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謀算
082.謀算
下朝再見蕭慕楓,時辰就接近晌午,容瑟便幹脆留他在王府用午膳,席間雲稚在禁軍值守,便只有雲初和藍莺坦然上桌,蕭慕楓見狀愈發驚奇。
攝政王親自做飯,這幾位吃得也自然而然,必然是常常如此。
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可這是攝政王……
蕭慕楓覺得這整座王府都奇怪得很,尤其是定北侯與攝政王,吃個飯也要咬耳朵,不知在說些什麽,親密到過界的地步。
梁慎予心疼容瑟辛苦,這其中自然也有昨夜放縱的心虛,親自給攝政王布菜伺候,就差喂到嘴裏。
在面前那盤菜也被梁慎予伺候到碗裏時,容瑟又是羞又是無奈,湊到他耳邊低聲道:“……我夠得着,你收斂點。”
梁慎予不為所動,索性與他耳語道:“收斂什麽?我早說過,巴不得他們都曉得,攝政王是我的。”
定北侯手握重兵,本就遭人猜忌,再與當朝攝政王來往過密,私下裏不知要被那些言官如何诟病,但容瑟并未規勸,反倒默許一般的縱容。
人都住在他府中這麽多日子了,無論朝堂還是坊間都已習慣,尤其是近日來,連風言風語都少了許多。
一頓午膳吃完,容瑟估摸着蕭慕楓也該回去,還沒等他送客,一身赤色官袍的雲稚大步流星地進屋,開門第一句話便是:“柳池死了。”
容瑟愣住,“死了?”
雲稚點頭,面無波瀾地說:“死在青樓裏,京兆府與禁軍的人都到了,仵作驗過,說是……馬上風。”
金膳軒內靜了一瞬。
容瑟多少有些意外,他适才剛聽藍莺說柳池有多放肆,結果轉頭人就死在青樓。
須臾後,容瑟說:“仵作沒驗出別的?柳敘那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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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別的。”雲稚說:“屍首已經送去驿站交還滇州刺史,他若真想要說法,也只能去青樓讨。”
梁慎予淡聲接上一句:“他不會去。”
容瑟猶豫,“畢竟死的是他兒子。”
梁慎予發出一聲很輕的嗤笑,忽然湊近去,貼着容瑟耳畔低聲說:“賭麽?”
容瑟瞬間想起上次的“彩頭”,酥意順着尾椎攀上後脊,耳廓悄然泛紅。
“……不賭。”
容瑟說得十分謹慎。
随即便瞧見定北侯似是可惜一般地搖了搖頭,嘆道:“那便罷了,柳敘貪財怠惰,性子懦弱,他兒子死得不光彩,便是為了臉面,也不會去青樓大鬧,畢竟他還有個能當做籌碼嫁人的女兒,此刻壞了府門名聲,他這個女兒也難定親了。”
遠在邊陲的定北侯卻對各地官員如此熟悉,容瑟清晰地認識到,梁慎予早有圖謀。
連當初帶兵勤王送容靖上位,都有這個男人的算計。
容瑟面色平靜,垂下眼說道:“此事與我們無關,想是柳池沒見過京都美人,一時縱情将自已送上黃泉路,雲初,随便備一份喪禮送過去。”
“屬下明白。”雲初應聲。
雲稚猶豫片刻,看了眼還沒走的蕭世子,像是欲言又止一般地沉默。
容瑟見他似有話說,便道:“但說無妨。”
雲稚便說:“柳池這個時候死了,只怕有心人會算到咱們頭上。”
“那就幹脆讓此事鬧大一些。”梁慎予不慌不忙地擡眸,笑得溫文爾雅,看似人畜無害,“讓天下人都知道他是怎麽死的。”
“就是,他自已作死,髒水可潑不到咱們身上。”藍莺附和,鄙夷道:“他都住那了,連房門都不出,一日下來要換上幾個姐兒,這樣折騰,他不死誰死?”
“就按這個說。”
容瑟垂下眼,冷靜下令:“鬧得越大越好。”
柳池死便死了,容瑟此刻也提不起精神,蕭世子提出告辭,他交代雲氏兄弟送人出門後便與梁慎予回卧房去休息,留下幾人面面相觑。
藍莺吊兒郎當地翹腿坐着,比起從前在王府的拘束大不相同,恨不得将腳放到飯桌上去。
“這事兒我去辦。”
她拎着筷子當啷一聲敲瓷盤上,神情冷下來:“早就想教訓這小子,死在這人間極樂上,真便宜他,欸——”
藍莺捂着額頭,眼神幽怨。
雲初收回手時順道抽走她的筷子,皮笑肉不笑:“還人間極樂,小丫頭整日胡說些什麽,好好辦你的差事去。”
“這有什麽說不得。”藍莺嘀嘀咕咕地跑了。
雲初險些一口氣上不來,緩了片刻,才對蕭慕楓說:“世子爺看笑話了。”
轉頭就對弟弟使眼色:你也不管管!
雲稚面無表情,意思很明顯:管不了。
兄弟倆頂着同一張臉詭異地對視後,不約而同地移開視線,瞧向滿臉好奇的蕭世子。
蕭慕楓眨眨眼,笑說:“不算笑話,日後還要共事,還須得兩位兄弟多多關照。”
共事一詞就很微妙。
雲氏兄弟心領神會 。
蕭慕楓吃飽喝足,并未久留,雲氏兄弟将他送出門,回驿站便由雲稚親自送——正好順路。
柳敘父女也住驿站,他正好去瞧瞧柳家的反應。
上馬車時,蕭慕楓笑說:“小雲兄弟,巧了呀,又是你送我。”
雲稚對這個稱呼無甚反應。х
蕭慕楓又意有所指道:“小雲兄弟跟随王爺多年了吧,瞧王爺待你們兄弟與藍莺姑娘,與旁人不同。”
雲稚規規矩矩地坐在蕭慕楓對面,脊背挺直,目不斜視,聞聲想了想,說:“他待侯爺更不同。”
蕭慕楓沉默須臾,這他也瞧出來了。
“王爺……”蕭慕楓試探,“與傳聞中不太一樣。”
雲稚點點頭,不說話。
蕭慕楓套不出話,索性放棄,兩人大眼瞪小眼到驿站,蕭慕楓下馬車前湊近雲稚,伸手敲了敲他胸膛,似笑非笑。
“都說了日後要共事,還對我這般警惕,小雲兄弟,不實在啊。”
雲稚不置一詞,只說:“日久見人心,王爺如何,世子親自去看。”
蕭慕楓輕輕一笑,下了馬車。
雲稚垂眸瞧了瞧自已胸前繡着獸紋的衣襟,抿起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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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卧房,容瑟倦懶蜷縮在榻上,側身對着梁慎予躺,從他的角度,剛好能瞧見梁慎予的俊美側顏,無可挑剔。
“王爺瞧半晌了。”梁慎予突兀道,“是有話想說?”
容瑟枕着自已的手,聲音很輕:“柳池,你做的?”
梁慎予睜開眼,偏頭與容瑟對視,眉眼間仍是洇着笑的,“何出此言?”
“別人瞧不出,可我與你朝夕相對,你在想什麽,也不見得能瞞過我,三郎。”容瑟伸出手去,指尖輕輕落在梁慎予高挺鼻梁,順勢上撫,輕觸眉心。
“今日雲稚來報柳池死訊時,你毫不意外,甚至這件事仿佛早在你預料之中。柳池好色,在滇州應當也不老實,京都的姐兒也不見得美到哪去,何至于讓他放縱到如此胡來的地步。”
看上去像是柳池自已胡鬧至死,可容瑟總覺得不對勁,一個男人即便是貪歡,也會量力而行,怎會兩日不出房門只知道做那檔子事?
“不錯。”
梁慎予輕輕攥住那只描摹自已眉心的手,牽到心口,神情中的溫柔也漸漸褪去。
“在他飲食中加了些東西而已,此物催情,服之則神思恍惚,燥熱難解,他神志不清,自然只曉得疏解,如此不知節制,再加藥性猛烈,遲早力竭而亡。游園宴之前,若輕易殺他,反遭人懷疑。游園宴上當衆整治後,他若再死,便無人能懷疑到你我頭上。”
容瑟指尖能感覺到他胸腔的震顫,同時也明白了梁慎予的謀算。
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放過柳池。
游園宴上,所有人都以為定北侯出手,這樁事便算是了了。
可實際上那只是梁慎予為取柳池性命做的一個幌子。
“你怕了麽?”梁慎予像是有些緊張,眉眼低垂,輕聲說:“王爺,這些手段,我永遠不會用在你身上。”
“胡說什麽。”容瑟指尖動了動,與他十指交握着,彼此掌心溫度融彙,親昵非常,“柳池死不足惜,你殺他,應當也是為我,只是這次若不是我瞧出來,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訴我?”
梁慎予不否認。
他的确沒想将這事兒告訴容瑟,他隐隐能瞧出容瑟的性子,過分守規矩,且滿身正氣,凡事講個理字,這在梁慎予身處的環境中可以說極其難得。
端看他對柳池的教訓,便知他還沒真正動殺心。
可梁慎予忍不了。
“王爺,他在打聽你。”梁慎予原本溫和的眉目籠上陰冷,黑雲一般綴在眉目間,聲也控制不住地裹挾着冷意,“或許是戲言吧,可我忍不住。”
柳池在青樓探聽顏霜的往事,甚至屢次提及攝政王這副妖冶容貌,言辭下流,分明是亵渎。
“所以……”
梁慎予側過身,屈肘撐着床榻,居高臨下瞧着容瑟,指尖撫上他鼻尖,唇鋒,再向下捏住下巴,動作緩慢輕柔,珍視中帶着不容拒絕的占有意味。
“王爺,我做不到放過他,他必須死。”
容瑟聽見梁慎予低沉的聲音,一字一頓,偏執又強硬。
片刻,他攬住梁慎予的脖頸往下一壓,覆唇贈他一吻,低聲喃喃。
“沒怪你。”
哪怕是大晉戰神,在動情後也會患得患失,容瑟聽出了他的不安。
梁慎予也在害怕失去他。
“三郎。”容瑟單手捧住他的臉頰,極盡溫和地凝視,“你只要知道,我心裏有你。”
梁慎予微怔須臾,眉目驀地流轉過笑意。
剎那雲開霧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