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椰子
113.椰子
容瑟在京中的産業越做越大,浮生樓臨湖傍水,二樓憑欄而坐的位置可見湖景,入冬前雲初便籌備将浮生樓後邊的院子重新修葺,整座後院不僅是竈房,再往後穿過拱門,則是園林。
無須大興土木,只是重新裝點亭臺山書,又掘水道,引湖水經山景流出,石板路兩側便是蜿蜒水流,可放置輕便小碟,入水漂下,上頭擱着茶點,此宴謂之“曲水流觞”。
還備了投壺等取巧玩樂之物,專供晉京權貴游玩賞樂。
自從攝政王與浮生是同一人的傳言流出後,雖信的人不多,但畢竟消息是從曹氏出來的,功勳權貴們寧可信其有,再無人敢指名道姓地讓浮生親自做飯。
容瑟也樂得清閑,翻過浮生樓半月的賬本後,目光凝在雲初标出的收入上片刻,滿足喟嘆:“所以說多無聊的人才要去争儲,閑散王爺才最香啊。”
雲初忍着沒笑出聲,說道:“王爺恐怕不能閑散,明日寧郡王就到晉京了。”
寧郡王畢竟姓容,他祖父又身負戰功,身為皇室宗親,容湛這次入京,聲勢怎麽也要比定北侯回京要大些。
容瑟“啊”了一聲,很是敷衍地點了點頭。
“是啊,不過好大侄兒不是忙活着這事兒呢麽,要讓禮部去辦,還要大操大辦,雖說醉翁之意不在酒,但确實用不着咱們,叫曹家和大侄子操辦吧。”
這個寧郡王論起輩分,該稱呼容瑟一聲皇叔。容瑟也稍稍了解了一點這便宜侄子,據說在儋州出了名的愛玩,玩的不是纨绔子那些東西,倒是偏愛養狗,據說若非他生父體弱多病早逝,家中又只剩這麽一個獨子,他連郡王位份和欽察營都不想要。
總之一心養狗。
“也好。”雲初輕輕颔首,說道:“若按輩分,哪怕寧郡王遠道而來,也該是他給您請安。”
容瑟緩緩合上賬本,垂着眼說道:“也試試他的意思。”
容瑟對容湛那些傳聞持懷疑态度。
傳聞真假不可盡信。
據說與世無争的寧王一脈,這次卻應約赴京,哪怕沒帶欽察營,容瑟也不自覺地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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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王的車隊并不多,排場也不大,但入城後還是堪稱奢貴,車隊剛進鬧市,馬車裏便傳出一聲清亮的少年嗓音。
“停下——”
車隊應聲而停。
片刻後,自馬車裏走出個衣着華貴的年輕人,烏發規規矩矩地束起,額心戴着镂空卷雲金抹額,秋海棠紅的袍子,外罩厚重赤狐大氅,踉踉跄跄地下了馬車後狠狠跺兩下腳,雙手捧在唇邊,輕輕對着掌心呵氣。
“嘶……晉京挺冷啊,還好出門前帶了這狐裘,否則豈不是要凍死我。”容湛低聲喃喃兩句,擡眸瞧這人來人往的都城主街,眉梢微挑,“早聽聞晉京繁華,今兒可算是親眼見着了。”
玄機營的正副都統都在府中養傷呢,今日來接人的便是督官,見容湛下馬車,迎上去說道:“王爺,天寒地凍的,此地人又多,還請王爺回馬車上去,宮中已為王爺備下寝宮,王爺且随臣回宮休息。”
“這有什麽可急的?”容湛身邊的小厮先開口,以斥責地口吻說道:“我們王爺初次進京,就想在這兒多瞧幾眼,你催什麽催?”
“下官不敢。”督官立馬低頭。
“哎,無妨無妨。”容湛随意地揮了揮手,目光落在街邊一個小泥人攤位,“在儋州可瞧不見這些新鮮東西,本王帶了儋州的貢品,煩請大人送入宮去,至于小王——倒是不急着回去。”
督官還想說什麽,容湛已經露出些許不高興的神情,語氣淡下去:“小王還不累,想在這京中好好逛逛,瞧瞧如何繁榮。”
對方畢竟是皇親國戚,督官不敢輕易為難,猶豫了須臾後還是緩緩點頭,“可要臣派人保護王爺?”
“用不着。”容湛不耐蹙眉,擺擺手,“儋州雖貧簡,但小王也不缺護衛。”
督官見狀,只得率人将儋州帶來的兩車貢品帶走,不敢再招惹這位瞧着脾氣好實則說變臉就變臉的寧郡王。
等他走後,容湛晃蕩到泥人攤位,花錢買了只垂耳朵的黃色小狗,舉着小狗邊走邊感嘆:“果然是都城,夠氣派!”誇完,又放低聲音說道:“可惜了。”
身邊跟着的小厮似懂非懂地問:“主子,什麽可惜了?”
容湛用足尖碾了碾地面,神情仍帶着近乎純粹的笑,緩緩道:“都是表面而已,權貴們縮在這兒醉生夢死,勾心鬥角,哪裏曉得何為人間,這一磚一瓦都不幹淨。”說到這兒,他眉眼間湧上幾分厭惡,低聲嗤笑,“髒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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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沒入宮?”
容瑟微詫,與梁慎予交換個眼神,随即又問:“那寧郡王幹什麽去了?”
雲初笑說:“在晉京逛了兩個時辰,他帶來的貢品倒是送宮裏去了,不過打開車一瞧,都是這麽大木球似的東西。”他說着,兩只手比劃了個圈,“聽說是吃的,叫什麽……椰子?陛下吩咐要将貢品制成菜肴,晚宴給寧郡王接風時用,只是禦廚們都不曾見過,根本不知如何下手。”
容瑟一愣,沒想到儋州的特産是椰子,面色古怪地問道:“椰子他們都不知道?這可是好東西啊,好吃還有補益功效,再說,宮中不是有椰子油麽,他們椰子油都見過,怎麽還沒見過椰子?”
同樣沒見過椰子的雲初見攝政王如此見怪不怪,沉默片刻後,才說:“椰子油和椰粉也都是儋州的貢品,往年都是椰子油……故而從未見過,還不是油的椰子。”
“……行吧。”
容瑟無言,吩咐道:“既然他們不知道怎麽做,那就別暴殄天物了,将東西都給我搬王府來。”
不等雲初說,梁慎予便附耳過去,低聲道:“畢竟是儋州進貢,如今寧郡王還在京中呢。”
容瑟難掩失落地“嗯”了一聲。
椰子在這兒可少見,正如雲初所言,那點椰子油尋常人家可見都見不着,用的都是葷油。
但真要給那群禦廚胡亂禍害,容瑟便覺得肉疼。
思量須臾後,容瑟忽然說道:“不許那群禦廚碰貢品,今晚儋州貢品的菜,用浮生樓和攝政王府的廚子,還有……浮生。”
梁慎予甚至從容瑟臉上瞧見無比真切的痛心疾首,啞然失笑。
……遇上吃的,王爺的反應總是格外強一些。
容瑟說完便匆匆去換衣服,一身錦衣華服換成了玄色的交領窄袖,也無多餘贅飾,長發由玉簪挽起,臉上又扣了那遮住大半張臉的面具,整個人精幹又沉穩。
很快,攝政王府的馬車便帶着浮生樓和王府的廚子一并出發。
禦膳房裏那兩車的椰子還沒人動,就擺在院子裏,禦廚們犯難,得了攝政王府的令以後有的謝天謝地,有些則頗為不忿,他們早聽聞浮生樓的名聲,現下都到宮裏來了,豈不是要搶飯碗?
容瑟瞧見一顆顆渾圓飽滿的椰子,很是滿意,拍了拍手吩咐道:“将椰子都卸下來,過會兒我開椰子,都瞧好了。”
一聲嗤笑突兀響起。
容瑟瞧過去,正見一個上了些年紀的魁梧禦廚,四目相對,他瞧見對方眼神不善。
那人輕蔑道:“早聽聞浮生大名,不過是酒樓裏的廚子,仗着攝政王才得來的名聲吧,什麽天下第一樓……呵,勸你們早些回去,免得在禦架前丢了臉面。”
“孫師傅。”旁邊的一個禦廚連忙拽了拽他,臉色都變了,沉聲道:“少說幾句。”
被稱為孫師傅的禦廚不依不饒,拂袖冷道:“少說什麽,我倒要看看,他們今日能将這木頭疙瘩做成什麽珍馐。”
前幾日攝政王府将進貢給陛下的魚拿走,他只得做些剩下的小魚,結果惹得陛下龍顏大怒,還訓斥于他,如今新仇舊恨,臉色也是衆多禦廚中最難看的。
幾位禦廚一時間面面相觑,有懼怕攝政王府名頭的,自然也有不服氣的。
他們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給皇帝親自做飯的,哪怕浮生名氣再響亮,那到底是個民間的廚子,可人如今到禦前來了,禦廚們自然不情願,于是不少禦廚雖不曾說話,但容瑟能感覺到,他們的眼神都帶着提防和不滿。
“孫師傅,是吧?”
容瑟刻意壓低聲音,讓自已的嗓音聽上去有些嘶啞,與平日不同,但也更具有威懾性。
“自已見識短淺,莫要以為人人都同你一樣,這可不是什麽木頭疙瘩,我若用他做出珍馐美食,你待如何?”
孫師傅主動挑釁,這會兒自然不能落了自已的面子,雖然也怕得罪了攝政王府,但還是咬了咬牙,粗聲粗氣地說:“若你能做出一道像樣的菜,我孫萊砸了自已的飯碗出宮去!”
容瑟微微勾唇,志在必得地哼笑一聲,“大夥可都聽着呢,那就走着瞧。”
孫萊當了這個出頭鳥,雖然瞧不起這個什麽浮生,但這會兒還是有些惴惴不安,但也只能硬着頭皮道:“那你呢?你若做不出怎麽辦?”
“做不出,我便砸了浮生樓的招牌,從此再不進竈房。”
容瑟語氣從容溫緩,沒有半點賭咒的意思,輕飄飄的語氣仿佛根本不拿這話當回事。
篤定且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