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王爺可滿意

第30章 第三十章 王爺可滿意

書案下, 宋知蕙有氣無力道:“回王爺,是因為跪得太久的緣故。”

“哦?”晏翊明顯不信,嗤道, “今日才跪了幾個時辰?孤記得你在院中跪過整日,也不見如此?”

宋知蕙一手被晏翊踩在腳下, 一手捂在小腹上, 她勻着呼吸與晏翊解釋, “之前王爺讓妾跪的時候, 大多時候妾都是跪伏在地,或是跪坐着,比今日這般跪在書案旁書寫要舒服一些,且……”

通常男子會避諱女子月事一事,宋知蕙從初次來潮時, 便覺不解,還問過娘親, 但娘親也沒有給過她準确答複, 只道男子避諱,便莫要在他們面前提便是。

時至今日,宋知蕙還是不解,此該是人之常情, 怎會是不吉之意, 但在晏翊面前,她定然還是要妥協。

所以她話音頓了一下,并未繼續說下去。

晏翊卻是聽出了她有所隐瞞, 那腳上力道不由加重,“說。”

宋知蕙“嘶”了一聲,索性說了出來, “妾來了月事,身體發虛,跪不住。”

聽到月事這兩個字,晏翊似是愣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然片刻後,他才恍然想起這是何意。

可他還是沒有将腳擡起,眯着眼似要将宋知蕙看穿一般,問道:“到底是身子虛,還是心虛?”

宋知蕙如何聽不出來他意有何指,但他不提,她也沒必要往那話頭上引,只得繼續解釋,“王爺很少如妾這般下跪,所以許多事都不知,但若王爺還是不信,随意尋個婢女一問便知。”

這番話宋知蕙說得句句在理,晏翊乃高高在上的王爺,又是男子,他今生也無法體會女子每月身體上帶來的煎熬,也無法體會身為下等人,時不時跪地帶來的疼痛。

晏翊又是倏然一愣,似是沒想到宋知蕙會這樣說,雖說在理,卻隐含挑釁。

晏翊正要開口,卻見那門外又有人來求見。

晏翊那心頭火氣還未散,便沒有讓宋知蕙起身,直接允了求見。

這次進來的是另外一人,他不知屋中還有旁人,只看到那書案後端坐的晏翊,便上前躬身行禮。

“何事?”晏翊緩緩擡眼,望向兩丈外那來人。

晏翊的手下素來懂規矩,既敬他,又畏他,此刻與他回話時,也不敢随意擡眼與他直視,只望着眼前地板道:“屬下已将近三年來兖州各處商戶的稅收,全部梳理在案。”

說着,他拿出一本冊子,垂首呈于面前。

若是以往,此刻的晏翊便會讓他呈上,随後一邊翻閱,一邊與他問話,或是幹脆自己看,直接要他退下。

可今日那上首正坐之人,卻未喚他上前,只繼續與他問話,“可還有何事?”

書案下的宋知蕙也覺出晏翊故意,既是如此,她幹脆跪坐在地上,揉起小腹,纾解疼痛。

那來人放下書冊,回道:“還有流民一事,因各地籌款未至,流民已紛紛湧入各州。然諸多州城拒之門外,不予接納,有些地方因此事還生了事端,兖州刺史恐那流民來兖州作亂,便想請問王爺之意。”

此事的确兩難,若開城安置,恐有人趁亂生事,若閉城拒之,又會引起騷亂,且還有損聲名。

晏翊下意識便想起了洪瑞,若是以往,他便會将那洪瑞喚至書房,聽一聽他有何見解,可如今,那洪瑞已死,造成這般局面的人正是這書案下的宋知蕙。

一時間想起宋知蕙的諸多行徑,晏翊那本就沒有消散的火氣,又在心頭上翻了幾翻。

宋知蕙跪坐在書案下,地下燒着地龍,她又在那小腹上揉了許久,身子倒是有了幾分緩解,可這邊剛舒服一些,手上那鞋靴卻是忽然加了力道,疼得她直吸氣,想要将手抽回。

可能是感受到了宋知蕙的掙紮,晏翊一面與那屬下說話,一面又将力道加深。

宋知蕙疼到快要受不住,卻又不敢将晏翊推開,最後她拿起地上的筆,用那筆杆在晏翊的鞋靴上敲了兩下。

“想至兖州必先經過颍川,先去問清颍川那邊作何打算,若颍川……”

晏翊話說一半,臉色驟然大變,一股狠戾瞬間從眼底生出,垂眸便朝身下看去。

迎上晏翊那似要吃人的眸光,宋知蕙露出幾分哀求之色,用筆來與他示意,又指了指他鞋靴下那已經踩得紅腫的手指。

意識到宋知蕙是用筆來碰他,并未直接上手,晏翊眼底狠戾似是漸了兩分,可眼前這一幕,讓他恍然想起了許久前的那個夢。

在夢裏,宋知蕙跪在他床榻邊,正是用這哀求之色望着她,隔着那薄薄紗帳,用那透着光澤的紅唇……

那屬下原本正在認真記着晏翊的話,卻聽他話說一半,戛然而止,他等了片刻,還是未見晏翊繼續開口,便微微掀起眼皮,飛速朝上首掃了一眼。

只一眼便立即垂眸。

那屬下不解,怎麽提到颍川時,王爺臉色會這般難看,可又不敢問,只好垂首耐下心來繼續等。

書案下,宋知蕙還在做着哀求模樣,那餘光卻無意間掃見了晏翊薄衫下那起了異樣的一幕。

書房暖和,晏翊也只着了一件單衣,那絲綢質地的薄衫,根本藏不住這般景象。

宋知蕙緩緩擡眼朝上方看去,迎上晏翊那似有幾分失神的眸光時,她心中一動,再次用筆在那墨色紋龍的鞋靴上緩緩滑過。

晏翊瞬間回神,看到那筆杆從下至上正一點一點向上滑動,他下意識又沉了眸光,正要警告宋知蕙,卻是在對上那水潤眸光的剎那,那夢中隔着紗帳濕滑又溫熱的觸感,仿若頃刻間便能再現……

“兖州這邊不必心急,先看颍川如何。”頓了許久再次出聲的晏翊,聲音似是啞了些許,但那語氣與神情卻是沉得吓人,讓人不敢直視。

那屬下趕忙應是。

只聽那上

首又傳來晏翊深深吸氣的聲音,那屬下下意識便覺晏翊這是要發怒,雖不知原因,但還是趕忙将頭垂得更低。

“晏疆那邊對流民是何态度?”

那吸氣聲後,晏翊頓了片刻再開口時,聲音似是又啞幾分,且更加低沉。

宴疆便是東海王,先帝長子。

他所處封地位于徐州,與此次水患之處更近。

那屬下道:“徐州未曾開城迎流民,卻是在城外特地紮了營帳……”

宴疆每日親自會去城外施粥,甚至有日未曾回城,在那營帳內與流民共住了一晚,也就是那個時候,宴疆染了風寒,再回去之後,又有大批冬日補給送出了城外。

晏翊冷笑,“此番舉動,既得民心,又不會讓城中生亂,嗯……”

那筆尾原本正在一圈又一圈輕柔地畫着,卻毫無征兆地忽然停在當中,不重不輕地壓了一下,晏翊話說一半,驟然吸氣。

他立即垂眸看向案下,宋知蕙發髻不知何時拆開,那散亂的墨發從在她頰邊,将她那本就白皙的面頰,襯得更加柔嫩。

晏翊擡起了鞋靴,朝後微仰,用那故意壓出的沉冷聲道:“退下。”

那屬下早就聽出他語氣不耐,趕忙應聲離開。

房門合上的瞬間,晏翊又是一聲微顫的喜氣,整個身子朝那椅背靠去。

可緊接着,那沉冷聲音緩緩從喉中呼出,“依你所見,兖州當如何?”

半晌沒有回應,只那筆尾還在不住的畫着,晏翊忽地冷笑兩聲,“你之才智在洪瑞之上,此話你當真是……”

“王爺。”宋知蕙沉緩聲音在身前響起,“依妾所見,王爺所說無錯,兖州的确不急,但兖州所需不是要等颍川,而是先要籌備款項,不論是充盈國庫對災後修建,還是流民至此的應對,只有足夠款項,才能解此危難。”

晏翊道:“籌款一事,于整個大東都是難事,孤是在問你解決之策。”

宋知蕙動作微頓,那水潤的眼睛朝上看去,“王爺難道不疑惑,徐州為何能籌到款項?”

徐州那般近,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将流民安置妥當,這所耗資金絕非少數。

晏翊眸光雖沉,但那唇角卻是微微揚起,“繼續。”

宋知蕙垂眸望向眼前,一邊繼續畫着,一邊用沉緩的聲音道:“妾曾聽聞,東海王舅父郭框,曾在先帝身前得以器重,家中珍寶無數,不如王爺先派人去洛陽暗查,那東海王可曾與郭框暗中往來……”

提到郭框,宋知蕙下筆時力道不知不覺加重幾分,晏翊沒有說話,那眸光卻始終在看她。

“假公濟私?”晏翊問。

“當年楊家之案,郭框确有推波助瀾,但他與此事可否相關,還需王爺去查。”宋知蕙平靜道,“若查出與郭框無關,便是妾推測有誤,若是有關,東海王稱病得了聖令不歸京,卻又與京中重臣暗下往來,此為何罪,相信聖上與王爺自會定奪。”

晏翊唇角含笑,顯然對這番回答極為滿意,但片刻後,他那渙散的眼神,似又逐漸銳利起來,“可知皇上為何給趙淩賜婚?”

兜兜轉轉一大圈,又回到了趙淩身上。

宋知蕙輕輕呼出一口氣,那溫熱的氣息就呵在身前,晏翊驀地又顫了呼吸。

“忌憚幽州,像用賜婚來牽制廣陽侯。”宋知蕙道。

“那你覺得會許何人?”晏翊聲音沉啞,但那眸光始終不離宋知蕙,似是要将她任何一個細微神情都不放過。

宋知蕙卻是一副極為認真的模樣,分析道:“若許公主,趙淩會被留在京中,可作為牽住廣陽侯的掣肘,但如此,也可能引得廣陽侯不滿,反而适得其反。”

“那依你所見,許誰最為合适?”晏翊問。

宋知蕙道:“保守起見,應許京中權臣之女,随趙淩嫁娶幽州,但到底會是何人,因妾這些年很少關注朝政,所以不敢妄下結論。”

說至此,她倏然再度擡眼,正與晏翊那審視的眼神撞在一處。

與此同時,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她又呼出一口幽蘭之氣,那早就氤濕的深藍絲綢,瞬間便感覺到了這股溫熱。

晏翊不再說話,那袖中的雙手卻是倏然緊握,片刻後,沉悶之聲緩緩而出。

宋知蕙落下手中的筆,又是一語雙關,“此番,王爺可滿意?”

“尚可。”晏翊說完,喚她起身。

宋知蕙暗暗松了口氣,拿起那筆從地上起身,卻不料剛站起來,那眼前便倏然一黑,朝着一側便要倒去。

晏翊下意識擡手要扶,可那手臂只在半空僵了一瞬,便立即轉去書案,飛速抓起書冊,抵住宋知蕙腰側。

這一幕落在宋知蕙眼中,她卻佯裝沒有看見,半阖着眼揉着太陽穴,待片刻站穩,才慢慢朝後退開,躬身謝過。

晏翊髒了衣衫,要洗漱更衣,宋知蕙便正好回去休息。

回到降雪軒,那竈房送來一碗當歸紅糖水。

宋知蕙喝下後,又躺下睡了片刻,待再次醒來後,小腹的疼痛便緩了大半。

她讓雲舒騰出一個箱子,又要她多取些蠟燭,要親自做些蠟布。

雲舒不解,問她要做什麽。

宋知蕙沒有過多解釋,只淡笑道:“再過幾日興許要出趟遠門,想提前做好準備。”

雲舒更加疑惑,“娘子要去何處?”

宋知蕙道:“別問了,還未定下呢,待定下了再說也不遲。”

宋知蕙原是想今日趁晏翊滿意之時,向他提出要一并跟去洛陽,卻又一想,他明顯在意那趙淩,若當時提出來,他定然要拒。

不如緩些時日,最好是能耐下性子,等他主動提及,那時她在提出,便能有十成把握。

第二日,雲舒便備齊了東西,宋知蕙将她支開,自己坐在那窗邊開始做蠟布,之前她做的那蠟布亵褲,在來時的路上便已被割開,裏面的路引與戶籍皆讓那晏翊扔出了窗外。

如今沒有這兩物,她便只能自己來。

縫制好那蠟布亵褲,天色已然暗下,宋知蕙讓雲舒去房中收拾,說要來院裏透氣。

卻是在那假山的一處花盆下,尋到了一個巴掌大的木盒,她将木盒收于袖中,擡眼朝東邊那屋中看去。

顧若香從那露出一道縫隙的窗後,朝宋知蕙彎了彎唇角。

宋知蕙點點頭,轉身回了自己房中。

夜裏,她落下床帳,盤腿坐在榻上,在那微弱油燈下,打開木盒,盒中有朱砂印泥,小刀,磨砂紙,黃楊木塊……

早春的風光最好,且為了避開流民,想要順利入京,最優之選自然是乘水路而行。

宋知蕙想到即将要面對的一切,那雕刻許久的手不由開始發顫。

她停下來,擦了擦手心的汗,勻着呼吸心中默念: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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