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月黑

008.月黑

下人陸續上菜,香味遠遠便傳來,很快便擺滿桌子,都是容瑟從前常給自已做的家常菜,每上一道,那人便根據容瑟的吩咐報一次菜名。

梁慎予自诩見多識廣,但名為地三鮮的那道菜着實沒見過,名字更是聞所未聞,還有其餘幾道“鍋包肉”“糖醋荷包蛋”之類,不僅香味濃郁,色澤也鮮亮,還有另外幾道,似乎也與他從前吃過的不同。

他想起宮宴上,容瑟嫌棄菜色時的話,神色微妙。

……宮中禦廚做出的東西,與這些比,的确糟糠不如。

雲氏兄弟面色淡定,雲初早有準備,雲稚強作從容。

藍莺反應最強烈,她是跟着雲氏雙子被主子一起帶回府的,雲氏兄弟年長,哪個都沒吝啬過對她的疼愛,但容瑟不同,藍莺從初次見面,就敏銳地感覺到,這個男人很可怕。

就像小時候在山裏見過的那種,色彩斑斓絢麗卻毒性強烈的蛇。

她恍惚地看着這些沒見過的菜色,咽了口口水。

這誰忍得住啊。

有毒也忍不住!

四人各懷心思,誰也不作聲,目光時不時地掃過眼前這一桌子菜。

直到容瑟端着最後一道粉蒸排骨進門,他身着武袍,飒落筆挺,長發用木簪挽起,做飯時太熱,頭發自然不能散着,神情自若地放下最後一道菜,又對梁慎予笑了笑。

藍莺和雲氏兄弟瞬間站起身。

容瑟餘光掃了眼那沒多大年紀的小姑娘,暗暗确定了她的身份——藍莺。

“都坐吧,吃飯。”容瑟說完自已也坐下。

雲初坐得倒快,藍莺和雲稚對視一眼,也跟着坐下。

等容瑟和梁慎予動筷後,雲初三人才敢吃,論起身份,除了入仕後的雲稚外,另外兩個都是一介布衣,沒資格上這場席。

可他們是容瑟的人,梁慎予便也沒說什麽,他嘗了口那道名為地三鮮的菜,神色微微一變,外殼酥脆,內裏柔軟,醬汁鹹鮮,且油而不膩。

真正吃到後,才知何為色香味俱全。

聞着香,吃着也好吃。

侯府最風光時,他也是金尊玉貴錦衣玉食的小郎君,有什麽好的,父親和兩個哥哥都捧到他面前來,藩國貢品不在少數,可卻從未嘗過如今日這般的吃食。

容瑟上菜之前自已都嘗過,确定味道不錯才敢上桌,見梁慎予忽然頓住,一時間又拿捏不準,這位爺是不愛吃?

猶豫一會兒,才問道:“怎麽樣?”

“色味俱佳。”梁慎予中肯道,笑中帶了點深意與探究,“王爺好手藝,小侯遠在塞北,孤陋寡聞,從未見過這些。”

容瑟心說,您就是在京都也瞧不見。

他回來以後翻看了兩眼當代菜譜,上頭所記都模糊得很,比如有一道黃魚,其中所述“入雞湯做羮,微用甜醬水”,這個“微用”,就得有人親自演示一遍,該用多少,否則誰知道放多少?

可這些多是古方,後人也只能照上面摸索着做,誰知道晉京看着工藝挺發達,唯獨吃的就不堪入口。

“過獎了。”容瑟腼腆且謙虛地說了句,只是眉眼帶着笑,分明還存幾分得意。

沒有廚子不喜歡聽別人誇自已做飯好吃!

梁慎予失笑,夾起一塊鍋包肉若有所思地嚼。

這人怎麽看都不想城府深沉,倒是率真——

思緒因嘴裏的肉中斷。

酸甜酥脆,外酥裏內,這肉也好吃。

說是吃飯,就真是只吃了頓飯,連酒水也沒用幾口,倒是幾人風卷殘雲一般,将桌上的菜給掃了個幹淨。

容瑟萬分滿意。

光盤,是對一個廚子最高的尊重。

梁慎予被雲初送出門後,站在空蕩蕩的夜路上,才恍然陷入沉思,随即搖頭笑出聲。

……什麽也沒打探着,倒是實打實地吃了個飽。

也不算吃虧?

暗處人影一閃而過,梁慎予眼眸驟然冷下去,當即向那處疾掠而去,他初回京中,少不得各方眼線盯着,數息之間便追上那道人影,梁慎予一腳踹過去,正中腿彎,那人驀地跪伏着撲倒,下一瞬,梁慎予的腳便踩在了他脊背上。

“你主子是誰?”梁慎予的聲音滲着冷。

那人哆嗦了下,低低地說:“侯爺還是莫要多問的好。”

梁慎予呵笑了聲,眼底如夜一般濃稠的暗色摻進了涼意,如塞北冬日化不開的雪,“看來是皇上了。”

被他生擒卻不自盡,甚至出言威脅,晉京除了剛登基的新帝,也找不出旁人了。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梁慎予在這一刻肆無忌憚地展顏而笑,只是那笑意帶着兇戾的輕蔑,與平日那縱馬風流的模樣大相徑庭,他低下頭,唇角彎起一個鋒利冷冽的笑,緩緩伸出手去。

“看來他是忘了,自已是憑什麽坐上龍椅的。”

他聲音很輕,跟蹤那人一瞬間毛骨悚然,汗毛倒豎,還未來得及說話,只聽得“咔嚓”一聲。脖子便被生生扭斷,氣息全無。

梁慎予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轉而提起屍體的一直腳踝,拖着屍身慢悠悠地走向遠處。

不遠處的房脊上,趴伏的三人彼此交換了個眼神,又紛紛陷入沉思。

雲稚認真說道:“下手利落。”

藍莺跟着分析:“有夠嚣張。”

雲初看着弟弟妹妹,沉默片刻,說:“走吧,髒東西沒留王府附近就好。”

整個王府內暗衛環繞,哪能不曉得有人盯梢,只不過人是沖着定北侯來的,雲初便始終按兵不動,直到定北侯出王府,才悄悄跟上來看一眼。

他倒是沒想到定北侯敢堂而皇之地在晉京殺人,适才瞧見他動手,還以為過會兒又得善後。

好在他自已将屍體收拾走了。

雲初剛準備躍下去,轉頭瞧見弟弟妹妹一動不動。

“怎麽?你倆貼這長上了?”

藍莺眨了眨眼,用手肘怼了下雲稚。

雲稚癱着一張和哥哥一模一樣的臉,淡定說:“王爺今天,怎麽回事?”

“……”

雲初哽住,忖量片刻,高深莫測道:“不可說。”

他怎麽知道!

雲稚和藍莺對視一眼,确認過眼神,哥哥也不知道。

于是不約而同翻個白眼,一前一後躍下屋脊。

雲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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