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中秋

098.中秋

中秋當日,朝會依舊,只是“稱病”許久的奚晏重在人前露面,兒子的醜事天下皆知,哪怕柳苒被扶為正妻,他臉色也好不到哪去。

沒了長公主這個兒媳,從此奚家便再算不上皇親國戚,甚至如果不是因為新帝與攝政王之間的交鋒,現在他早該獲個欺君之罪了。

而容瑟卻并未予以奚家過多的注目,甚至沒搭理奚晏,朝會之上再次提及顏太妃的冊封禮及事宜,再商議過農耕等國事,朝會便散去。

容瑟單獨在靈晖閣召見紀苗桐,為的是顏太妃的晉封,而久不上朝的奚晏則與曹倫一并去觐見了容靖。

“顏太妃晉封已成定數。”曹倫臉色不怎麽好看,當年處死顏太妃,就是他帶頭彈劾,結果如今人死了還不安分,“攝政王行荒唐事便由他去,也好趁此機會,将太後接回宮中。”

自新帝登基已有三月,足足三月,沒有半點妹妹的消息。

聽得曹倫舊事重提,容靖心中煩躁,卻并未表現出來,沉默一會兒說道:“全憑舅父,瑄和那邊,就這樣吧,朕會給阿昀和柳氏女賜婚。”

奚晏還是不免失望,應下後,同曹倫一起出宮。

兩人同行至宮門,曹倫忽然意味不明地提醒了一句:“奚大人,近來謹慎行事吧。”

奚晏一愣,“曹大人,此言何意?”

曹倫眉頭皺了皺,随即搖頭道:“只是覺着攝政王舉止不大對勁,他竟沒借着瑄和長公主的由頭大肆發作,只是要了兩封和離書。”

提起這個,奚晏臉色又冷下去,怒道:“怎麽沒發作,大人是不曾瞧見,那雲稚親自觀刑,險些要了犬子的性命!”

“可令公子還活着。”曹倫語氣加重,沉聲:“有禁軍親自動手,三十杖就能要人性命,依攝政王的脾性,既然已經抓着把柄,怎會留下令公子一條性命?可他偏偏讓人活着回去了。”

聽他這麽一說,奚晏也驟然冷靜下來,陷入沉思。

曹倫低聲道:“許是老夫杞人憂天,可攝政王行徑怎麽都透着怪,不知他葫蘆裏買的什麽藥,可此人心機之深沉,你我有目共睹,奚大人,近來萬萬小心,小心駛得萬年船,總是無錯的!”

經由提醒,奚晏也無端地出了一身冷汗,驀地轉過了這個彎。

的确,以攝政王一貫的作風,既然已經拿捏住奚朝浥,怎麽會放他活着回去?

這不符合常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麽一想,奚晏渾身發冷,連連道:“多謝曹大人提醒,下官曉得了。”

.

中秋團圓,但于從前的容瑟而言,這一天與平日也沒什麽不同。

他沒有可以團圓的人,更不想和所謂的家人團圓,除了要錄一個特定的視頻以外,比如複刻古法月餅,又或者做一些創新月餅,除此之外,這個節日和他基本上沒什麽關系。

但今年不同。

攝政王府熱鬧得很,除卻常住王府的雲初藍莺和容知許外,雲稚來時帶上了蕭慕楓,梁慎予府中的松言巫孑也跟着湊熱鬧,攝政王府的庭院中紅楓随風搖曳,花圃馥郁幽香,将原本悲涼的秋日渲染得詩情畫意起來。

院子裏擺上了上次梁慎予帶來的四足黃銅鼎,還安置了幾張小幾,讓衆人可以落座——都出自雲掌事之手。

以雲初的話來說,攝政王府既然待客,便不能失禮,免得丢了王府和王爺的臉面。

親自做飯的王爺對此并無異議,容瑟正在竈房忙得熱火朝天,只吩咐好生招待松言與巫孑,畢竟這兩人是梁慎予的心腹。

“王爺說,二位在王府不必拘禮。”雲初笑得彬彬有禮,對坐在案前一個接一個吃糕點和蜜餞的松言輕笑,“王府中沒那麽多禮數的,二位随性即可。”

巫孑坐得板正規矩,只是連臉上的那道傷疤都繃緊着,輕輕點頭道:“多謝。”

松言咽下去酥甜的桃酥,對雲初連連點頭:“我懂我懂,都是一家人了嘛,王府的糕點也太好吃了——雲掌事,你別搭理他,他就這樣。”

雲初面色微妙,忍住輕嘆,點了點頭,忽而擡眸張望,疑惑道:“怎麽沒瞧見定北侯?”

“噢噢,爺他回侯府去啦。”松言說,“青姨還在侯府呢,今日過節,他總得回去瞧一趟。”

敏銳地察覺到“青姨”這個稱呼,雲初眉眼間笑意仍存,幹脆坐過去同松言說話,試圖套出這個青姨的身份。

他本就精明圓滑,刻意挑起話頭時更妙語連珠,松言很快就被牽着鼻子走。

巫孑瞧着松言知無不言,與雲初相談甚歡,眼神一暗。

随後奪過話頭,言簡意赅:“青姨是老侯夫人的貼身侍女,前些年在侯爺身邊伺候。”

雲初得到答案,告辭後滿意離去。

松言渾然不覺發生了什麽,将蜜餞果核吐出去後奇怪道:“人家和我說話呢,你插什麽嘴?”

巫孑不動聲色,捏起一塊桂花涼糕塞他嘴裏,惜字如金:“吃你的吧。”

.

梁慎予的确回了舊宅,花青正在院子裏,教府中的侍女女工。

“青姨。”梁慎予輕輕出聲。

花青聞聲一愣,眸中便有柔和的欣喜流露,笑道:“侯爺回來了。”

梁慎予揮手示意侍女們退下,随即将手裏的食盒放在石桌上,輕輕打開,露出裏頭幾塊圓圓的月餅,花紋或是靈動小鳥,或是富貴牡丹,或是一個福字,精致小巧地摞着。

“這是……”

花青怔住。

梁慎予溫和道:“給您送的月餅,嘗嘗吧。”

“那多謝侯爺了。”花青笑了笑,眼神慈愛而柔和,拿起一塊福字月餅淺嘗,滿口清甜的桂花香,目光忽然湧上新奇,“這是?”

“怎麽樣?”

梁慎予只笑着,眼神卻不自覺地柔和下來,還帶着一絲絲的驕傲。

花青沉默了須臾,忽然笑着說:“這是那個……給侯爺包餃子的人做的吧?”

這回換成梁慎予愣住了,盡管只有短暫的一瞬,他輕笑道:“何以見得?”

“侯爺适才的神色,同夫人很像。”花青淺淺一嘆,“夫人從前想到姑爺與少爺們時,就是這樣的神情,溫柔,歡喜,又或是別的什麽……簡直是一模一樣。”

她眼神又落在梁慎予的眉眼上,搖頭笑說:“侯爺生得,也像夫人。”

梁家的三位少爺都更像母親,不似父親眉目粗犷,尤其是梁慎予,生得豐神毓秀,朗目疏眉,收斂戾氣與淩厲時,便是個白玉寒松般的翩翩公子。

梁慎予輕輕笑出聲,眼神中漾着星子微光似的柔色,點了點頭:“是他。”

花青見他這副神情,還頗為驚奇。

上次只以為他動了點心思,可如今再見,分明是已動情的模樣。

“老奴鬥膽,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花青笑得和藹,“姑娘手藝這般好,想來性子也賢淑,侯爺若當真有意,該早些定下來。”

“不是姑娘。”

梁慎予從容且坦然地說出這四個字。

花青還沒反應過來,倏爾頓住,足足半晌,眼神才漸漸變化,張了張嘴,有些欲言又止。

“可……”

她想說什麽,又說不出來。

“青姨,我明白。”梁慎予笑容淡了些,輕輕道:“侯府只剩下我一個孩子了,但我只是天地間芸芸衆生之一而已,天下分合,朝代更疊,這些是風雲變幻的大事,而我如滄海一粟,能否有後嗣,我并不在乎。”

花青皺眉,嘆道:“那夫人和姑爺呢?侯爺,切不可任性,你若真喜歡,納入府也就是了,但娶妻生子乃是大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侯府也須得後繼有人啊!”

“恐怕不行。”梁慎予依舊語氣溫和,卻也篤定,“青姨,若說規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也是祖宗的規矩,可青姨知道,我斷不會為新帝如此,于我而言,這些所謂的規矩,束縛不了我。”

花青無言。

梁慎予笑說:“何況,那人也不是我能随意納入府的……青姨,當朝攝政王可沒那麽好拿捏。”

他坦蕩地說出心上人的身份,也相當于表明自已的立場。

他注定做個佞臣。

已經如此大逆不道,那些規矩禮數教條與他而言自然也全無意義。

花青徹底怔住,雙目睜大,俨然是被這個過于有沖擊力的消息震蕩了心緒,良久良久,她才撫着胸口,餘光再掃到那些造型精致的月餅上時,艱難開口:“那……給侯爺包餃子,和做這些的人,都是…?”

“是他。”

梁慎予适才和雲淡風輕的眼神倏爾柔和下來,唇邊笑意淺淺,“都是他。我将青姨視作長輩,才與您說此事,但我心意已決,青姨應當曉得我的意思。”

花青是他母親的有他侍女,情同姐妹,故而梁慎予也尊敬她。

但不代表花青可以左右他的決定。

瞧着神色自然的梁慎予,花青仍舊知道本分,沉默少頃後,神色複雜地嘆道:“侯爺既已經決定,老奴多說無益,想來,夫人和姑爺,也希望侯爺一切都好。”

梁慎予低緩地笑了笑。

“原本不怎麽好,有他以後,便沒什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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