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藕宴
089.藕宴
在早朝上舌戰大獲全勝,容瑟心情大好,連精神也好了許多,回府路上經過街市,見有老農賣梨子和蓮藕,便吩咐下去全買回府中。
竈房內堆着好幾筐梨和藕,然而王府的下人早已對這些見怪不怪,只是紛紛猜測王爺今日又要做什麽。
容瑟剛進竈房,就瞧見劉伯已将藕和梨子都洗好,擺在幹淨的簸萁上。
“王爺。”劉伯見人來當即行禮,笑呵呵道:“今日要做什麽?這藕和梨可要去皮?”
“藕去皮,雪梨不用。”容瑟上前去檢查梨皮洗沒洗幹淨,拿起一顆邊看邊說,“藕今日吃一些,剩下的做藕粉,這些梨就做秋梨膏,劉伯,你帶人将梨全部切絲,藕也去皮切碎。”
劉伯豪邁應下:“好嘞!”
“等等。”容瑟摸着下巴,忽然出聲:“昨日我見你們泡了糯米?”
劉伯點頭道:“今日本想做糯米甜糕。”
“拿來給我吧。”容瑟心裏有了主意,從洗淨的藕中挑了幾個形态大小适中的。
将自已要的藕留下後,剩下的容瑟便全交給劉伯他們去處理。
留下的藕已經洗幹淨,容瑟拿刀切掉藕結,熟稔削皮,露出內裏雪白的藕,留出四個完整的,剩餘全部切成碎末,暫且放入瓷盤中。
緊接着便是清洗過的豬肉,羌州靠草原,牛羊成群,年年都會進貢給京都,故而大晉并無什麽不準食耕牛的條令,甚至豬牛羊雞鴨鵝都不缺。
容瑟選了兩大塊偏瘦的豬肉,在案板上哐哐哐開始剁餡,兩只手交替也才只剁好了四分之一。
“王爺,累了麽?”
恰好梁慎予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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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瑟放下刀開始活動手腕,無奈道:“吃飯的人多了,做少了怕不夠吃,今日怎麽沒去營地?”
“也不必日日去,這兩日京中怕不安生,不出城了。”梁慎予扶着容瑟的腰身将人推開些,随即握刀替容瑟剁起餡,“切碎就行?”
容瑟輕輕颔首。
京中就沒太平過,無非是表面上看着風平浪靜而已,容瑟知道梁慎予留在府中,是為了提防奚家和容靖。
他瞧着梁慎予,刀落得頻率很快,敲擊菜板的聲音細密而規律,不免為梁慎予的手腕力量驚嘆,随即又想到,梁慎予這雙手可是握劍殺敵用的。
這會兒卻在這兒幫他切菜。
于是輕輕笑出了聲。
梁慎予循聲回頭,墨色的眸子玉一般溫潤,“怎麽了,這麽開心?”
容瑟輕輕搖頭,手上也沒閑着,将泡好的糯米與紅糖混合拌勻,再切掉完整藕的頂端,做成藕蓋,拌入紅糖的糯米一點點送入藕中空的內心。
“只是在想,侯爺這雙手,在竈房做這些事當真是暴殄天物。”
容瑟語氣略帶揶揄調侃。
“是麽?”
梁慎予從容如舊,輕飄飄地反問後,語氣正經道:“王爺說得也是,臣這雙手還是用在榻上更好,可是這個意思?”
他說得太坦蕩,容瑟一時間甚至沒反應過來,片刻後,臉和脖子都蔓上了嫣濃的潮紅。
梁慎予還不收斂,歪頭湊到容瑟耳邊,含笑低語:“光手——”他頓住須臾,低低地接上後半句,暧昧呢喃一般:“…不夠吧?”
容瑟只覺得面頰滾燙,數次啓唇,才幹巴巴地憋出一句警告:“梁三!”
“在呢。”梁慎予看似好脾氣地應下。
容瑟被這幾句亵玩似的話刺激到了,既羞且惱,狠狠瞪過去一眼。
“哪那麽多話,好好剁肉吧。”
梁慎予最愛瞧他羞赧時的模樣,本就秾豔的眉宇間似羞似怒,風流自成,偏偏他自已毫無自覺,不知那副神情有多能蠱惑人心。
“遵命——”
有梁慎予幫忙,肉餡很快被剁好。糯米藕已下鍋,水剛好沒過藕,加紅棗、紅糖和幹桂花,開火煮的同時,肉餡分成兩份,一份同藕末放入白瓷鎏金方盤中,拌勻加少許水,加油後上鍋蒸,而另一份則同藕末放在盆中,加三顆雞蛋和醬油鹽等調料抓拌均勻,容瑟攥握一把,虎口一掐,擠出一顆顆圓潤精巧的小丸子,下入油鍋,氣泡當即翻滾開來。
藕丸最先出鍋,滿滿一大盆,色澤金黃,再取出紅糖糯米藕,切片擺盤,倒入粘稠的紅糖桂花湯汁,桂花香氣混合着紅棗和糖的甜味溢散開來。
剩下的藕丁做了一大鍋清淡的藕丁蛋花湯,最後出鍋的是糯米肉餅,足足蒸了三大盤,出鍋後撒上翠綠蔥花點綴,三道以藕為主的菜便完工。
金膳軒內安置的凳子越來越多,最初只有攝政王一人,從雲氏兄弟和藍莺,增加到了定北侯,如今還多了個瑄和長公主。
容知許雖然虛弱,但并未嚴重到不下榻的地步,只是在攝政王府還有些拘束,到金膳軒見容瑟和梁慎予,規規矩矩地行禮喚道:“皇叔,侯爺。”
“坐吧。”容瑟擺擺手,“在府裏不必行禮,你看她。”
容瑟對藍莺揚了揚下巴。
小姑娘已經大大咧咧坐到了自已位子上,還對容知許招了招手,“坐這兒坐這兒,你靠着我坐。”
容知許在皇後宮裏時便禮教森嚴,到了奚家更不敢妄為,日日如履薄冰,一時間還不太适應攝政王府的随和。
驚訝有之,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昨夜藍莺拉着她說了半宿的攝政王事跡,直到快天明兩人才躺在一張榻上昏昏睡去,這會兒其實剛醒不久,容知許覺得自已還在夢裏,回神時自已已經坐到藍莺身邊了。
容知許有些恍惚,又瞧見雲初也自然而然地坐下,行禮都只是簡單地點點頭,一時間受到沖擊。
這一切都很不合常理。
今日這一桌藕,清熱滋補,梁慎予從來不挑容瑟的手藝,畢竟戰場上連硬幹糧都是好東西,但每一次試吃新菜色,都免不得驚豔。
紅糖糯米藕,藕清爽微甜,糯米香甜軟糯,帶着桂花清甜的香氣。蒸出的蓮藕肉餅也帶着清香,哪怕有肉也絲毫不膩,小丸子更是外酥裏嫩,配上藕丁蛋花湯,雖清淡,卻也有滋有味,不似宮中禦廚手中那寡淡到開水似的湯。
梁慎予忍不住湊到容瑟耳邊低聲說:“完了,從前行軍有點葷腥就足夠,現在烤野雞野兔只怕都是味如嚼蠟。”
容瑟素來對自已的廚藝引以為傲,壓低聲說:“那正好,也好叫你記着,早些回家。”
早些回家。
話一出口,兩個人都微怔須臾。
不知何時起,容瑟對這裏的陌生已經消磨幹淨,反倒有了歸屬感。
兩人又相視一笑,梁慎予在容瑟碗裏夾了一塊糯米藕,輕笑着低語:“臣謹記。”
嘴上說得正經恭敬,實際上桌子下那只手都摸到容瑟大腿上了。
容瑟發現梁慎予這個人是真的無法無天,瞧上去斯文內斂,實際上我行我素,根本不顧場合,想摸他就摸兩把,放肆得很。
“……我說,侯爺啊。”容瑟悄然伸手,摁住梁慎予的手腕,不動聲色将他的手挪開,面上笑得和煦,但眼神分明透着警告意味,“好好吃飯,本王自已夠得着。”
梁慎予見好就收,在惹毛攝政王之前乖乖縮手。
兩人互動熟稔親昵,毫不避諱。
容知許看得不免發愣,總覺得這兩人太過親密,可雲初和藍莺都泰然處之,仿佛本該如此,沒見過這場面的長公主只得默不作聲。
她心思郁郁,自然也食欲不佳,但嘗過一口藕丁蛋花湯後面色微不可見地變了變。
湯底清淡爽口,滿桌的菜都不膩,各種滋味皆适中,宮中的禦廚都做不出這樣的菜來。
昨夜藍莺說王爺常常下廚,容知許這會兒是信了,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一頓飯吃完,下人将餐具撤下去上茶點時,容瑟才瞧着容知許說道:“魏婕妤的事,你應當都知道了。”
容知許知道這是要提正事,下意識攥緊面前的茶盞,垂下眼輕輕咬唇。
“本王不幹涉你的決定。”容瑟沒給她太多思考時間,用敘述事實的語氣平平淡淡道:“你若是想回去,本王便送你回去,因為哪怕你留在奚家,本王想做什麽也無人能置喙。你若是不想,本王便下令,讓奚朝浥與你和離,你還是個小姑娘,小姑娘不該摻和進這場博弈來,瑄和,你想好了告訴本王。”
容知許文雅恬靜的神情摻雜進些許悲傷與恨意,她沉默片刻,眼眶微紅卻始終沒落下淚來。
“我母妃的事情,皇……”容知許到嘴邊的皇兄頓住,身上的傷已經不痛,可心裏卻陣陣刺痛,她強作鎮定地問,“陛下都知道,是麽?”
“這個你得親自去問他。”容瑟搖了搖頭,“無論怎麽說,都是本王的一面之詞,不過你應當也看出來了,容靖可不曾拿你當妹妹看,瑄和,你要記住,一個國家的榮光,絕不是靠一個女人的犧牲才能換來的,同樣,一個國家的衰敗,也怪不到一個女人身上去,成王敗寇而已,何況大晉也沒落到需要犧牲你去讨好奚家的地步。只要你願意,攝政王府會庇護于你。”
從沒人對容知許說過這些,她無措地頓住,她所知道的只有公主的責任。
而容瑟告訴她,這責任全無意義,她本可以不過這樣的日子,她可以被保護。
容知許偏頭,瞧見藍莺正滿含鼓勵地看着她,眼神明媚又堅定。
這是攝政王府養出的姑娘。
容知許忽然覺得不必再猶豫,真相已擺在眼前。
有光透過窗灑落屋內,容知許稍稍松開手,掌心一片暖熱。
在這個被說成龍潭虎穴的攝政王府,她卻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輕松自在。
不消片刻,容知許低低地說:“我……不想回去。”
她害怕奚家的深宅,更恨透了那一家人。
容瑟滿意一笑,沒有多說什麽,只點頭道:“本王知道了。”
還好,小姑娘還沒蠢到執迷不悟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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