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破局

105.破局

晉京昨夜一場驟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只是為初秋的風多添上幾分涼意,容瑟在府中準備了熱氣騰騰的砂鍋豆腐,不費時間,還能暖身。

梁慎予還在書房看軍務,雲初雲稚都在外忙,倒是藍莺和容知許在府中得閑,便湊到竈房去瞧容瑟忙前忙後。

“你們兩個。”容瑟無奈直起身,依次指了指兩個姑娘,“王府這麽大,玩不下你們兩個了是麽?非要湊這兒來?”

他在府中穿着素簡,長發僅用一根玉簪挽起,前些日子嫌頭發太長礙事,還剪了些許,及腰的長發如今堪堪過到蝴蝶骨,看着便更利落簡單,沒半點宣政殿上攝政王的架子。

“來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上忙的嘛。”藍莺努了努嘴,“比如幫主子劈個柴搗個醬什麽的?”

容瑟冷笑,将挽起的袖口放下,繡着幽蘭暗紋的玄色袖口将白皙腕子擋住,不輕不重地瞄向顯然有些欲言又止的容知許。

“這話相當沒有可信度,所以,說罷。”容瑟雙手環肩,口吻篤定,“你們兩個圍着我轉,想問什麽?”

容知許有些猶豫,抿了抿唇,還是輕聲說出口:“瑄和雖不常出門,但外邊的風聲多少也知道些……皇叔與奚家……”

她頓了頓,像是在斟酌什麽,才繼續說:“是不是……不太容易?”

哪怕王爺在府中和平時表現得并無不同,奚家入獄奚宅被搜查的事也早傳得滿城皆知,然而奚家人入獄多日,遲遲不見結果,可見這場對弈并不輕松。

容瑟沉默須臾,随即故作輕松地彎起眉眼,“瑄和,這不是你該擔心的事,本王做這些也不盡然是為了你,唔……”他歪頭思索了片刻,接着說:“這麽說吧,本王希望你和薛夫人離開奚家,只是為了不傷及無辜,不是早說過,本王不會放過奚家。”

奚晏當年逼死顏霜,又在朝中殘害忠良,奚朝浥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賬,奚家上下就沒一個好東西。

于立場,于私情,容瑟做的事都與容知許沒有太大幹系,充其量就是為她将針對奚家的布局提前了而已。

容知許也沉默下來,随即兩手交疊于額前,緩緩俯身一拜,鬓邊步搖依舊穩當,晃動輕微。

這是大晉晚輩對長輩行禮時,除卻三跪九叩的最高禮節。

“無論如何,皇叔費心了。”

容知許起身後,對容瑟露出個清淺的笑。

“皇叔上次說的事,瑄和想明白了,只等塵埃落定後,瑄和想見一見奚家人。”

她說得灑脫,倒是比前幾日更坦蕩了許多。

“那好說。”容瑟颔首應允,寡淡平靜的眼神微不可見地冷了些許,“不會太久。”

容知許剛想說什麽,便瞧見她的皇叔眼眸倏忽一亮,适才的長輩架子散了個幹淨,忽然快步下臺階,徑自從她們身邊過去,連語氣都多了幾分雀躍的歡欣。

“你忙完了?”

容瑟直奔着剛走到門口的梁慎予過去。

梁慎予早換上常服,天水碧的交領寬袖,不加綴飾,清俊飄逸,眉眼含笑,像個尋常人家的公子哥,身上不帶一絲戰場磨砺出的殺伐之意。

“差不多。”梁慎予對不遠處的兩個姑娘輕輕颔首,随即視線便挪回容瑟身上,稍稍低下頭,“問了下人,說你在這兒,我就來了。”

容瑟微頓,“有別的事?”

“倒也沒有。”梁慎予低聲笑,“來見你還需要什麽別的事,不過我倒想問王爺讨一紙文書。”

“文書?”

“對。”梁慎予用幾乎要與他額心相抵的距離,低聲說:“今夜會有人去刑部天牢劫獄,劫走奚晏,明日便請王爺下旨,準晉北騎圍守晉京,抓捕逃犯。”

容瑟聽得糊裏糊塗,抓着梁慎予袖子皺眉:“有人要劫獄?那還圍什麽城,一起抓了審啊!”

梁慎予笑出聲,輕輕搖頭,“王爺,明日只管下令就是。”

容瑟後知後覺地頓住了,狐疑道:“你想做什麽?晉北騎圍城,不知情的還以為你想逼宮,我們還不至于到這一步吧。”

“還沒到那步。”梁慎予低聲,“王爺,信我。”

容瑟眉心輕蹙,與他對視。

梁慎予目光溫和而篤定,仿佛盡在掌控中。

最終,容瑟輕輕點頭。

.

當夜,一批蒙面黑衣人闖入刑部,劫走了單獨關押的奚晏,禁軍追蹤無果,要犯就這麽丢了。

次日,得知奚晏被劫走的攝政王.震怒,命晉北騎将晉京各個出口嚴防死守,禁軍與晉北騎一并在城中搜捕要犯,務必将之捉拿歸案。

一時間滿城風雨。

奚晏被劫走自已也稀裏糊塗,被安置在東巷的小院中時,對方并未對他有多客氣,為首之人只說道:“刑部今日就會定下大人的罪名,我等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大人且安心住下。”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奚晏沉着臉說道:“你們是誰的人?”

“這些大人就不必知道了。”黑衣人語氣冰冷,再次重複,“大人只要安心住下就是。”

随即便轉身離開,奚晏本想追出去,卻聽見門口落鎖的聲音,他頓時慌了,用力推兩下門,對外吼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外面只留了一個看守,且并不回應。

奚晏只覺得不對,這些人不像是救他,反倒像是要把他囚禁在這兒。

何況刑部遲遲未能定下他的罪名,就證明事情還有轉圜之機,現在自已被劫走,豈不正是坐實了做賊心虛畏罪潛逃?

“你們到底是誰派來的?”奚晏沉聲。

一片沉寂。

奚晏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宮中的容靖也心煩意亂,奚晏從天牢被劫走,可這事兒不是他動的手,那到底是誰?

曹倫從靈晖閣出來後,匆匆入宮來見容靖,臉色也不怎麽好看。

容靖連忙問道:“怎麽樣了?”

曹倫搖了搖頭,“還沒找到,不過晉京的各個城門已交由晉北騎把守,禁軍正在城中搜捕,奚晏失蹤,再想為其開脫就難了。”

容靖驀地站起身,沉着臉說道:“肯定是容瑟,賊喊捉賊!”

“可天下人不這麽想。”曹倫有些疲憊地嘆氣,“莫說天下人,恐怕連朝中官員都以為奚晏是畏罪,還有晉北騎……晉京城已被晉北騎圍困,我看定北侯搜查奚晏是假,圍城才是真!”

容靖驀地站起身,咬了咬牙:“他想造反不成?!”

“現在還只是圍城。”曹倫說,“恐怕是在威脅我們,不要再插手奚家的事。”

安靜片刻,殿中只有容靖倏爾粗重的呼吸聲。

容靖猛地掃落面前的筆挂,似是從牙縫裏擠出一聲怒斥:“簡直放肆!”他倏爾擡眸,冷冷道:“滇州兵呢,叫他們來是幹什麽的!”

曹倫也無可奈何,奚晏做的事他知道,但凡是被打壓的官員,或是獲罪,或是下放,而真正留在朝中的為了前程,自然也不會揭露此事。

偏偏攝政王不惜鬧大也要處置了奚晏。

“晉北騎尚無逼宮的意思,打着搜捕要犯的旗號,而奚晏的罪名非但沒洗清,若是我們此刻與他交鋒…”曹倫微頓,垂下眼說道:“天下悠悠衆口,便會譴責陛下包庇罪臣。”

容靖愣住,有些頹然地坐回龍椅,仍舊不甘心,“那怎麽辦?就沒別的辦法了?”

餘下沉默。

曹倫半晌沒吭聲。

“也不是沒有破局之法。”

良久,曹倫才說了這麽一句。

容靖猛地擡頭,“舅父有何良策?”

曹倫定定瞧着他,一字一頓:“靜觀其變。”

“……什麽?”

容靖難以置信。

“壯土斷腕。”曹倫緩緩道,“攝政王一定要對奚家動手,不妨遂了他的意。”

“可是……”容靖眉頭緊皺,“此案牽涉那麽多人,真要讓容瑟這麽查下去,咱們手中能用的可就不多了。”

“陛下,這世上永遠不缺想出人頭地、升官發財之人。”曹倫意味深長地瞧他一眼,接着說:“奚晏自已無能,一個喻青州就能抓住他的把柄,何況他行事如此放肆,這些年紮根太深,也愈發不好掌控,他不過是一枚棋而已,陛下,臣教過你,當斷則斷,這步棋廢了,那就換一枚棋子。”

曹倫的确舍不得奚晏這個助力,只是奚晏行事的确荒唐,從長公主一事開始,曹倫就已經動過心思。

既然是棋,就不是不可或缺。

容靖自已不懂這些,也不太在乎奚晏的生死,他從一開始在乎的就是自已的皇位與權利,只是想到這一局還是要輸給容瑟,就萬般不甘。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容靖抿唇。

“局入死路。”曹倫沉沉道,語氣加重,“不破不立。”

即使是曹倫,也對攝政王和定北侯這兩人的聯手而心驚膽戰,一個有權,一個有兵,幾乎立于不敗之地,而這種局面,最開始是他為對付容瑟設計的。

自從他成為先帝的心腹之臣,便從未遇到過如此棘手的局面,甚至連他也曾覺得,皇位落在有曹氏血脈孩子的手裏,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一切都變故都出在這個從前根本沒放在眼中的九王爺身上。

表現得再鎮定,再沉穩,曹倫心中都有些慌。

他隐隐覺得,真正在樊籠中掙紮的,已經換成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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