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搶人

085.搶人

夜寒星孤,祠堂內亮着燈火,容知許衣着單薄,跪在冰涼堅硬的地面,面前是奚家的列祖列宗。

“吱呀。”

門被推開,容知許并未回頭,只聽得一聲冷斥:“賤人!”

柳苒快步走上前,擡起容知許的下巴就是一巴掌,指甲在她白皙臉頰留下淡紅的劃痕,猶嫌不足一般陰沉沉地說:“若是我兒有什麽閃失,我要了你的命!”

容知許嘴唇幹裂,滿口的血腥味,卻始終平靜。

這一年來,她學會的只有隐忍和沉默,無論是辯白還是認錯,得到的都只有無休止的鞭笞責打。

柳苒松開了她的下巴,容知許慘白到沒有血色的下颌便多了個指甲印。

“來人,請家法!”

下人立馬呈上一條細窄的竹條,柳苒拿起竹條,狠狠抽向跪着的容知許,祠堂內頓時響起壓抑顫抖的痛哼。

沒過一會兒,外面忽然傳來喧嘩嘈雜聲,家丁驚慌失措地推門進來,嘴上高聲道:“夫人!夫人!禁軍把咱們宅子給圍了!”

柳苒動作一頓,她在這個家趾高氣揚慣了,夫君又是重臣,冷着臉呵斥道:“慌什麽?誰敢圍咱們府邸?老爺呢?”

“是,是禁軍總督親自帶人來的,說是奉了攝政王的口谕!”家丁倉惶道,“不由分說便闖入府中,直言要帶走長公主,老爺與他們理論,人已被禁軍給扣下了!”

提及攝政王,柳苒面上掠過驚懼與忌憚,哪怕是深閨婦人也知曉攝政王的名聲,眼神猛地看向容知許,秀美的臉顯露出猙獰。

“好啊,賤人,你可是養在太後宮裏的,何時與那攝政王通上氣的?”

說着,手中的竹條又揮動起來,只是這次竹條并未落在容知許的身上,一條軟鞭驀地甩出,糾纏住竹條狠力一扯,竹條從柳苒手中脫手而出的瞬間只聽得她一聲凄厲慘叫。

Advertisement

“啊——!我的手!我的手!”

竹條在柳苒掌心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鮮血霎時湧出,祠堂頓時亂成一團。

身着水藍色旋裙的藍莺手持軟鞭,腳下倒了一片的家丁,對襟繡蘭花的褙子垂至膝下,分明是溫婉的裝扮,硬是叫她穿出一身殺氣凜然。

藍莺單手勾着胸前的小辮子繞兩圈,腳底下還踩着個家丁的胸口,朗聲道:“老妖婆,話別說得那麽難聽,什麽通氣,瑄和長公主是我家主子的侄女,殿下在你們府裏受了委屈,我們主子這個娘家人豈能坐視不理?識相的就給本姑娘滾開,否則我手裏這鞭子——”

藍莺猛地甩鞭,軟鞭啪地一聲抽出脆響。

“下一個要纏的,可就是你那纖纖玉頸了!”

柳苒捂着手罵道:“哪來的野丫頭!她是我們柳家的媳婦兒,動家法也是我們自家的事,此女不敬夫君,枉為人婦,拿去宗族裏說,她也該受家法!”

容知許被接連的變故驚到,癱坐在地上,她淺粉色的交領上衣已經從傷口滲出血來,臉色慘白,眼神發虛。

她茫然擡頭。

藍莺對上了那雙眼,靜默片刻,随即說:“老妖婆,你好像搞錯了一件事。”

藍莺收回踩着人都腳,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回憶與現實不停地重合,也讓她臉色愈發沉冷難看,明亮的眼睛讓她瞧上去有一種近乎天真的殘酷。

“我說了,我們主子吩咐,要帶走瑄和長公主。”藍莺露出一個包含惡意的笑,她本也不是什麽善男信女,而是從江湖中殺出盛名的羅剎。

“我可不是來跟你講道理的。”

藍莺一邊走,一邊揮動鞭子,哪怕是軟兵器,但上面都是剪影的倒刺鋒刃,每一鞭子下去都是一聲慘叫,她就這樣如入無人之境一般,最後一鞭纏到了柳苒的腳踝上,尖刺立刻将那處蹭得血肉模糊。

柳苒直接摔倒在地上,藍莺抽回鞭子時手腕微動,下了暗勁,便聽得一聲極盡慘烈到了撕心裂肺地步的痛叫。

“你敢!你敢傷我!我夫君是當朝尚書令,他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我哥還是當朝禁軍總督呢。”藍莺嗤了聲,“你男人現在還在他手裏,我勸你少說兩句,免得我聽了心煩,我這鞭子若是纏上人的脖子,便是将你腦袋切下來也是輕而易舉。”

柳苒疼得發抖,癱在地上,卻當真不敢再說話了,像被掐住脖子的鴨。

世界都安靜了。

藍莺拖着鞭子走到祠堂內,一鞭掃落奚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冷冷道:“養出這一家子不肖子孫,還有什麽臉立牌位。”

容知許都愣住了。

她身處一年的地獄,不敢反抗的那些人,肆無忌憚地羞辱她,以宿命責任為由掌控着她的宿命,然而僅僅是一個瞧上去與她相差無幾的姑娘,便将困住她的死局輕而易舉地解開。

“瑄和長公主?”藍莺兩只手扶着膝蓋,彎腰湊近容知許打量了須臾,生怕自已吓着這金樽玉貴的公主殿下,收斂起殺氣,眉眼間稚氣與天真便又籠上,她自問自答一般垂首,“就是你了,瑄和長公主?你可真好看啊——主子說帶你回攝政王府,還能起來麽?”

“你們……”容知許難以置信。

“都是主子吩咐的。”

藍莺蹙眉催促,“雲稚扣不住奚晏多久,別浪費時間,咱們快走,只要回了王府,他奚家再大的本事也不能把你抓回來,別耽擱了時辰。”

容知許愣愣點頭,撐着身子就要站起來,可她跪了太久,搖搖晃晃地剛起身便要栽倒。

“小心!”

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到來。

容知許漸漸回神,發現藍莺一條手臂就将她穩穩扶住,剛想道謝,便對上一明亮烏黑的眸子,那雙眼的主人面帶憂色,問她:“你這是跪了多久?哎算了,你抱緊我,咱們快走。”

藍莺單手能掄起一個男人,容知許簡直是輕飄飄,她随手将人抛到背上,剛走出兩步,就轉頭來瞧着靠在框恨不得将自已蜷縮起來的柳氏,露出粲然又殘忍的笑。

“老妖婆,我們走了,今日廢你一只腳,就算開胃菜了,你就慢慢等着吧。”

她的鞭子鋒利,能碎筋斷骨,并非是刀劍那樣的切面平整,而是直接攪碎,想接都沒法接。

說完,也不理會忽然愣住後發瘋般質問的柳苒,腳步輕快地背着容知許很快消失在門口。

整個奚家都被穿着輕甲的禁軍團團包圍,直到潛入府中的藍莺正大光明從裏頭走出來,那條帶有倒刺的軟鞭上已經挂滿了血肉,拖在地上蜿蜒出一條血痕。

“二哥!找到瑄和公主啦!”

藍莺眉飛色舞,“咱們回去吧!”

雲稚見藍莺背着個女人出來,便輕輕颔首,對身後招了招手。

很快便有人押着被五花大綁的奚晏出來。

奚晏臉色難看至極,斥罵道:“雲稚!你是禁軍總督又如何,怎敢如此在我府邸放肆!”

“下官說了,是奉攝政王的口谕。”雲稚示意手下放人的同時,面無表情地盯着奚晏,淡淡道:“多有得罪,不過今日之事,事關皇家顏面,公主受辱,便是容氏受辱,奚大人,等着瞧吧。”

聲勢鬧得這樣大,想也知道無法善了。

尤其是奚晏瞧着那個不知哪來的丫頭直接将長公主塞進他們帶來的馬車裏時,臉色難看到極致,可惜不等他說話,雲稚已下令禁軍撤退,自已也翻身上馬背走遠了。

.

攝政王府,容瑟坐在待客廳中,臉色始終不好看,燭火搖曳,映得他面色晦暗不明。

梁慎予敏銳地察覺到容瑟的情緒不穩定,坐在他旁邊,輕輕牽住他扶着桌角的手,這才發現他指尖都是冰涼的。

“你不問我麽?”

容瑟擡起眼來,滿目平靜,卻莫名地悲戚,藏着蒼涼且荒蕪的寂滅。

“問你什麽?”

梁慎予溫和問。

“問我為什麽一定要幫瑄和。”容瑟自嘲地扯了扯唇角,躍動的燭火映在他眸中,襯得他黑眸深邃,他低聲道:“是多管閑事吧,她說了無須我幫忙,可我還是忍不住插手了。”

“是她派人來求王爺出手的。”梁慎予緩緩道,“這沒什麽不好,王爺就是如此。王爺還不知道吧,你和這個晉京格格不入,這裏到處都是争權奪利爾虞我詐,王爺是污穢之中,唯一的淨土。善良赤誠,襟懷磊落,從我在宮宴上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是與衆不同的。”

容瑟聽得有些怔愣,也有些赧然,終于露出個笑。

“我哪有你說的那麽好?”

“只是王爺自已不曾發覺。”梁慎予搖了搖頭,無比鄭重道:“你做的一切都無錯,這世上最難得是聖人賢者,王爺善惡分明,行事坦蕩,只是——”

“只是什麽?”

梁慎予微微一笑,帶着點埋怨:“只是王爺這樣挂念瑄和殿下,臣有些嫉妒她。”

“……瞎吃什麽飛醋。”容瑟輕輕搖頭,反手與他十指相扣,轉頭去瞧點亮無邊夜色的燈光,輕聲說:“我救的不是瑄和,不止是她。”

“……還有曾經的我,三郎,我救的是過去的自已。”

過去那個,深陷黑暗泥沼中,對什麽都無能為力,只能憑着痛恨而活着的自已。

他曾想拼命地抓住光亮,掙紮着抽身黑暗,無人拉他一把。

當初沒能救下絕望自盡的母親,如今,至少能救下另一個無辜的小姑娘。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