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發難
102.發難
“這奚晏也真是,就為了一個女人,現在整個奚家都快成晉京勳貴們的飯後閑談了。”曹昊昀在宮中對容靖大吐苦水,他與柳沅沅的婚事定得匆忙,很快便将禮數周全,前日剛拜堂成親,可他心裏有疙瘩,連同房都不肯,此刻更是不屑,道:“誰不知道他奚家那點破事,奚朝浥也是,在女人肚皮上把自已玩廢了,這家人,嘁。”
柳苒雖然廢了一只腳,卻成了奚家的當家夫人,根本不管晉京中的貴婦貴女們怎麽瞧她,一個中秋,非要在府中辦什麽茶宴,請帖飛花似的滿晉京灑,連曹府都收到了,曹昊昀自然不理會,可婚事已定下,他娘礙于情面,不得不去湊個熱鬧,回來時臉比墨汁還黑,難看至極。
小門小戶,還是個妾室,偏偏沾沾自喜,真以為自已能同其餘夫人們平起平坐。
曹昊昀聽他娘說,赴約的貴婦們都不大高興。
容靖自已也夠心煩,登基數月遲遲不親政,如今執政的攝政王,哪怕他得尊稱一聲皇叔,可實際上他比容瑟還要年長兩歲。
曹昊昀悶了一口溫茶,嫌惡擰眉,氣悶道:“還有那個柳沅沅,當衆勾引定北侯不成,叫人家當成刺客拴樹上,晉京還有誰不知道?塞我院子裏做正妻,她也配?”
提及定北侯,容靖的眼神也暗了暗,恨意與妒忌一閃而過。
“你不喜歡這個柳沅沅?”容靖問。
曹昊昀煩躁點頭,“是啊,是長得不錯,可那是定北侯不要的,還出過那種醜事,你說我爹要是喜歡那女人,怎麽不自已當妾納了?我娘才不在乎這個,她要是到我爹院子裏,保管治得她服服帖帖!”
“好了,大局為重。”容靖語氣平淡地勸道,“不過是個女人而已,別鬧成奚家那樣子就是了。”
“哎,表哥放心。”曹昊昀擺了擺手,混不吝似的嗤道:“她願意嫁那就嫁吧,府裏添個人吃飯的事,她老老實實的就相安無事,我雖不懂朝堂官場上那些事,不過我爹也說了,只要給她個名分就是,這名分就權當是為表哥與我的情分。”
曹昊昀與晉京纨绔能玩到一起,自然也不是什麽良善,他知道自已早晚得娶個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做正妻,對婚事素來也無甚要求,只是柳沅沅勾引定北侯不成,大庭廣衆之下鬧得實在難看,才覺面上無光,進宮來與容靖抱怨訴苦。
再說,奚家那爛攤子如今都是晉京城的笑料,提到奚家必定有柳家,提到柳家就必定有曹昊昀這個大冤種,娶了不知羞恥意圖勾引定北侯、卻遭人嫌棄的女人。
聽得他這麽說,容靖才舒心些許,笑說:“父皇與朕都沒白疼你,沒疼出白眼狼來。”
曹昊昀自然知道容靖說得是誰,無非是如今住在攝政王府的梁慎予和容知許,本想随聲附和,卻驀地想起定北侯那日略帶嗤嘲的警告,加之容知許在奚家的境遇,一時間竟沒能将話說出口,多少還是猶豫了片刻,才點頭道:“那當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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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陵偏僻,夜裏唯有幾聲孤寂鳥鳴,守陵的宅子裏有一室,門窗皆封,半點不見天日。
負責看守之人站在門外,朗聲開口:“顏貴太妃的棺椁已進了先皇皇陵,連牌位也入太廟享用香火供奉。”
分明是故意在說給屋中之人聽。
片刻後,裏面傳來打砸東西的噪音,伴随嘶啞尖銳的女人咆哮:“什麽太廟,什麽皇陵,不可能!不可能!她不配!”說着說着,那人仿佛自已也陷入混亂迷茫,聲音低下去,“不對……不對,她早被挫骨揚灰了,城外的野狗将她吃得骨頭都不剩!她死了,對,她活該……還有那個孽種,蕩婦……”
随即便是不間斷的羞辱斥罵,但說的話颠三倒四,俨然裏頭那人神志已不太清醒。
“瘋婆子。”外邊的看守罵了一句,譏诮道:“有什麽不可能的,人家的棺椁就是進皇陵了,哦對,是元光爺的陵寝,位份都是貴太妃了,坊間現在都知道,顏貴太妃含冤而亡,哦對了,還有,陛下啊,當了皇帝又能如何,還不是個擺設,朝中可沒人聽他的,百姓們人人贊頌攝政王,誰還記得有個皇帝啊?”
這人說話帶着刺,專門往痛處戳,很快,裏頭便又傳出聲嘶力竭的尖刻辱罵。
看守哼笑一聲,任裏頭如何發瘋,不置一詞地走了。
誰也想不到短短三個月,從前雍容華貴母儀天下的曹皇後——如今該稱太後的女人,就是裏邊那個神志不清癫狂瘋魔的女子。
平日他們是不能理會裏頭那位的,一句話也不同她說,今日這番話,自然也是上面的意思。
雲初将此事報給容瑟後,只換來一聲哼笑。
“瘋了還不忘罵人呢,還挺有針對性,怪有技巧的。”容瑟語氣漠然,仿佛逼瘋曹毓敏的不是自已,既沒有報複後的快意,也沒有因辱罵動怒,至始至終都平和得很,好像一個局外人般淡淡道:“可見還沒瘋得徹底,讓她知道就行了,不必理會,別讓她死了。”
容瑟一直都知道自已該做什麽,也分得清是非,對曹毓敏并無半點不忍。
她從前是怎麽對待顏霜母子的,又是如何虐殺顏霜的,通通都得還回來,誅心才能讓人更痛苦,殺一個人太簡單,報仇也太簡單,可真正的報複不僅在軀殼的折磨。
更要折斷傲骨,摧毀意志,讓她承受剜心蝕骨之痛,只有真正體會過才懂得什麽叫生不如死,這是誅心。
容瑟很少這麽報複,因為一般有仇他當時就解決了,連他那個生父都沒讨到什麽好,直接被他送監獄裏,可顏霜已死,曹毓敏這債就得還夠才能償命,她明知道顏霜不情願,明知道她侍寝是被迫,但還是将所有的怒氣都對準了一個無辜的女人,甚至聯合朝堂傷她名譽,活活将她虐殺而死。
在容瑟看來,這種做法和奚朝浥沒什麽不同,甚至是與街邊意圖欺辱喻青梅的幾個混混一樣,無非是仗着自已有權利有勢力,便想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不将人當人看待時,她本身也就成了不配為人的怪物。
雲初退下後,容瑟方才垂眸打量自已面前的六本奏折。
都是梁慎予遣人送來的,喻青州之前也曾提過,這幾本奏折,明日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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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瑟上朝素來踩點,非得要皇帝都坐穩當了,他才不急不緩地進宣政殿。
今日也一樣。
宣政殿內和宣政門前,百官列隊,攝政王才帶着定北侯慢悠悠地進了殿,不過今日他懷裏揣着一摞子奏折,就這麽捧上宣政殿,神情自若,瞧不出什麽。
群臣壓低聲開始交頭接耳,朱批過的奏折都會發回尚書省,但今日攝政王親自抱着過來,就是還沒給尚書省過目,那必然就是有其他事!
果不其然,攝政王抱着奏折坐到麒麟王座上,面上已然全無笑意,輕輕掃了眼群臣,沒有多少威嚴,也不似從前那般暴戾殘虐,但他的身份壓在那,群臣無不戰栗。
“皇叔,你這是?”容靖掃了眼那些奏折,眼皮子輕輕跳動,心中預感不好。
“陛下想看?”容瑟頗為大方地抽出一本,翻了翻,又似笑非笑道:“陛下若是想親自處置,本王也樂得輕松。”
容靖不由得想到瑄和長公主那次風波後,擺在自已面前那些奏折,猶豫了片刻。
然而容瑟已經将第一本扔到了殿前的臺階下,冷冷道:“這是第一本,參尚書令奚晏,屍位素餐,曠職偾事,致使尚書省邪風四起,在其位而不謀其職,德不配位,只知獻媚罔利。”
擲地有聲的斥責響徹大殿,短暫安靜後,群臣嘩然。
奚晏自已也難以置信,上前去将那奏折撿起,指尖微顫,卻毫不猶豫跪地喊冤:“這,這全然子虛烏有!臣冤枉!”
“冤枉?”容瑟又将一本奏折扔下去,恰好落在他腳邊,“這本,參尚書令奚晏,以吏部考課之名,逼迫臣子上繳孝敬,否則莫說晉升,連官帽都保不住,數位官員參你此罪,上頭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寫了你所收贓款,還有無錢孝敬被貶谪的官員名單。本王粗略瞧了瞧,收了少說也有數百萬兩銀子吧,奚大人,當真是賺得盆滿缽滿啊,無故遭貶谪的官員聯名上奏,證據确鑿!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奚晏冷汗都冒出來了,他是尚書令,又兼吏部尚書,朝中素來便是如此,他自然不清白,這樁樁件件,都是實情。
“臣……”奚晏咬牙道,“臣司職在此,難免得罪同僚,焉知不是他們合起夥來污蔑臣!臣冤枉!”
“行啊。”容瑟将剩下的幾本都扔下去,冷聲道:“以權謀私,橫征暴斂,欺壓無權無勢的同僚,你不認,前年你府中長工莫名殒命,對外你稱暴斃而亡,可此人在薛夫人院中做工,柳氏驕橫,将此人當衆杖斃,如此草菅人命還妄想瞞天過海,奚大人,你認是不認?”
言罷,不等奚晏反駁,容瑟便擲字清晰地說:“人證物證具在,你不認也無妨,本王自會交由刑部與大理寺去審。”
他有備而來,何況單憑受賄且操縱官員貶谪升降這一條,就足以讓他死一萬次。
奚晏的臉色徹底變了,強作冷靜之下反倒扭曲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