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梨膏
090.梨膏
用過午膳,容瑟回到竈房,其餘的藕已經切成丁,梨也已成了梨絲,而紅棗冰糖川貝等材料也已經備好。
“藕拿去磨碎,藕汁和藕泥都留着。”容瑟簡略吩咐,又看向還沒裝水的鍋,上前去将梨絲倒入大鍋中,吩咐道:“不要加水,生火吧。”
衆人得令,立即分筐散幹活,容瑟自已則守在鍋前,熬一會兒梨汁便沁出,此時加入姜絲川貝粉百合幹枇杷葉等藥材,緩緩攪拌防止糊鍋,繼續熬煮,等到汁水差不多都熬出來,便将其倒入缸中,濾布過濾掉殘渣,梨汁回鍋繼續熬煮至粘稠,容瑟挑起深褐色的稠液,粘稠拔絲,便是成了。
“王爺,這藕怎麽辦啊?”
劉伯一邊過濾藕汁,一邊揚聲問。
容瑟聞聲擡眸,“藕泥用濾布裹上,浸入清水搓洗,等藕粉洗得差不多,便将其與藕汁一并靜置,剩下的藕泥留着別扔,晚上炸丸子。”
食材,就是要發揮到極致,不浪費一點殘渣。
随即用将粘稠的秋梨膏一勺勺倒入琉璃瓶中,幾大筐雪梨最後做出四瓶秋梨膏,容瑟舉起來對光看了看,頗為滿意。
這是他的習慣,入秋後容易着涼,但他不願意吃藥,也不願意紮針,便會給自已備一些藕粉和秋梨膏。
藍莺拉着容知許湊上來看,擰着眉頭問道:“王爺,這東西一看就不好吃……怎麽黑黢黢的?”
“這是沖水喝的,也沒叫你直接吃。”容瑟失笑,“生津止渴,是好東西。”
藍莺滿臉寫着謝敬不敏。
“小丫頭不識貨。”容瑟輕哼,伸手一指盆裏靜置的藕粉,“過兩日給你做桂花藕粉嘗嘗,這個甜,你應當喜歡。”
藍莺對吃情有獨鐘,而且不挑,當下便點頭,眸中熠熠,“好啊!”
容知許見藍莺這般随性,一時間又是羨慕,又是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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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像兄長與妹妹。
容瑟見容知許拘謹地不出聲,他也不知如何哄女孩,忖量須臾,問道:“瑄和,蛋羹可還合口?你傷勢未愈,便沒做太甜。”
容知許一愣,無措地頓住須臾,端莊地一欠身後說:“多謝皇叔,合口的。”
容瑟嘆了口氣,“瑄和,王府沒那麽多規矩,若是那處不合你心意,盡管說就是,這又無人怪你。”
他這副容貌生得便不夠平易近人,過于鋒利的漂亮,琢玉一般,但偏偏眉目平和,氣質溫潤,說起話來也斯文柔和,甚至帶着點小心的誠懇。
容知許更不知所措,她想了想,認真說:“…不敢欺瞞皇叔,合口的,剛好。”停頓片刻,又腼腆地添一句:“我本就不太愛甜的。”
這是實話。
容知許真的很喜歡那碗蛋羹。
容瑟想起适才容知許也沒怎麽動紅糖糯米藕,便颔首道:“我知道了。”
話音剛落,雲初便從外面進來。
“王爺,瑄和殿下。”雲初猶豫須臾,看了眼容知許。
容瑟輕聲:“說罷。什麽事?”
雲初垂眸道:“回王爺,奚家公子求見。”
容知許猛地一僵,神色繃緊。
“奚朝浥?”容瑟将手裏的秋梨膏放下,面上溫和淡去,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求見?挑事兒來的吧,叫他在前面等着,本王去會會他。”
雲初颔首:“是,屬下去安排。”
容瑟将挽起的袖口放下,在府中他穿着相當随意,連頭發都是一根簪子挽起來的,瞧上去同錦衣華服金冠束發的攝政王相差甚遠,但眉眼低垂時,鋒芒暗藏。
“瑄和,你想去看便在後面瞧。”容瑟看向容知許,說:“對外本王稱你病重,過兩日再露面,若是不願再瞧見他,那就同藍莺在府裏轉轉吧。”
他考慮周到,言辭溫和,容知許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容瑟說罷自已便出去。
容知許對奚朝浥又恨又怕,拿不定主意,倒是藍莺,牽起她的手便往外拽。
“走走走,咱們偷偷看,王爺氣人的功夫可厲害了,看看王爺怎麽對付那個王八蛋。”
容知許無奈。
走在前面的容瑟腳步一滞。
……藍莺這小丫頭是誇他還是損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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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朝浥被雲初請進前廳時,只見容瑟身着常服,穿着随性地坐在上位。
“臣,參見王爺。”奚朝浥上前行禮。
“嗯。”容瑟淡淡道,“奚公子,本王早說過,咱們,來日方長。”
奚朝浥醉酒胡來,剛醒不久,便聽聞容知許被容瑟命人帶走不說,整個奚家都要成晉京的笑柄,他精明得很,知道此時該怎麽做,便也放下臉面賠笑:“是臣唐突,聽聞吾妻在王爺府上,特來接她回去。臣有錯,日後必不敢再犯。”
容瑟稍稍擡眸,瞧的卻是門外。
藍莺和容知許就在那後面。
半晌,四下靜寂。
奚朝浥見容瑟神色莫測,也不作聲,便又說道:“王爺,殿下到底還是臣的發妻,在外男家中留宿,傳出去于她的名聲也不好聽吧。”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
容瑟收回視線,他方才是在等,若容知許自已心軟,他也就沒必要再說下去,但容知許倒還穩得住。
“瑄和是你的發妻,也是本王的侄女。”容瑟眼神冰冷,煞有介事,“當朝長公主,竟被一個妾室動家法抽鞭子,我皇室的臉往哪擱?奚朝浥,你現在來向本王讨發妻?讓下人侮辱她時,你可沒想過她是你的發妻啊,負荊請罪也該有個樣子,你是來向本王興師問罪的嗎?!”
說到最後,容瑟猛地一拍桌案,悶響驟然。
奚朝浥不占理,臉色青紅交替了片刻,說道:“王爺,這是家事!”
“那本王還非要摻和一腳你們奚家的家事。”容瑟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盯着奚朝浥,“自已把自已玩廢了,怎麽也怨不着瑄和,你,呵…只敢對女人動手的懦夫。”
奚朝浥被踩到痛腳,臉色倏爾扭曲,猛地站起身。
兩人對峙。
容瑟緩緩露出個挑釁的笑,看奚朝浥的眼神充滿譏诮。
“聽不得實話麽?”容瑟輕聲慢語,“瑄和就在攝政王府,奚公子大可以将她找出來,帶回去,只是——得瞧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奚朝浥的臉色幾次陰沉扭曲,甚至迸發出殺意,容瑟不避不退地與他對視。
他倒還盼着奚朝浥被惹毛,在王府動手。
這樣他就有足夠的理由收拾了奚朝浥。
但對方也不蠢,哪怕被容瑟三言兩句屢次戳痛處,奚朝浥還是冷靜下來,臉色冷冷地說道:“王爺是非要同我過不去?”
容瑟眼中掠過一抹厭惡,輕描淡寫道:“是啊。”
奚朝浥被氣得說不出話,最後只能一甩袖子,冷冷丢下一句“等着瞧”的狠話,大敗而歸。
等他走後,容瑟拍了拍袖子,輕哼出聲。
藍莺拉着容知許進來,邊笑邊說:“主子,就這麽放他走啦?”
“那不然?”容瑟萬般可惜地搖了搖頭,“我特意把人都支走,這屋子裏就我和他,若是他有膽子動手,那今日扣下他也未嘗不可,可惜了,他不敢。”
藍莺臉色一變,“那可不成,我還在這兒呢,那王八蛋敢動主子一下,腦殼都給他敲碎!”
容瑟想象了一下藍莺一拳的力道,頓時覺得腦殼有點疼,擺擺手道:“行了,我回去睡覺了,你也少拽着瑄和玩,讓她多歇歇。”
容瑟早困了,掩着唇打了個哈欠,慢吞吞地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回過頭,旭日光輝落在他眉睫之上,美豔容貌似乎也變得高雅聖潔起來。
“瑄和,做得不錯。”
容知許因這一句愣住,自語喃喃:“皇叔……”
“在誇你啊。”藍莺兩只手背在身後,輕快地繞到容知許面前,“你方才看到了吧,主子是在護着你,若是你反悔了同那個王八蛋走,就是辜負了他。”
容知許對上那雙明眸,遽然明白為何藍莺一定要帶她來看這出戲——是想讓她看一看,容瑟是如何回護她的。
“皇叔恩情,本宮銘記在心。”
容知許輕聲,瞧着藍莺,又輕聲道:“你這樣在乎皇叔,他待你很好吧?”
“主子待你也很好啊。”藍莺含笑與容知許對視着,神情卻又忽而帶上些許晦暗,随即輕輕道:“殿下,你很幸運。”
容知許想起自已笑談般的這些年,便想,這王府金貴的小姑娘,哪裏懂她的無奈,澀然笑道:“認賊做母,白白搭上自已,哪裏算幸運?”
“可你還活着。”
藍莺聳了聳肩,認真地看着她,說:“何況現在不是好了麽?以後都會好的,公主殿下,你見過晉京的大雪麽?”
容知許不明所以,輕輕颔首:“自然。”
“我小時候聽說,富貴人家會踏雪賞梅。”藍莺輕聲,“我也不懂,冬日是會凍死人的,大雪地下埋着的都是窮人的命,這雪白茫茫一片,有什麽好看的?真的好冷啊,我看着很多人凍死,餓死,病死,甚至我以為,我也逃不過這樣的寒冬了。”
容知許怔住。
而藍莺并未多說,只是笑笑,“當年主子救我和雲家兩個哥哥的時候,我們身上可是背着人命官司的,險些就要被官老爺門抓去蹲大牢了,回來以後還要——哎算了算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不過你看,現在誰再敢欺負我,我就能敲碎他腦袋!你也一樣!”
容知許驟然明白這個明媚嬌俏的小姑娘,也經歷過許多事,甚至不比她輕松。
沉默須臾,容知許忽然伸手摸了摸藍莺的頭發,溫溫柔柔地輕聲:“那你…也辛苦了。”
藍莺微愣,耳根隐隐地有點紅,不大好意思地垂頭。
“我就是想告訴你——以後都會好的。”
容知許輕笑:“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