏與二老爺見窦明旖坐回去,兩人心中稍稍松了口氣,還好窦謙這鞭子沒打到窦明旖身上。
可何氏一想到窦明裕要受那家法的懲罰,便心底難安,說到底他們還是覺着大老爺對窦明裕太不通情達理了。
窦明裕那孩子在外定受苦八年,不然怎會變得如此大不同?
從文路走到武路,何氏是知道的。
如此一想,何氏倒希望窦明裕今日從未踏入窦府,還不如在外頭不要回來了,說不準比回窦家還要好些。
不管是誰勸阻,窦謙都是一副不打不罷休的姿态,他冷着面,從王管家手上接過鞭子。
知秋心知自家小姐不忍看,早一步拿了帕子遮住她的眼,又捂了她的一只耳朵。
“啪——”
“啪——”
一鞭又一鞭。
堂內一片寂靜,老夫人早已側開了臉不敢去看,幾乎沒幾人敢直面,幾個孩子更是早早被捂了雙眼。
受了十來鞭,窦明裕只覺得喉頭一甜,有血腥翻湧而上。
他“唔——”了一聲,死死咬住牙關,不叫那唇齒間的鮮血湧出。
窦明旖只覺得那鞭子似乎抽打在自己身上,一下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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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仿佛回到了前世,聖旨到來,她全身如死水冰冷。
她蹲在那兒,姑姑命人将自己五指活生生折斷,她的手指好痛,是那麽的疼,就像此時受刑的哥哥。
不知過了多久,窦明旖的身體幾乎快麻木了,堂內才沒了聲響。
窦謙收回了手,整整三十鞭,全部打完。
窦明裕今日褪下了戰袍換上了便衣,天氣炎熱,他穿的單薄,方才窦謙用的那鞭子留有小刺,十足輕易便劃破他的衣裳,直接打在了他的後背。
三十鞭下去此時是鮮血橫流,皮開肉綻。
“哇——”
窦明裕一口鮮血吐到了地上,可他身子挺直地跪着卻沒倒下。
“大哥!”
窦明旖哪裏還坐得住,驚呼着要撲過去。
窦明裕伸手制止了她的動作,仍是跪着,目光凜凜,“這下父親可滿意了?”
“嗯,滿意了。”
窦謙将沾滿鮮血的鞭子交給王管家,面色冰冷,“從今日起,窦明裕便是窦府的大少爺。”
可這話叫窦明旖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她沒想過自己的哥哥要以這樣回府,更沒想過窦謙竟真的如此冷漠無情!
是不是他們兄妹,身為柳氏的兒女便是過錯,就該受窦謙的恨?
窦謙不配為父。
他讓她覺得惡心。
這一刻,窦明旖對窦謙的恨意達到了極點。
“大哥。”
窦明旖見窦明裕顫巍巍起身,走去扶着他,另一邊窦明瑞也走來攙住窦明裕的右臂,“大哥,我扶你回院子吧。”
而本來去收鞭子的王管家半路又折了回來,神色十分焦急道:“大老爺,嚴公公過府來了。”
“什麽?快到府前迎候。”
窦謙立馬擡腳出屋,堂內所有人都跟着快步跟上,只餘下窦明旖與窦明瑞攙扶着窦明裕與二房幾人慢慢走在後頭。
府內人不認識嚴公公,窦謙還是認得的,這位嚴公公乃是陛下身邊的總管大太監,嚴公公若是出宮,定是陛下有要事傳話。
此前嚴公公到過窦府一次,那還是清妃升為四妃時,在那之後窦家便再沒接過聖旨。
嚴公公亦見過窦謙幾面,他一眼便發現了窦謙,當即笑呵呵道:“雜家見過窦大人。”
“嚴公公。”
窦謙連忙行禮。
猶豫了下,窦謙小心問道:“不知嚴公公今日來所為何事?”
好事倒是不怕,怕就怕是壞事。
嚴公公目光掃過窦府這一大家子人,不知名似的,“窦大人,哪位是窦大少爺窦明裕啊?”
一聽嚴公公要找的是窦明裕,窦謙臉色變了又變,心裏各種滋味都有,剛剛他才打完窦明裕,這會兒嚴公公就找來了……
窦謙停了片刻,這才道:“那位便是犬子。”
他指的是最後被攙扶着走來的那個。
嚴公公本以為面前的窦二少爺是窦大少爺,結果窦大少爺竟是被攙扶的這位,他驚異歸驚異,還是從袖中抽出一道卷軸。
“聖旨到!”
竟然是聖旨!
窦府衆人跪在正門口,由窦謙帶頭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大理寺少卿之嫡長子窦明裕,年少英勇,與東夷一戰奮勇殺敵,臨危不懼,乃年少之俊才。朕心甚慰,今賞賜玉無雙一對,南海鲛珠兩顆,元青花瓷十件,文绫綢緞十匹,香雲紗十匹,水雲錦十匹,欽此。”
“窦大少爺,接旨吧。”念完,嚴公公笑眯眯地将聖旨捧至窦明裕面前,又朝後招了下手道:“還不将東西都擡進來。”
跟着嚴公公而來的小太監們,忙不疊将皇上禦賜的箱子擡進了院子,林氏低着頭餘光中看了過去,心裏可沒嫉妒壞。
這些禦賜下來的好東西,可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平日林氏連想都不敢想,乍一看到手都癢癢了。
“窦明裕領旨。”
窦明裕雙手舉起接過聖旨,忍着巨痛拜謝,“謝皇上。”
嚴公公所站之處正巧在窦明裕面前,窦明裕這麽一跪下,那後背皮開肉綻的血痕便擺在了嚴公公眼前,如此慘痛的模樣簡直觸目驚心。
“窦大人,這窦大少爺的後背是怎麽一回事呀?”
窦謙被嚴公公這麽一問,臉色剎變,他不知作何回答才好,想起方才那道褒獎窦明裕的聖旨,他後背起了一身冷汗。
片刻之後,窦謙道:“是犬子頑劣,犯了過錯,這才懲罰。”
“哦,這樣啊!”
嚴公公沒擡眼皮,他雖管不着這窦府的家事,可陛下看重窦明裕,他免不得要敲打一番窦謙,“窦大人,寧王殿下在陛下面前可是好幾次誇獎窦大少爺的英勇神武,窦大人往後這下手可要悠着點啊。”
打狗還要看主子的面子,更別說窦明裕在寧王殿下與陛下心中的地位,窦謙要是對窦明裕動手,可是要在心裏好好掂量掂量了。
窦謙聽得一身虛汗,不敢大意,應道:“下官明白了。”
嚴公公點頭笑道:“那雜家這便回宮禀告陛下。”
“辛苦嚴公公了,公公慢走。”
窦謙又叫王管家遞給嚴公公一荷包,裏面裝着打賞的銀子,嚴公公沒推辭。
嚴公公一走,老夫人便走到窦明裕身邊,邊贊嘆邊大喜道:“裕哥兒真是有能耐啊,陛下特地下旨賞賜,說明極其看重你,你往後可莫要辜負陛下。”
老夫人那叫一個驕傲啊,這麽多年,這可是皇上第一次給窦府下聖旨呢,她這孫兒真是帶着福氣歸來的!
窦明裕抿嘴低頭道:“孫兒明白。”
“祖母,孫女想先扶大哥回院休息。”
窦明旖在旁忍不住插嘴,“大哥這身傷怕是沒個一月二月是好不了的。”
她這麽一提,老夫人這才想起窦明裕身上還帶着傷,忙應道:“快快扶他去休息吧,裕哥兒這些日就待在自己院子裏好好養傷。”
老夫人一說,窦明旖與窦明瑞便一人一邊扶着窦明裕走了。
方才窦明裕一直忍着沒吭聲,可窦謙三十鞭實打實的狠,他面色蒼白早就要支不住了,窦明旖兩人一見趕忙将他扶進了屋裏,讓他趴在床上。
窦明旖叫來知秋,命她去将聶大夫喚進府。
“三哥,你今日先回去吧,待大哥有精神了些,你再來也不遲。”
窦明旖在守在床沿邊坐下,扭頭朝窦明瑞道:“三哥你還要準備明年二月的科舉,不能耽誤你。”
“好,那我明日得了空再來。”
窦明瑞點了點頭,便離了院子。
緩了會兒,窦明裕微睜開了些眼,他現在沒有困意,更睡不着。
偏過頭時,窦明裕望見眼前的妹妹,少女抿唇,芙蓉面溫婉動人,八年不見,她已經亭亭玉立是個大姑娘了。
終于回京,八年未見的親妹妹便在眼前,今日重逢,心中頓時五陳雜味全湧了上來。
窦明旖以為他這是渴了,起身倒了杯水遞給他,“來,喝點水吧。”
窦明裕一口喝了。
無人預料窦明裕會回府,而他八年前所住的東桂院還未清掃,因此窦明裕暫且住在碧水院裏,連院裏的丫鬟小厮都是別院調來的。
當林氏與窦明曦來的時候,并沒有丫鬟傳話,兩人直接進了屋。
窦明旖一聽動靜才知道林氏來了。
林氏走進內室,目光落在窦明裕身上,用眼神問道:“你大哥情況如何了?”
“唉,大哥的身子有些受不住。”
窦明旖再看過去,窦明裕已閉上了眼,很明顯他是裝作已是熟睡,她忍住笑道:“他很累,一回屋趴下便睡着了。”
“你父親他,只是對你大哥當年不管不顧便離家出走,還有八年來毫無音訊太過生氣,這才出手懲了他。”林氏放低了聲音,為窦謙說了幾句話,“其實你父親,他心裏還是很擔心你大哥安危的。”
提及窦謙,窦明旖神色不變,心裏冷意彌漫,她呵道:“大哥心中明白。”
窦明旖腹诽,她知道原因根本不是林氏所說的這般。
事實窦謙早就将窦明裕當作死人,就算窦明裕活着,這幾年他也從沒真派人尋找打聽。
前世窦明裕死在白雲寺,後官府察覺他身世,派人找來窦家,可是窦謙做了什麽?他為了自己的仕途,怕窦明裕會牽連于他,連屍身都沒認領!
他自私自利,利欲熏心,連一分親情都沒有,他只在乎自己。
窦謙又怎麽可能在乎窦明裕!
她的哥哥,最終連自家祖墳都沒能入,暴屍荒野。而她,想要出宮斂屍,卻連這等簡單的事情,也是無能為力。
窦明旖冷笑不止。
她大哥應該早就明白窦謙不配為父了吧。
窦明曦拉了下林氏的衣袖,出聲道:“娘,我們今日便不打擾大哥休息了,改日再來。”
林氏應了好,又對窦明旖道:“待裕哥兒身子好些了,我與曦姐兒再來看他。”
窦明旖“嗯”了一聲,又坐回床榻邊的小凳子。
“她們走了?”
窦明裕聽到林氏離開的聲音,這才再度睜開了眼。
“走了。”
窦明裕緊繃的神經肉眼可見的放松,見他背上血淋淋的傷痕,窦明旖心如刀割,“大哥,你為何要讓父親請家法,分明有別的法子叫他原諒你啊?”
為何一定要選如此自殘的法子,她不明白。
“受了他這鞭子,算是還了最後的一分情義!我不回來,不回窦府,你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