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新菜
114.新菜
為了防止偷師,禦廚們被容瑟趕出了院子,站在外頭面面相觑,有人低聲對孫萊說:“那是攝政王的人,你何必與他過不去?”
孫萊臉色鐵青,冷冷一哼:“攝政王的人又如何?人都進宮來搶咱們飯碗了!”說完,他自已心裏也沒底,像是在說服自已一般,嘟囔着添一句:“再說,坊間流傳那些菜,無非是仗着我就不信他他們手中的菜譜,我就不信那些木頭疙瘩能做出什麽像樣的東西來!”
菜譜不詳細,廚子們做飯就只能靠自已的悟性,但有容瑟這個移動活菜譜在場,事情就變得簡單許多。
“椰汁清如水,甜似蜜,今日這道椰子雞,卻并非甜口,而以鮮為主。”
容瑟講得不急不慢,還順道開了個椰子,削去表面的皮,以刀背沿中央線以下的地方轉着圈敲擊,椰子很容易就能敲開,随即倒出清透澄澈的椰汁給衆人瞧,再用勺子舀出白嫩椰肉,切成小塊放入碗中。
“這些放着,雞也要切塊。”
容瑟邊說邊做,刀工一貫地娴熟,幾乎不怎麽思考便熟稔下刀。
“椰汁椰肉放入砂鍋,加入清水,水不要多過于椰汁,大火煮沸,浮沫撈淨。等椰汁沸騰,将姜片、雞塊、紅棗和枸杞加入,煮沸後再撈出浮沫。這道菜味淡,調味便都在蘸料上,你們看仔細了。”
蒜末姜末和從王府帶來的辣椒碎放入小碟中,再加小青檸、醬油和些許炒熟的花生碎,做完後,容瑟說:“這是半成品,等椰子雞熟了,在蘸料中添原湯,看明白了沒有?用料多少拿捏不住的問我。”
容瑟僅僅是講了一遍,準備材料,還沒起火,距離開宴還有段時間,做得過早,到時涼了便會發腥。
随他而來的廚子們對視一眼,皆點了點頭,有浮生樓的廚子小聲問道:“這可是宮中宴席,真沒問題?”
容瑟淡淡掃視過去,“怕什麽,只管做就是了,天塌下來有攝政王府頂着呢。”
這話相當于給廚子們吃了顆定心丸,紛紛安心下來,仔細研究這道菜。
容瑟之所以選這道菜,也是因為方便好上手,味道也不差,像其他的椰子豬骨湯或者椰子飯,都需要熬煮許久,或者要提前泡糯米,相對而言,椰子雞簡單又方便。
簡單來說,就是不容易翻車。
當年容瑟自已做這道菜可是輕輕松松,一遍成功。
天色漸暗,竈房也也隐隐漂出清淡的香味兒,椰香與肉香交融,院子外或是站着或是坐在道邊的禦廚們也聞到了香味,不由得面色複雜,議論紛紛。
“這味道……還真讓他們給做出來了!”
此言一出,禦廚們紛紛看向孫萊,此刻孫萊的臉色已經分外難看,甚至還帶着幾分慌亂,見衆人都瞧着自已,低吼回去:“都看我做什麽?就聞了點味兒,誰知道好吃不好吃?”
禦廚們緘默不語。
嗅着這個味道,便知道這道菜應當不差。
“色香味俱全,才是好菜。”
清朗戲谑的聲音突兀傳來。
身着黑衣的浮生正好出來,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但語氣中的玩味衆人都聽得出。
“孫禦廚。”容瑟慢悠悠地走過去,衆人自覺地分出一條路,經過孫萊時,容瑟腳步微頓,低聲道:“等着收拾包袱走人吧。”
嚣張過後,容瑟也不去看孫萊驟然黑如墨汁的臉色,抱着肩閑庭信步似的走了。
容瑟不主動招惹別人,但也不能平白受氣。
他有攝政王府的令牌,暢通無阻地出宮後,宮門口已經停了不少官員的馬車,顯然是都已入宮了。
容瑟立刻鑽進攝政王府的馬車,梁慎予正穿戴整齊在裏面等他。
“快快快,換衣服!”
容瑟當場開始寬衣解帶。
梁慎予失笑着将攝政王衣冠備好,眼神放肆地打量着他,意有所指道:“王爺還是初次在外面前寬衣這般利落。”
容瑟瞥他一眼,“收收你那些想法,都寫臉上了。”
梁慎予一邊為他更衣,一邊湊近耳畔小聲:“為何要收?我就是想。”
容瑟叫耳畔熱氣熏得面頰微燙,立刻将他推遠些,低聲警告:“也不看看地方,收斂點。”
梁慎予無比遺憾地嘆氣,炙燙的眼神漸漸恢複平素的溫和。
明知地方不對,這是在宮門口的馬車裏,可是瞧見容瑟衣衫不整的模樣,梁慎予還是難免心猿意馬,視線在他漂亮的腰脊流連半晌,直到寬大華貴的煙紫長袍将清瘦腰身包裹,腰封勒出精瘦腰線,又被外袍半遮半掩。
梁慎予知道這衣衫下的那一截腰,并非瞧着那般纖弱,覆着一層明晰柔韌的肌理,最适合被握着……
梁慎予都震驚于素來冷靜自持的自已會躁動至此。
于是不敢再多想。
等容瑟穿戴整齊,便已從衣着簡便的浮生變為威嚴奢貴的攝政王。
時辰已然差不多,宮門口安安靜靜,官員們都已入席,容瑟和梁慎予依舊如早朝一般,在皇帝入座後,踩着點踏入明麟殿。
這座宮殿只有舉辦大型宮宴時才會用到,自穿越來的第一天後,容瑟是第二次來。
然而他的生活已經天翻地覆。
“攝政王到——”
“定北侯到——”
通報聲響起,群臣紛紛起身對容瑟行禮,态度恭敬。容瑟也坦然受下,處變不驚地走上皇帝之下自已的麒麟坐席,坐下後才淡聲道:“諸位大人不必多禮,都坐吧。”
“謝王爺。”
群臣異口同聲。
哪怕是曹倫等人,也不得不跟着行禮。
容瑟掃視群臣,目光定在一處。宮宴的坐席有講究,譬如自已下方則是梁慎予,與梁慎予對坐的本該是曹倫,但今日換成個裝束貴氣的年輕人。
寧郡王,容湛。
容瑟瞬間确定了對方的身份。
容湛生了雙貓眼,眉眼又時刻帶着笑,襯得那張俊逸容貌多了些人畜無害的率真,等群臣坐下,容湛才起身對容瑟行了個禮,朗聲道:“論輩分該稱攝政王一句皇叔,晚輩初至晉京,未來得及上門請安,皇叔莫要怪罪!”說完,擡眸一笑,說道:“實在是晚輩從未來過晉京,都不曾入宮,便在城中逛得險些過了時辰。”
容瑟不僅感嘆,這就是說話的藝術。
容湛這話分明是在端水,還端得很平,聽上去好似年幼頑劣,可實際上卻在告訴他和容靖,我可誰那都沒去,不偏不倚,逛街去了而已。
容瑟波瀾不驚地溫和道:“不妨事,在城中玩得如何?”
“處處繁華,自然是好的。”容湛不假思索。
然而容瑟始終在不着痕跡地打量這儋州來的寧郡王,發現他這場面話說得倒還真有幾分雀躍在裏頭,只是不知真假。
不過看在椰子的份兒上,容瑟暫且覺着這人不賴。
“那就好。”容瑟颔首,收回眼神,偏頭看向容靖,“陛下,開宴吧?”
容靖看見容瑟的笑就煩,只要他出現,自已這個皇帝就形同虛設,仿佛他才是手掌生殺的萬乘之主,但還是不能表露出,忍住勉強故作從容的笑道:“是,開宴吧。”
宮人們端菜魚貫而入,容瑟壓根沒瞧禦廚做得那幾道菜,與上次宮宴無異,連藥湯都沒換,該清湯寡水的還是清湯寡水,該油的也還是很油,也就瞧着好看,名也起得考究,什麽白玉翡翠瑪瑙的。
在容瑟看來,不好吃,全是白搭。
這菜就不是給人吃的,是給人聽的看的,
直到椰子雞上來,宮人報上菜名,在一衆別致菜名中顯得尤其突出。
容湛頗為好奇,掀開砂鍋,香味撲面而來,蘸料嘗過後始終從容的神色終于變了,有些驚奇地擡頭說道:“不知這是出自哪位禦廚之手?實在厲害,小王在儋州時都不曾聽過這道菜,椰果還能這麽做!”
官員們也紛紛面露驚色。
肉香味美,湯清爽口,蘸料後更能提味,其口味獨特,着實從未嘗過。
“這可不是宮中禦廚做的。”容瑟慢條斯理地開口,“寧郡王帶貢品入京,可惜宮中禦廚都不曾見過椰子,更不知如何下手,本王見他們如此,只得讓王府的廚子入宮,這道菜,出自攝政王府的廚子。”
說得是廚子,但落在群臣耳中,容瑟又不着痕跡地損了當朝天子一頓。
容湛也不知聽沒聽出話外音,驚似的睜大眼,嘆道:“原來如此!不知可否叫人去皇叔府上,同做菜的廚子習得這道菜,小王日後離京,只怕吃不着了!”
容瑟慢悠悠地品了口椰汁肉湯,點頭應下:“自然。”
這寧郡王瞧着率性,只是不知是真的,還是裝的,容瑟不動聲色地思忖。
百官早知浮生是攝政王府的人,再想起上次宮宴時攝政王的話,紛紛低頭看面前的砂鍋椰子雞,再看其他菜,沉默不已。
……攝政王說得還真是實話。
難怪人家不稀罕宮宴上這些菜。
只怕這些,在攝政王府連剩飯都不如。
群臣之上,容靖坐在龍椅上俯瞰百官,緩緩将清爽肉湯咽下去,若有所思地垂目,瞧向面前清亮香濃的椰子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