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太妃
070.太妃
滇州兵馬挑釁晉北騎,在晉北鐵騎營地傳得沸沸揚揚,若非有巫孑壓着,他們恨不得直接掄拳頭揍人。
梁慎予在軍中巡檢後回軍帳,聽巫孑在一旁禀報軍務,提及此事時,不甚在意道:“柳敘昨日遞貼邀本侯赴宴,以他的膽子怎敢挑釁定北侯府,怕是曹倫和奚晏的主意,不必在意。”
巫孑面無表情地颔首:“是,不過晉北騎也不怕他滇州兵。”
明眼人都看得出,滇州兵來晉京,就是為了震懾定北侯府。
說到底,畢竟容靖是正統皇帝,哪怕攝政王在晉京再如何權傾朝野,這大晉各地的官員多數仍不受他掌控。
松言在一邊狠狠點頭,“滇州那些兵馬,軍紀散亂,還有柳池,柳敘的兒子,這幾日同奚朝浥和曹昊昀他們這些公子哥,日夜都在花街柳巷裏轉圈,晉京的青樓只怕要被他們逛遍了,還有——”
巫孑怼了松言一拐子,後者茫然停住。
梁慎予聽得意興闌珊,但見巫孑阻止,反倒眯眸問道:“還有什麽?”
松言猶豫,吞吞吐吐道:“聽說……聽說那個柳池還打聽了攝政王和他生母的相貌之類的,總之就,沒說什麽好話。”
梁慎予并未暴怒,而是沉靜地勾起個笑,“那他膽子挺大。”
盡管聲音平淡,眼中卻已蒙上一層沉冷的陰鸷,冰冷到沒有一絲情緒。
無論是出于占有欲還是保護欲,梁慎予都容不得任何人用那種下作惡心的欲望觊觎容瑟。
直到定北侯一身黑風煞氣地離開,松言才吐出口氣,小心翼翼道:“爺該不會直接去殺了柳池吧?”
“不至于。”巫孑瞥向始作俑者,“但絕不會咽下這口氣。”
“你這麽看我幹什麽啊?”松言梗着脖子,“那柳池敢做,還怕咱們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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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孑沉默須臾,說:“你是為那個攝政王?”
松言從自已袖子裏摸出一包蜜餞,攝政王府獨一份,扔嘴裏一顆含含糊糊道:“再怎麽說,爺都對那個王爺上心了呀。”
巫孑在他吃到第三顆的時候奪走油紙包,淡淡道:“之前不是還反對?”
“……我是覺得那個攝政王和咱們爺不怎麽般配。”松言眼神都透着戀戀不舍,始終追随着蜜餞,直到被收入巫孑的衣襟內,才收回視線,輕嘆:“但這是爺的事,我有什麽資格指手畫腳?再說,爺這些年自已一個人,好不容易有一個紅……算了,有這麽一個人,他喜歡就夠了。”
松言語氣輕松:“再說,我看攝政王待爺挺好的。”
畢竟叱咤朝堂的攝政王,在府中日日親自下廚,怎麽想怎麽貼心。
巫孑不動聲色,“不介懷他是個男人了?”
“想想也沒什麽。”松言攤開手,“攝政王哪都不差,再說,是爺看中他,又不是我,我介懷個什麽勁兒?”
話音剛落,巫孑捏着一顆蜜餞遞過去。
松言也不客氣,就着他的手就叼走,“怎麽突然還我?”
巫孑眼睫一垂,“哪那麽多話。”
松言:“……”
行,不說話就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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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瑟生母就是晉京城中青樓出身,柳池那些話自然也被有心人送到容瑟耳中,無論他是有意還是無意,容瑟都真情實感地惡心了一會兒。
容瑟攬鏡自照,半晌,伸手輕輕撫了下眼角鮮紅的小痣,眸子輕輕眯起,溫柔随和頃刻間散去,取而代之的則是涼薄鋒利,這張臉太過明豔,也顯得女氣,但只要容瑟冷下臉,便不會讓人覺得娘甚至是好欺負,而是荊棘一般的凜然。
可是因為這張臉,容瑟沒少遭受诟病。
容靖看着鏡子裏的自已,這副相貌并不醜陋,可正是因太過漂亮,反倒成了被攻擊的由頭。
生就的容貌,什麽時候也成為錯了?
“吱呀。”
門被推開。
鏡子裏映出梁慎予的臉。
“在看什麽?”
梁慎予從容瑟背後俯身過來,兩只手撐在案沿,像是将容瑟整個圈在懷裏。
“看這張臉。”容瑟輕聲說,“和我母親生得很像。”
容瑟的确像母親,而他的母親,和原主的生母顏霜容貌也相差無幾。
命運也一樣悲慘。
梁慎予知道了什麽,一只手撫了撫容瑟的臉頰,垂頭在他額角落一吻:“很好看。”
“也挺麻煩。”容瑟眼神平靜,“她做的賣笑生意,可誰不想做千金小姐?都是為了活下去而已,如若可以,她也想相夫教子安穩一生,進了宮,成了宮妃,還是難逃诟病,身不由已,連死後都要被冠以蕩婦之名,還要供他們茶餘飯後閑談,人心為何能惡毒至此?”
這是容瑟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
顏霜是如此,他母親也是如此,所托非人,被施以暴力,求救無門的同時,還要經歷閑言碎語。
“一定是她不知檢點,不然好好的日子怎麽能過成這樣?”
“就是,別人家的夫妻就沒這樣。”
“她要是不心虛,怎麽自已跳樓了?”
死後也不得安寧。
只因為她是弱者,而那些不知內情的人,肆意妄為地說着自以為的真相。
容瑟盯着鏡子裏的自已,眼神一點一點冷下去,“柳家很厲害麽?”
梁慎予輕嗤:“不值一提。”
“好。”容瑟一字一頓,“我要顏霜太妃的靈位,進宗祠,以元光帝宮妃的身份,晉貴太妃的位份。”
他原本不想操之過急,但柳池竟敢拿已過世太妃的名聲,在花街柳巷中堂而皇之談笑羞辱。
顏霜這一生苦命,含冤而亡,容瑟的同理心讓他無法坐視不理,無論是為原主,為自已的母親,還是為堅定不移的信仰。
容瑟都勢必要與悠悠衆口正面相對。
梁慎予與他貼着臉,望向鏡中容瑟冰冷的眉眼,有些新奇,他還從未見容瑟發過這麽大的脾氣。
“我幫你。”
梁慎予輕聲說着,神情與容瑟幾乎是如出一轍的冷漠。
“奚家遞了請帖,邀我明日下了朝去游園宴。”
游園宴多是在園林中,世家公子小姐們玩的。
奚晏寵妾,府中夫人如同擺設,倒是那個叫柳苒的側室當家,柳敘便是柳苒的親哥哥,容瑟理清楚這段關系後,冷冷道:“是麽,這麽熱鬧,本王也想去瞧瞧。”
“王爺若是想去,哪裏都去得。”
梁慎予應承下來,又吻了吻他的發,“王爺只管瞧着就是,那些混賬東西,自有我來處置。”
容瑟的神情這才緩和些許。
秋子寒當日言行無狀,容瑟只吩咐打一頓了事,是因為他早已給秋氏定下結局,何況秋子寒也只說了那麽幾句。
柳池倒是嚣張,這些日子在青樓談笑,屢屢提及顏霜太妃與攝政王,言辭之間除了侮辱還是侮辱,難聽到如地皮無賴一般。
容瑟若是能忍他,這容字都倒過來寫。
“柳家,奚家,容靖。”容瑟緩緩,輕嗤一聲,“果真人以群分,都是一丘之貉。”
“所以我們才是一類人。”梁慎予不停地親吻他的額角,耳畔,鬓發,輕輕低語:“天生一對。”
容瑟無聲地答,是啊。
來自于異世的他,連絕望似的崩潰與梁慎予都如此相似,像同一塊石頭上雕出的一對玉珏,如此相似,又恰好互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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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朝,攝政王與定北侯踩着點進宣政殿,攝政王坐于上座,等群臣議事後,換聲道:“諸位若是無事,本王卻有一樁事要說,再過段時日便是中秋,後宮女眷也可趁此機會封賞。”
群臣面面相觑,禮部尚書忍不住道:“可宮中尚無妃嫔。”
唯一活着的太後此刻還在皇陵呢。
“皇帝無妃嫔,可先帝有啊。”容瑟淡淡,“太妃顏霜過世多年,也該封賞,晉為貴太妃,奉入皇陵祖祠。”
曹倫當即出列道:“萬萬不可!顏貴太妃德行有損,沒将其廢黜庶人已是皇恩浩蕩!怎可将其供奉入太廟?!”
群臣議論紛紛,多是附和。
容瑟就這麽靜靜瞧着跪了一排的朝臣,一時間甚至想将他們都拉出去砍了。
但他忍住了,看猴戲似的等他們挨個發言。
最後一個則是容靖。
皇帝痛心疾首似的說:“皇叔,此事實在荒唐!”
“哪裏荒唐?”
容瑟終于不緊不慢地開口,反問道:“諸位大人說顏太妃德行有損,敢問,究竟是哪裏德行有損?還請諸位大人說個清楚分明。”
群臣一時哽住。
還能是哪裏?自然是身為元光帝妃嫔,卻在宮中為先帝侍寝!
可這話說出來有損皇室顏面,一時間無人敢提及。
曹倫冷着臉道:“顏太妃穢亂後宮,怎配入皇陵?”
“哦。”容瑟平靜反問,“穢亂後宮,那奸夫是誰?”
他直接用上“奸夫”這個詞,便徹底讓曹倫無話反駁,若是說出來,那先帝豈不是成了奸夫?
何況太廟的風波還沒過去。
見曹倫哽住,容瑟又問:“諸位大人,今日說清楚些,你們既然口口聲聲說顏太妃穢亂後宮,那就拿出證據,甘敢問可有人證物證?奸夫又是何人?可曾捉奸在床?”
一連串問下來,容瑟就已将話說死,甚至決然到了要同歸于盡的地步。
此事分明是兩個人,可憑什麽只有顏霜受人不齒唾罵?
今日要麽一榮俱榮,要麽一損俱損。
曹倫心尖發顫。
他知道,容瑟這是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