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私奔

103.私奔

容瑟早朝突兀發難,矛頭直指奚晏,百官中覺得果然如此的不在少數。

從攝政王與奚家因長公主一事鬧起來時,他們便紛紛猜測攝政王是想要拿奚家開刀,如今瞧見,也不意外。

但奚晏身為尚書令,根基深厚,黨羽衆多,連曹家也有意拉攏,故而很快便冷靜下來,轉頭看向群臣列中的喻青州,臉色發青,斥道:“喻青州!你這根本就是捏造證據害我,你考取功名走到今日不易,何必糊塗!你可知與人同謀陷害朝廷命官是何等罪名!”

彈劾奚晏借考課排除異已打壓同僚的,正是喻青州。

喻青州立即出列,跪得筆直,坦蕩朗聲道:“遭貶谪發配的幾位大人親筆信皆在此,臣不敢欺瞞陛下、王爺,吏部司掌群臣考課,但年年貶谪提拔的官員,皆與奚家有所往來,而流落窮鄉僻壤的官員們,則多是家室清貧者,景州藍田縣的史大人,裕州全徳鎮的田大人,還有奚家那名長工家中人報官後,追查此事的京兆府李大人,皆在其列。有諸位大人親筆信作證,臣懇請王爺,徹查奚家!”

說罷,一個頭端端正正磕在地上。

攝政王黨羽見狀,紛紛出列齊聲:“懇請王爺徹查此案!”

容靖坐在龍椅上險些繃不住臉色,他才是名正言順的皇帝,可在宣政殿上,呼風喚雨的憑什麽還是他容瑟?!

“那此案就交由刑部審理。”容瑟目光落在始終古井無波的陸上謙身上,随後又掃了眼強作鎮定的奚晏,“傳令,禁軍總督雲稚,率人徹查奚宅。奚大人,就委屈委屈,暫住天牢,若你當真是冤枉的,本王自會還你清白。”

容瑟沒什麽真情實感地客氣兩句,随即瞧向曹倫,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曹大人,本王這般處置,算是公正吧?”

幾位官員的親筆信自然證明不了什麽,可這案子真查下去,必然會牽涉許多。

曹倫知道其中厲害,難就難在他無法左右容瑟的決策。

半晌,曹倫沉聲道:“王爺,奚大人是老臣,即便是有人彈劾參奏,也該不該聽信一家之言,就這麽将奚大人下獄,是否……不妥?”

“本王若是聽信一家之言,如今奚大人便不是進天牢,而是掉腦袋了。”容瑟神色略微冷下來,語調拖慢,滲着不悅之意,“排除異已,結黨營私,操縱朝堂官員升黜罷免,事關重大,還是說曹大人以為此事不必再查,本王當即以此罪名論處即可?”

曹倫垂下頭,說道:“臣并無此意。”

“那就是沒意見了。”

容瑟滿意颔首,沉穩道:“那就按本王說得辦,事關朝堂百官大晉國運,必要查個清清楚楚。”

他特意咬重後四個字,卻讓在場不少官員打了個冷顫,一時間人人自危。

容瑟心知肚明。

他也不算冤枉了奚晏,這些都是奚晏自已做的事,收拾他勢在必行,無論是為自已的目的,還是為這個國家的長久。

然而這一動,必會牽動無數朝堂官員。

容瑟坐在高位上,俯視着垂首的群臣們,如同在瞧一汪深潭,看似波瀾不驚,實則早已在醞釀驚濤駭浪。

那下面暗潮湧動,處處是不見烽火的刀光劍影。

而他早已深陷局中,脫身不能。

直到視線與一道目光相對。

身着圓領紅袍的将軍站在武将之首的位置,胸膛前的獸紋威風凜凜,身形穩如山,只是靜默地站在那,就像是一把替容瑟鎮住四方朝堂的利刃。

他俯身,第一個開口道:“王爺聖明。”

于是百官附和。

容瑟扶在麒麟頭扶手上的掌心冷汗漸漸消退,心也安定下來。

下朝後,容瑟照例在靈晖閣與群臣議事,偌大的國家,大事小事總是不斷,等都說完後,便輪到了早朝奚家的事。

雲稚已經帶人去奚府查搜,容瑟并未多說,只淡淡吩咐陸上謙:“秉公辦理。”

他說得太過坦蕩,正義凜然。

何況奚晏背地裏做的事,陸上謙也有所耳聞,只是身在朝堂,許多事身不由已,如今既然得了機會,當下便颔首道:“臣遵旨,只是……”

他遲疑片刻,問道:“敢問此事非同小可,真如喻大人所說,那與此事相關的官員必然不在少數。”

“都按規矩辦。”容瑟擺了擺手,“都是些屍位素餐的酒囊飯袋,朝堂早該整治了。”

梁慎予也溫和有禮地說道:“王爺所言不假,雖說水清無魚,但事過猶不及,眼下倒也罷了,若長久如此,朝廷豈不是奚家的一言堂?到那時,天家皇室的聖旨只怕還沒有奚大人一聲令下有用。”

兵部尚書冷哼:“話是這麽說,可定北侯那晉北騎,只怕也只聽軍令不聞聖旨吧。”

“大人慎言。”梁慎予語氣仍舊客氣,卻多了幾分冷冽,“晉北騎效忠大晉,小侯自然也效忠大晉,聖旨即軍令,并無不同。”

兵部尚書還想說什麽,容瑟便淡淡打斷:“晉北騎駐守羌州,數次擊退匈奴騎兵,不知多少将土埋骨青山,尚書這話,叫人寒心。”

攝政王的眼神瞧過去,暗含冷意與警告,給了他個“你最好小心說話”的威脅眼神。

想起還在牢獄中的尚書令,兵部尚書雖憤然卻也不敢再出言不遜,只是頗不服氣地冷哼一聲。

議事散後,容瑟與梁慎予并肩出門,沒走幾步,便聽得後面有人喚道:“王爺,侯爺,且留步。”

容瑟頓住,與梁慎予對視一眼,随即回頭瞧向追上來的陸上謙,溫聲道:“陸大人慢些,何事?”

陸上謙匆匆而來,喘了兩口粗氣,胡子也跟着顫了顫,才說道:“王爺,此番……奚晏一案,不同于先前,适才人多,不好說話,老臣現在想問王爺一句,奚晏若是罪名定下,便是誅九族的大罪,以及牽連的官員,皆要論罪,勢必動蕩,王爺究竟是為公,還是為私?”

容瑟發現,這位白發蒼蒼的老臣,瞧着他的眼神極其複雜,像是要确定什麽。

“陸大人。”容瑟想了想,還是坦誠道,“說是不為私事,想來您也不會信,但無論于公還是于私,結局都沒有不同,奚家盤踞朝堂,六部官員多是他的親信,打壓異已,遍地黨羽,本王所為也合情合理,何必計較那麽多?本王總不會做出危及江山社稷的事情,大晉與容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本王明白。”

陸上謙沉默半晌,沒再多說,只道了句“老臣明白了”便離去。

容瑟一頭霧水,問梁慎予:“他真明白了?我怎麽有點不明白呢,他追上來就為了問我是不是徇私才想搞奚家?”

梁慎予輕輕嘆了口氣,無奈道:“他是想看王爺合不合适。”

容瑟茫然:“什麽合适?”

梁慎予壓低聲:“那個位置。”

容瑟起初還有點懵,梁慎予這麽一說,他倏爾明白了。

陸上謙從來都不偏不倚,在三省六部中算得上鐵面無私的清官,當日甚至還曾勸過容瑟不要為難新帝,但這回卻來試探他合不合适做皇帝。

容瑟沉默須臾,說:“他終于看出來,容靖德不配位了?”

梁慎予輕笑:“可惜陸大人要失望了,我們王爺想閑雲野鶴,恐怕不能如他所願。只是……王爺,你可想過,若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不是他,應當是誰?”

兩人走在宮道上,周遭無人。

容瑟自然想過這個事情,他明白如若把容瑟從那個位置上拉下來,那能繼承皇位的就只剩下自已。

“船到橋頭自然直吧。”容瑟故作輕松地笑了笑,“雖然說這些還為時尚早,但不是還有寧王一脈,再不濟,過繼一個孩子過來……”

末了,容瑟輕嘆:“三郎,我想同你去羌州,瞧瞧你見過的風景,西北大漠,落日長河。但我也不怕被禁锢一隅,我只是……做不好的,我治理不好這一整個國家。”

人貴有自知之明。

容瑟一直都很有逼數,做皇帝要兼顧天下民生,更要能掌控朝堂局勢,天子之權在手中,那就是百官俯首稱臣,可一旦他沒這個能力,勢必會遭到群臣反噬,如今的容靖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而容瑟知道自已的斤兩,沒了原著的情節提示,他玩不過那一個個成了精的老狐貍。

梁慎予眼瞧着适才還生龍活虎的王爺蔫巴下去,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不由好笑,輕輕拍了下他的腦袋,低聲道:“我知道了。”

容瑟眉眼間籠上愁雲,有氣無力:“知道什麽?”

“知道王爺想同我——”梁慎予故意湊近他耳畔,一字一頓:“私、奔?”

容瑟:“……”

“你離我遠些!”

容瑟冷酷無情将他推開。

梁慎予笑出了聲,“好了,嫡系沒了還有旁系,總能有個接下擔子的,王爺不必憂心,不過羌州荒蕪,沒什麽美景,王爺不怕吃沙子?”

容瑟聽出他的揶揄,賞了個白眼過去,快步往前走,耳根卻悄然紅了。

…私奔什麽的,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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