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依靠

066.依靠

容瑟早知劇情,早做打算,太廟上下都是他的人,連容靖的人能成功放火也是他刻意縱容的結果。

古代也沒有防火漆,容瑟只能吩咐提前做幾個替補,當夜焚毀的,除了容胥的靈位,其餘都是這幾日臨時雕出來做局用的,真正的靈位早被挪走。

一點小把戲,占了未蔔先知的便宜,但容瑟這次的确是打了場翻身仗。

他任由“真相”在坊間流傳,已過世的先帝被傳成只知享樂的昏君,真正惹怒容氏祖宗的罪魁禍首,加上藍莺手中江湖人土的添油加醋,連如今在位的容靖也備受诟病。

先前還叫嚣着讓攝政王還權的言官們一時間也沒了動靜。

實在是如今在位的皇帝,一直以溫和寬厚的外表示人,若說才能,當真沒有多少,可他是先帝嫡子,名正言順的皇儲,加上攝政王太過冷酷狠辣,才叫容靖得了那麽點人心。

而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容瑟自已謀劃,甚至沒有求助于梁慎予。

他也不知怎麽對梁慎予說自已提前知道容靖計劃的事。

而梁慎予也仿佛并不好奇,沒有問他。

有梁慎予幫忙處理政事的容瑟便更加輕松。

……只是每日松言還要将晉北騎的軍務送到府上,容瑟看過兩眼,無非是軍中用度支出等瑣事,彼此的公文加在一起,小幾上的奏折幾乎要将身材高大的定北侯給埋起來。

但梁慎予仿佛無須休息,除了偶爾纏着他親昵,在做正事的時候,他全神貫注,甚至偶爾會去雲松齋點燈熬油地處理公文,回房都是深夜。

容瑟見狀過意不去,畢竟這裏頭不少都是他要批閱的奏折……

“王爺。”

梁慎予頗帶無奈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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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瑟回神,這才發現自已杵着臉瞧着他失神半晌。

“啊。”容瑟若無其事地問,“怎麽?”

梁慎予看他的眼神似笑非笑,語氣也有些懶散:“分明是王爺盯着臣瞧了半晌,怎麽還要問臣?”

容瑟早習慣他這副與在外時斯文有禮風度翩翩相差甚遠的模樣,但還是不免耳熱,輕咳一聲:“…也沒什麽,這麽多折子,你看得完麽?”

“看得完。”梁慎予笑出聲,“若是困了,王爺先去歇吧。”

容瑟更羞慚,搓了搓指尖,搖頭道:“還好。”

他起身坐到梁慎予身邊,認命地拿起本折子。

“我跟你一起看吧,拿不準的再問你,能快些。”

梁慎予要被他滿臉的不情不願逗笑了,俯首輕輕吻了下容瑟微涼的發。

“也沒什麽要緊事,不過文武百官是要敲打一番。”梁慎予低聲提醒,“太廟出事,第二日彈劾折子就送到禦前,可見言官多數站在陛下那邊,甚至都參與這場局來奪權,明日早朝,你随便拎幾個斥責一番,叫他們收斂點就是。”

容瑟對此毫無異議,輕輕點頭。

原主靠兇殘才穩住朝中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老狐貍們,容瑟處事雖然更溫和,但也知道必要時,讓他們發自內心的畏懼要比以德服人更有用。

但時辰太晚,容瑟沒看幾本,就困得打瞌睡。

甚至不知自已何時失去意識的。

夜靜無聲,但容瑟睡得不沉,很快便又醒來,入目便是明灼的油燈,光落在梁慎予的側顏上,他眸中悅動着細碎的火光,卻冷漠又沉郁,像是收斂起所有情緒,比月還要冷。

像山間清晨飄渺不定的雲霧一般。

容瑟仿佛窺見了真正的他,又像看見這些年來,他孤身一人在深夜時的模樣。

“三郎。”

容瑟情不自禁地叫出口,想将梁慎予從十四年前的風雪中喚回來。

頃刻間,冰雪消融,梁慎予眉眼綻出柔和的笑意,“怎麽醒了?在這兒睡得不舒服?”

容瑟卻覺得他是在倉惶地将适才那個自已隐藏起來。

沉默須臾,容瑟撐起身坐好,這才發現自已身上披着一件雲色袍子,是梁慎予的。

他正穿着中衣,輕聲說:“入秋了,夜裏天涼。”

定北侯也可以體貼溫柔,從前都說梁家無女,可一個三郎就要比女兒還貼心了。

只看他想不想而已。

容瑟對這樣的溫柔完全生不出抗拒,他看着眼前笑容溫柔的男人,适才的雲霧仿佛頃刻間凝聚起來,化作眼前的真實。

“快要到你的生辰了吧。”容瑟忽然說。

梁慎予一怔,随即颔首:“是,王爺竟然知道。”

農歷八月初三,正是梁慎予的生辰,只是他許久不過了,在孤竺嶺父兄戰死之前,梁慎予是每年都要過生辰的。

倘若父兄不在,也會早早給他備下生辰禮,等到日子便會送到他面前,只是變故後,便沒人替他記得生辰,甚至有時會在戰場上過,可梁慎予自已記得。

或許是因為在夜裏,又或許是他真的累了,梁慎予眉眼低垂,竟有些疲憊落寞。

“許久不過了,往年都在羌州,前幾年甚至還在戰場上。”梁慎予握着筆的手緊了緊,聲音低緩:“也沒什麽意義,生辰時,我有時會想,父親母親和兩位兄長會不會惦念我,回來看一看我,哪怕夢裏團圓一次也好。”

容瑟問:“有夢見他們麽?”

“天不遂人願。”梁慎予自嘲一笑,“總是會夢見孤竺嶺,或者……定北侯府門前的燈籠,一整夜一整夜地亮着。”

孤竺嶺的滿山風雪,兄長殘缺不全的屍骸,至死不跪的父親,還有等待丈夫與兒子的母親。

十四年前,梁慎予的人生是春光得意,而自那之後的十四年,則是刀光劍影。

容瑟也意外自已對有關梁慎予的一切記得那麽清楚,畢竟穿越之前,梁慎予只是書中的角色。

“聽說侯府兩位公子,總會給你備賀禮。”容瑟只笑,“我也不能落下。”

梁慎予跟着笑:“大哥和二哥從不會準備什麽正經東西,五歲那年,他們合力做了一把弓,結果我拉不開,娘說氣得我大哭一場。八歲,他們跟着父親在戰場上,派人送了一個用敵人骨頭做的挂墜回來,險些被娘扔出去,十三歲時——”

梁慎予忽然頓住了。

片刻後,才笑着搖頭說:“他們送了我許多畫像。”

容瑟追問:“畫像?”

“嗯。”梁慎予神色微妙,說不上是懷念還是咬牙切齒,緩緩道:“是京中各家貴女的畫像。”

容瑟直接笑出聲,“你大哥二哥還挺為你着急的。”

梁慎予也笑:“所以我把那些畫像交給娘了。”

容瑟不明所以:“為何?”

“因為二哥還尚未定親,先叫他選。”

“那最後呢?”容瑟好奇,“他選了麽?”

“二哥性野,不願娶什麽大家閨秀,但母親還是從畫像中為他擇了幾個。”梁慎予說,“二哥當時推脫,等再回來,便定親事。”

話至此處,梁慎予的神色淡下去了。

容瑟知道為什麽。

十三歲的梁慎予,失去了父兄,他的二哥沒能從羌州回來。

容瑟伸手輕輕握住了梁慎予還攥着筆杆的手,他瞧見梁慎予微怔了片刻,輕輕笑說:“幸好你沒聽你二哥的話,選個未婚妻,否則現在,你我怕是要針鋒相對了。”

依照梁慎予之前的計劃,他可沒打算放過皇室的任何一個人。

梁慎予靜靜地投以溫和專注的目光,須臾後,輕聲:“坦誠而言,我也沒想到,我會這麽喜歡你。”

容瑟微愣,從梁慎予手中抽出了那支筆。

今夜梁慎予對他說了許多,這些他諱莫如深的往事,他像是在試探一般,一點點将完整的自已袒露。

梁慎予歪了歪頭,光影錯落,映在眉睫。

“不過我娘會很喜歡你的。”梁慎予又溫和地笑,“我娘是高門貴女,嫁給我爹以後,總想着給丈夫和兒子親手做羹湯,可惜無論怎麽同青姨學,能輕而易舉背下詩篇的侯府夫人總 灰頭土臉從竈房出來。”

兩人一邊說着話,一邊看那些折子,說得大多是廢話,也無須用什麽心思,尤其是請安折子,容瑟随手一句“已閱”就算回應了。

聽到夫人狼狽窘态,容瑟忍不住搖頭:“做飯哪有那麽容易,剛開始的時候我也摔鍋炸廚房,不是沒熟就是糊了。”

“可你現在做得很好。”梁慎予溫聲,“晉京城的百姓都傳遍了,浮生公子的廚藝天下無雙,千金難換浮生親自下廚。”

容瑟被誇得忍不住笑,“那你吃了我多少金子了?”

梁慎予思索須臾,“侯府貧簡,不如以身相許,王爺以為如何?”х

“挺好啊。”

容瑟表現得相當坦然,放下手裏批閱好的折子和筆,極其認真地與梁慎予對視。

“我知道,你骁勇善戰,運籌帷幄,很厲害,是大晉的戰神,好像什麽都難不倒你。但是人就會累的,仇恨不能忘記,但不要倚恨而活,那樣未免太沒意思,梁慎予,不妨歇歇。”

容瑟自已也經歷過彷徨絕望,可人不能這麽活着。

他傾身過去,将眼眸幽暗的梁慎予抱在懷裏。

“三郎,偶爾也依靠一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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