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柳含文雖然沒考上前五十,但到底中了舉, 吃過飯後, 柳含書問柳含文怎麽打算的。

“舉人足已, 我不準備往上考了。”

柳含文沉默了一會兒後回道。

恢複記憶後,他倒覺得那天沒寫完考卷是個好事, 一想到自己要為那昏君賣命, 他就忍不住心中的仇恨。

“那你要簽終舉令了?”

所謂終舉令是秀才們中了舉後, 去各個城主那裏簽的一個手令, 一旦簽下自己的名字,便不能再參加舉人應試, 一輩子都只是個舉人。

“自然要簽, ”柳含文點頭, 他擡手摸了摸自己還有些瘦的臉頰, “得好好休養一些日子,到時候.....”

以最好的面貌去報仇, 那豈不是美哉?

可這話聽到柳老三夫婦的耳裏卻變了味道, 兩人都以為他是為了修養好, 然後與穆寒才成婚。

“夫人,三位舉人老爺, 城主府派人送來請柬了。”

守門漢子阿忠将請柬呈上來。

柳含文接過手,他将請柬打開, “城主請我們三人明天中午去赴宴。”

“這城主倒是有意思, 咱們三個人, 他就給一張請柬了事, ”穆寒才冷哼一聲,對廣陽城城主很不高興。

這确實有些瞧不起人。

“咱們沒錢沒勢,想來城主是查過了,”柳含書皺起眉頭,“這去赴宴還不知是好是壞。”

“現在我們都在城中,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眼皮底下,就是不去也得去了,”柳含文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後将請柬扔在桌上。

柳老三與柳王氏對視一眼,臉上的喜色也漸漸消失,他們原本還覺得城主能請自家的孩子去那是好事,不想還有這麽多的小九九。

柳王氏輕蹙秀眉,看向柳含文三人,“含書與寒才我倒是不擔心,可文哥兒你沒中前五十,怕是要被城主掌控着。”

往年城主都會設宴請沒中前五十的舉人去赴宴,為的就是選幾個中意做門生,現在請柬上卻寫了三個人,城主怕是想用柳含文一個人,牽制其餘兩個人。

“娘請放心,”柳含文微微勾唇,“他還沒那個本事。”

他什麽事沒見過,還怕這麽一個城主不成。

晚上柳老三心情上來了,還與柳含文他們喝了兩杯,柳王氏趁着他們幾個漢子說話時,對柳含文低聲問道,“現在你和寒才都中了舉,這婚事打算什麽時候辦?”

柳含文擡起眼眸看着眼前充滿慈愛的柳王氏,“娘,我們去京都有事,等事情都解決了,我們便回來成親。”

“也成,還得考進士呢,”柳王氏也覺得現在時候緊迫,不是個好機會,“等春天的時候辦事最好,暖和。”

“嗯。”

柳含文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說多餘的話。

第二天中午,阿忠駕車将柳含書他們送到城主府,下了馬車後,柳含文讓阿忠就在附近等着,“記住,切勿生事,若有人找你麻煩,你就駕着車往人多的地方去,大聲吼就是了。”

阿忠雖然不明白柳含文為什麽這麽說,不過自己是下人,主子怎麽說他怎麽做就是了。

“阿忠明白了。”

等阿忠駕車走後,柳含書才輕嘆道,“還是文哥兒想得周到,那城主肯定後招。”

“我斷了他的後招,再四處喧嚷一番,不怕他不收手。”柳含文揚了揚手裏的請柬,“走吧,咱們去會一會這小氣的城主。”

柳含書與穆寒才一左一右的跟在柳含文後面,還真有幾分保護神的意思。

收請柬的下人接過那張請柬時還奇怪怎麽三人卻只有一張,直到翻開看清裏面的人名後才點頭,示意其他小厮帶他們進庭院。

庭院裏此刻已經有不少學子了,好幾個都很眼熟,不是清月樓見過的,就是之前舉人應試一個考場。

三人算是來得最晚的人。

“喲,這不是武魁首嗎?怎麽來得這麽遲,難不成中了魁首就能這麽目中無人?”

一尖嘴猴腮模樣的漢子酸溜溜的問道。

這群人裏,除了柳含書與穆寒才外,都是文武舉人五十名以後的,武魁首這麽響當的人物,他們自然記在心上。

現在一看穆寒才這身板,這渾身的氣魄,聰明點的就一句話也不說站在後面看熱鬧,不怎麽聰明的就準備踩着城主的地兒對穆寒才和柳含書質疑一番。

穆寒才一把抽出劍,吓得衆人往後一退,他也沒動手,而是搖頭道,“我這配劍許久沒飲血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讓它飽餐一頓。”

“眼下就是一個好機會,你覺得呢?”

柳含文輕笑道。

那尖嘴猴腮的學子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咬牙上前道,“都是舉人,何必做出這種姿态!還沒考上狀元呢,就敢這麽拂城主的面子!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就是!眼看着就快入席了才來,真不知道安的什麽心!”

“少說兩句,萬一被城主聽見就不好了。”

“不好也不會是咱們不好,是有些人不好!”

聽着他們一唱一和的,柳含文奪過穆寒才的配劍直接往那說得最高興的舉人射/了過去。

“啊!”

那舉人吓一跳,直接摔在地上,而那劍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到了穆寒才的手裏。

“你這麽大了,還尿褲子,你長輩是怎麽教導你的?”柳含文輕笑着,“在城主府尿褲子,我看你還是第一人呢。”

“你、你們欺人太甚!”

柳含文冷下臉,“搞清楚,是誰在咱們進來後冷嘲熱諷的!”

大夥兒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居然找不到反駁的話。

城主府的管家看了眼那尿褲子的舉人,示意小厮将其帶下去換一身衣服,然後笑眯眯地出來道,“各位舉人別激動,宴席已經備好,城主待會兒就到,請各位舉人入席。”

閣樓上的城主與那日所見的小哥兒站在一起看着這邊。

印蘇盯着沉默的柳含書微微一笑,“父親,這柳含書倒是聰明,一句話也不說,任由那兩人沖在前面。”

印城主擡手摸了摸胡子,眼裏透着精光,“我看未必,這人聰明很了,也不是好相處的,蘇兒啊,為父可不願意把你交給這樣的漢子。”

印蘇撅起嘴,看向印城主,“我看父親是嫌棄柳家漢子無權無勢,所以才不願。”

印城主但笑不語,“你聽為父的,這事就罷了,如果他識趣,那就做你袍下之臣,歡樂還不是常有的?”

印蘇聞言臉一紅,看向柳含書的目光卻充滿了渴望。

柳含書打了個冷顫,柳含文看向他,“着涼了?”

“不,”柳含書搖頭,“我總感覺有人盯着我看,而且是不懷好意的那種。”

柳含文輕笑,“恐怕這城主府就沒人看咱們順眼的,”想起那城主小哥兒在清月樓看柳含書的眼神,他眼珠子一轉,與柳含書低語了幾聲。

“咳咳,小氣城主來了。”

穆寒才的聲音酸溜溜的,一聽就明白他什麽心情。

柳含文轉過頭,桌下的手輕輕拉住對方的衣擺,穆寒才頓時展開笑容,反手将人握住。

柳含書看了眼兩人,沒打攪。

“抱歉抱歉,老夫剛才在處理公事,所以耽擱到現在才過來,真是怠慢了各位。”

印城主這客氣的話聽在別人耳裏是高興的,覺得這城主是個仁義之人,可聽在柳含文他們耳裏卻變了味。

“不僅小氣,還虛僞。”

柳含文一邊飲茶一邊低聲道。

話音剛落,便見那印城主看了過來,只見他滿面笑意,“哎喲,這不是文排第八名的柳舉人與武魁首穆舉人嗎?你們能來真是讓老夫高興啊。”

穆寒才皮笑肉不笑,“印城主,下次再請咱們的時候,可別把三人的名字都弄在一張請柬上面,顯得印城主多小氣不說,心眼多的還以為城主在試探我們的脾氣呢。”

印城主被這話噎住了,他沒想到穆寒才不按套路出牌,居然把請柬的事兒說開了,而且還道破了裏面的深意。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出聲,畢竟他們也沒想到印城主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說的這是什麽話,”柳含文瞪了穆寒才一眼,“人家印城主也是為了節省嘛,聽說啊城主一年才一百兩的俸祿,瞧瞧咱們今兒吃的這些,喲,水煮菜,還真是刷油葷。”

印城主嘴角一抽,正要說話,其餘人居然也看向面前的菜,其中幾個嘴快的指着別人面前的菜道,“為什麽同樣是舉人,他們面前的菜卻是大魚大肉,咱們這裏的卻是一些小炒菜。”

“你們至少有炒菜,”柳含文提高聲音,“瞧瞧咱們三、不對,除了我大哥,我們兩個連炒菜都是沒有的,都是水煮菜,印城主,你該不會是對我大哥有其他的意思吧?”

衆人一愣,柳含書也臉黑黑的将自己面前的紅燒排骨與糖醋魚端到一旁,然後拿了柳含文與穆寒才面前的一碟小菜。

“這、這、”印城主暗恨,“管家!這是怎麽回事!”

管家連忙告饒,“城主大人,是小人管教不嚴,讓廚娘鑽了空子,小人馬上去備酒菜。”

說完便磕了幾個頭退下了。

庭院裏的氣氛有些尴尬,而柳含文他們除了一些茶水外,什麽也沒吃。

即使後面又端了新菜上來。

看着滿庭院看自己眼神怪異的舉人們,印城主恨不得将柳含文與穆寒才拖出去打幾十棍子,以解自己心頭之恨。

眼看着大夥兒都吃得差不多了,穆寒才突然起身道,“穆某聽聞印城主門下有許多武舉人,今兒手有些癢,想與印城主手下的人比個高下,不知印城主何意?”

這話不怎麽尊敬,甚至帶着挑釁。

印城主正愁沒機會報仇,讓他們把自己的計劃打得一盤亂,聞言,立馬讓管家帶了十個人上來。

“這幾位都是往年的武舉人,既然要比武,咱們就移步練武場吧。”

穆寒才看了眼那十人,柳含文低聲問道,“怎麽樣?”

“小意思,我今兒給你看看我的身手。”

穆寒才說完,便笑着進了比武臺。

柳含文深深地吸了口氣,讓自己平靜一些。

印城主笑眯眯地道,“穆舉人,可別小看他們,他們雖然沒考上前五十,可卻已經在我這城主府待了幾年了,這武功可不是一般人能得上的。”

穆寒才抽出自己的劍,嘴角上揚,“那就試試吧。”

說完便閃身到第一個人面前,在對面還沒反應過來時便一腳将人踢下了臺子!

太快了!實在是太快了!

周圍的人都驚呆了,印城主捏緊把手,咬住牙,“穆舉人真是好功夫。”

穆寒才将劍放回去,“劍白拔了,下一個。”

說完,便沖着下面的等待着的武人招了招手,可以說是很挑釁人了!

不能忍!

第二個用的是□□,與穆寒才交手還沒五招便被他踢掉兩顆牙,最後自己摔下了比武臺。

“下一個。”

穆寒才叫道。

柳含文與柳含書對視一眼,紛紛一笑。

等那十個人先後被擡下去時,穆寒才的劍還沒出過鞘。

“印城主,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可以上來?”

印城主臉黑如鍋底,要不是管家在一旁提醒他都要罵穆寒才祖宗了,“穆舉人武藝高強,想來這武狀元已經是你的了。”

穆寒才下了比武臺,“印城主,你今天說了這麽多話,就這句最像人話。”

“你!”

印城主大怒,柳含文将穆寒才拉到自己的身後,訓道,“怎麽跟城主說話的!”

穆寒才閉上嘴。

“今日謝印城主款待,那水煮菜煮得太爛了,希望印城主能換個懂事的廚娘。”

柳含文說完,便與柳含書他們出了城主府。

其餘舉人對視一眼,也紛紛告辭了。

“城主息怒啊!那穆寒才可不是好惹的!”

管家連忙将印城主扶住,低聲道。

印城主咽下喉嚨處的腥甜,“我知道,他是故意在挑釁我。”

“城主,現在可怎麽辦?”

今天的鬧劇全被那些舉人看在眼底,要是傳了出去.....

前些日子有人向朝廷遞折子參印城主,現在上面正在商量新城主過來接替,要是今兒這事鬧開了....

管家不敢再想。

“那柳含文簽了止令,”印城主坐下,“我倒要看看另外兩個是不是能一飛沖天!”

要是沒沖上去,就一窩給端了!要是沖上去了......

印城主閉上眼,那就忍過去,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一定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上了馬車後,柳含文笑道。

“就他那樣也稱得上君子二字?簡直是玷污!”

柳含書冷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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