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農場覆滅之夜end

第42章 第 42 章 農場覆滅之夜end

山羊幽幽轉醒的時候, 外面天黑的像是末日。

混亂的雨聲帶着寒意鑽進骨縫,他感覺渾身上下哪裏都在疼。

下意識想要動動手指,卻沒有反應。

橫瞳裏看不出什麽情t緒, 山羊重新将頭擱到了地上。

“你很平靜, ”在他頭頂的上方,女巫居高臨下望着他,“我還以為會看到驚恐, 畢竟‘感覺不到手’的體驗, 實在算不上什麽美妙的感受。”

山羊搖搖頭, “我, 失敗,了, 這是,我應得,的。”

“那就說說吧, ”維加拉過椅子坐了下來, 視線從他被魔力附着的四肢上掃過, “說說你們是誰,為什麽來。如果你不想說,我也可以直接讓你的屍體和我對話。”

出乎意料,山羊沒有抵抗,他似乎徹底放棄了,語速很慢卻很清楚的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出來。

維加的聲音變得很冷, “所以只是為了魔力藥劑?索耶要我整個農場的命。”

山羊看着她, “你,不知道?平民,的命不算, 命。”

女巫沉默了很久,才自嘲般開口,“現在,我就算死掉也不會忘記你這句話了。但是,如果連公爵的領地都敢動,東部的戰争已經到了火燒眉毛的地步了?”

“是,”山羊平靜地說,“地精,很麻煩。它們有,煉金武器,還很難,殺死。伯爵,死了很多,人,丢掉了,三座城。他想,盡快,結束。”

他還說了很多,維加終于搞清楚了東部前線究竟是怎麽回事。

巫師數量稀少,肯定不能像大頭兵一樣丢出去。

所以這個時代,打仗最常用的,還是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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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貴族們會驅使大量奴隸當前排,消耗對方的有生戰力。之後以平民士兵攜帶冷兵器入場,加大輸出。

巫師通常作為指揮出現在陣中部的位置,用魔法騷擾,并擴大己方優勢。

這一招通常無往不利,但是,讓索耶沒想到的是,地精國居然擁有煉金武器。

即便是劍與魔法的世界,煉金術依舊是神秘的。

就連巫師都鮮少碰見活的煉金術士,大帝開出了極其優渥的條件,也沒有一個煉金術士肯進入宮廷,接受驅使。

所以沒有人對煉金有一個完整的概念,也根本不知道那幫離群索居的瘋子究竟都搞出過什麽。

這也是當那個武器擡上戰場,只用了幾下就轟飛了他六個珍貴的巫師指揮時,索耶為什麽徹底懵掉的原因。

“伯爵的,呆楞,影響了,士氣,”山羊一字一頓地說,“第一次,進攻,就,失敗了。”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最終,原本信心滿滿的進攻計劃,逐漸變成了膠着戰。

到現在,就算那神秘的、威力巨大的煉金武器沒有再出現過,前線的天平也逐漸遠離了索耶。

大批大批的領民死掉,有不少巫師也命喪地精手下。

再加上索耶不知節制的從領地中掠奪糧食,造成了無數人口的流失。

平民逃亡的越多,能補充上戰場的就越少。

一時間,惶恐不安的氛圍籠罩了東部,一部分巫師甚至也開始游離不定。

索耶不止一次向周邊發送過支援的請求,可是,別忘記這是封建的領主時代。

貴族對自己的領地有自治權,每個領地都像一個小小國家。

出兵幫你忙?給我什麽好處?

錢,你打仗都用得差不多了。人,不少巫師都跑沒了。你還有什麽值得我們付出的?更何況你還是主動挑起戰争的,打算吞并地精國的一方。

最重要的是,地精國也并不好過。

長期的戰争同樣讓它們搖搖欲墜,它們只是拼盡全力撐着。

大家冷冷地看着兩大領地掙紮,就像鬣狗靜靜等待着戰争結束,這樣就能咬死虛弱的家夥,獲得兩份食物。

原來是這樣。

維加明白了,地精卡利之所以突然和她攤牌,估計也是這個原因。

小打小鬧不行了,東部現在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

這才是卡利拼着和一個穩定渠道翻臉也要明說——索耶拼着被大公爵報複也要不惜一切代價襲擊山林農場的主要原因。

維加:“最後一個問題,索耶為什麽要攻打地精國?還是沒有聯盟的情況下。”

山羊說,“确切的,消息,地精,下方,發現了,稀有,礦洞。”他緩慢眨了下那雙山羊的眼睛,“非常、非常,稀有。”

如果是這樣的話。

維加腦袋裏迅速構建出一個計劃。

一個冰冷的,卻猶如岩漿噴發的計劃。

這一次她不會錯過任何一個細節,她要保證絕對的完美,她再也無法接受任何一位珍視的人離開,她要給所有信任她的人一個交代。

這需要地精。

地窖裏,一張羊皮紙在自動羽毛筆的書寫下飄出地洞門,在卡利絕對能看見的地方挂了起來。

女巫轉回頭。

把索耶大大小小的情報全都挖幹淨,将山羊角的具體位置和藏貨地點記清楚後,她擡起魔杖,“你自己來,還是我來?”

橫瞳沒什麽情緒地看她,“你,不問問,我,有什麽,遺言麽?”

“沒必要,我不會替你去完成。”魔杖頂端發出的光芒照亮了女巫的表情,她眸底流淌着令人心悸的情緒,“從你決定攻入農場開始,就應該做好了準備。”

山羊仔細端詳着女巫的面容,片刻後,他閉上了眼睛,“你是,對的。我也,明白,我,為什麽,會輸了。”

他睜開那駭人的橫瞳,認真地說,“請,讓我,自己,來吧。謝謝。”

維加直起身,向後退了幾步。

烈火燃燒,仿佛不久之前。

回到小屋,所羅門放開手裏的人,“小姐,已經把她捆好了。其他人都燒成了灰。”

“沉沉深眠。”望着暈過去的朱鷺,維加補了一個昏迷咒。

她沒有殺她,山羊肯定也知道。

至于為什麽要留下朱鷺——“我們必須要撤離,”維加迅速囑咐道,“所羅門,去叫所有人收拾東西。這裏已經不再安全,我無法确定山羊通知了索耶多少,所以我們必須走。”

所羅門:“那農場怎麽辦?”

維加果斷道,“燒掉。做出被洗劫一空的假象,然後燒掉。我的‘屍體‘,也會出現在這裏。”

朱鷺會代替她成為“維加·林”的屍體,感謝塞西莉亞的黑魔法吧,她終于有機會實踐了。

至于失蹤的朱鷺,剛好可以變成那個“攜款潛逃”的人。

瓦爾/特會發現這次的襲擊來自哪裏。

禍水東引,引到狗咬狗的方向。

說幹就幹。

經歷過一次真正的死劫,所有人都成長了不少。

維加先将她小屋裏的東西全部轉移到了荒地小屋,然後運到牧場。

她給留在這裏的牧羊人施展了昏睡咒,之後在安全的房子裏草草畫了個傳送陣,連接荒地小屋。

至此,搬家開始。

最先轉移的,是傷員,包括貝亞特、倫農、昆、阿斯提亞在內的二十幾名人妥帖的轉移到了溫暖的新房。

之後,是活着的人和重要的生活用品。

維加沒忘記廚房、珍貴的種植園、水井下方已經長大一圈的卵和雞舍。

其中種植園和雞舍最難,這些帶魔力的小家夥們每一個都珍貴無比。

維加來不及一株一株移植魔力植物,幹脆直接用魔法将種植園下方的一整塊地全都鏟掉,用隐匿咒漂浮着搬過去。

然後再用天塌地陷掃除痕跡。

至于雞舍。

“昏迷不醒。”

所羅門用繩子将嘟嘟雞捆在一起,裝進碩大的布袋扛了過去。

雞舍則被拆成三部分,蠕舌苔藓帶着底部的地皮與地基一起搬,剩下的一塊塊搬。

絢爛的魔力在黒寂的雨夜盛開,仿佛一朵朵昂首的花。

而那些卵則被好好裝在盛滿魔力之水的木盆裏。

但魔力水井沒辦法移動,在青蛙痛哭流涕中,維加摧毀了水井,讓它幻化成一捧薄霧,仿佛虛幻的墓碑。

路過黑市的時候,她去裏面走了一圈,買回來了替身魔法所需要的東西:沾滿鮮血的屠刀,破碎的全身鏡,柳樹根以及死亡足蟲的心髒。

她再次打開了塞西莉亞的黑魔法書。

[您是否已經把東西都準備好了呢?那麽廢話不多說,讓我們開始吧!

首先,請用您的血澆灌将死亡足蟲的心髒,并用屠刀攪拌。別怕疼我親愛的,湧動的鮮血是多麽美妙的東西呀!尤其是從自己的血管裏湧出來,猩紅的,溫熱的,像新生兒一樣令人激——]

略過,下一段。

[——澆灌直至屠刀和死亡足蟲的心髒同時變成黑色。請務必記住,一定要是純正的黑色。如果在顏色沒有變黑之前,您就停止澆灌,那麽最後您不會制作出替身,而會制作出饑餓的‘蟲母‘哦!那絕對會是一場災難!嘻嘻!

如果您覺得心髒的顏色可以了,就和我一起進入下一步吧,把您準備的心髒切成7塊,連湯汁一起t喂給新鮮人類吃掉。

看她的皮膚,哦是的,她的眼睛已經睜開且再也不會眨動了,血管也應該已經變成了黑色。請查看她的舌頭,是否變硬并孵化出了奇怪的東西?

不要害怕,這是開啓下一步的關鍵。

好了,現在,請将人類放在您的影子上,頭和頭要重疊哦!

然後将破碎的全身鏡立在人類的頭頂,既能照出她的頭顱,也能照出您的身體。

注意事項二:鏡子中您的臉和心髒的位置一定要是破碎的。

現在,請誦念以下咒語,之後用屠刀捅進您的心髒吧!

嘻嘻~不會死哦,但會發生神奇的事情。

怎麽樣?要不要相信我?

就在這裏放棄也沒關系的,我理解您的膽小和懦弱。]

所羅門擔心地看着女巫小姐,“這太冒險了,魔法大學的圖書館裏所有涉及到黑魔法的都是絕對禁書。絕大多數都被毀掉了,很少一部分毀不掉的,都被層層禁制封印。沒人知道這本書上是真的還是假的,您….”

他話還沒說完,女巫小姐忽然擡頭看了他一眼。

屋外,雷聲愈兇。

她說,“我們沒機會,也沒有時間了。治愈藥劑有嗎?”

所羅門急忙拿出瓶子,“在。”

維加點點頭,面無表情揮動屠刀。

以前是她太天真。

在看到農場滿地屍體的那一刻,維加幾近崩潰。

她在心底質問自己,她以前真的把這一切認真對待了麽?

明明和三個學生說的鄭重其事,可她自己呢?真的把這一切當成了真實而又殘酷的戰争了麽?

沒有。

她一直在耍現代人的小聰明,站在遙遠的時代俯瞰這裏,理所當然認為自己是主角。

總會贏的,總會得到偏愛——可今夜的一切,就像當頭一棒,把維加砸疼了,也砸清醒了。

這裏是血與火的世界,這裏是劍與魔法的世界。

這裏的一切美妙的如夢如幻,同樣殘酷的你死我活。

她因為自己超脫于世的知識沾沾自喜,犯了致命的錯誤,忽略了人類的極端性。

人在将死之時都能做出什麽事?她以前真的都想明白了麽?

沒有。

但現在,她想清楚了,可有些結局再也無法更改。

悔恨如附骨之疽,幾乎把她啃噬的什麽也不剩。

同樣感受的,不止她一個。

血砸在朱鷺的腳上,融進她自己的影子裏。

一瞬間,仿佛湖面掀起漣漪。女巫的影子晃動着,随着鮮血墜下,一層層細小的波浪在影子上擴散開來。

朱鷺的身體在波浪之下漸漸張開嘴巴,裏面黑色的奇怪活物大量湧了出來,瞬間爬滿了她整個身體。

有什麽東西在漆黑的覆蓋下改變着——卷發正在拉直,圓圓的下巴逐漸變尖,身高變長——片刻後,那些黑色如潮水般退回口腔。

重新裸/露出來的朱鷺,變了。她不再是原先的模樣,她變成了維加·林的樣子。

這種變化不止是改變樣貌和身體這麽簡單。

維加能感覺到,朱鷺連魔力都被改變了,陌生的女巫身上散發着無比熟悉的魔力氣息,而維加自己身上的魔力氣息,正像被掐滅的蠟燭一般變得虛無。

如果此時地精卡利站在這裏,拿出它檢測魔力的小東西,就會發現那些精密的指針只會指向朱鷺的方向。

維加的存在被“替代”掉了。

“小姐!”所羅門忽然驚叫。

維加順着他的目光低頭,發現一小撮黑色正順着她的袍子爬上胸口的傷。

她嘗試觸摸,黑色的似蟲又似活的符文一樣的東西直接穿過了她的手,最終停留在屠刀留下的傷口上。

它們在縫合。

縫合完畢,黑色也沒有消失,而是永遠留在了傷口之上,像震開的翅膀。

[凡事皆有代價,使用過黑魔法的人,終生都會留下黑魔法的印記。

無法祛除,無法隐藏,就算剜掉血肉,也仍會存在。

在黑魔法人人喊打的現在,在黑巫師必須死的現在,您又會迎來怎樣的結局呢?

啊~我可真是太期待了。]

“啪!”維加合上了書,塞進伸縮袋裏。

她沒有去看地上那張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臉——盡管朱鷺的瞳孔木木地睜開着——她只是扭頭望向所羅門,語氣平靜的驚人,“我們繼續。”

最後,是今夜死亡的人。

不能帶走他們,否則消失的人太多,會引起瓦爾/特的懷疑。

也不能把他們好好埋葬。

大公爵知道農場裏每個人的住址和所有信息,她必須為還活着人的負責。

維加将每個人的貼身物品收好,然後為他們舉辦了一個簡單卻鄭重的葬禮。

她、所羅門和青蛙參加了。

他們認真和大家告別,然後慢慢将屍體分別放進不同的屋子裏。

大雨滂沱,像永不停歇的眼淚。

維加任由雨水從頭到尾把自己澆透,她永遠都會記得這個夜晚,記住此刻如墜深淵的心情。

從今天開始,這一切對她來說,已經不再是個游戲了。

是把她自己的全部放在天平上的真正搏殺。

維加在暴雨中高舉手臂,“兇火焚燒。”

烈焰吞噬了一切,黑色的灰燼無力飄散。

火光照亮了女巫前行的路,她冒着大雨帶所羅門來到後山。

兩個人鏟掉了這裏所有的月光甜菜,當日光斜出時,維加把魔杖倒插進泥土。

“枯萎。”

連綿的風吹在周遭的所有植物身上,一瞬間,半個山頭全變成了枯黃色。

只是失去一個農場,死掉幾個平民,根本不足以挑起瓦爾/特的怒火。

但,當這裏再也開不出盈盈的月光花呢?

風把黑袍吹的獵獵作響。

維加提起籃子,轉身,“我們走。”

這是一段注定忙碌的日子。

匆忙的搬家帶來的麻煩一大堆,所有人都頂着破破爛爛的糟糕狀态忙碌起來。

預計的房屋絕對不夠——傷者不能擠在同一間屋子裏,他們需要通風,也需要照顧,并且絕對不能住在離為難民們準備的房子太近的地方,也不能離那些牲畜太近。

他們必須盡快造出更多的房子。

維加拿出施工圖,天剛蒙蒙亮時就把伐木場的負責人揪了起來。花雙倍價錢加急訂到了一大批木頭,這批木材于傍晚被送至牧場。

在木材送到之前的時間,維加和所羅門一起,在牧場下畫出了一個巨大防護魔法陣。

“光有防護還不夠,混淆魔法,驅逐魔法,都必須設置好。”女巫發了狠,發誓要讓自己的牧場連只蚊子都飛不進來。

“玫瑰集市的驅逐魔法很好用。”所羅門提醒。

維加:“你說的對,找個時間我去拜訪一下管理員太太。順便看看,能不能把占蔔也讨教過來。”

其他人也沒有閑着。

他們缺太多東西了,所羅門和農場的財産管理員小偷亞力士給大家分了錢,每個人都出去采購商品。

被褥,生活用品,廚房用品,換洗衣物,臨時食物,每一樣都需要購置。

算術較好的小偷亞歷山自告奮勇擔起了倉庫管理員的工作,他把每一樣物品和銀錢都記好,收進倉庫。

還聰明的将易燃物與普通物品分開,順便從其他人那裏得知了集市上售賣各個物品的攤位位置,事無巨細的記錄下來。

維加用魔法改變聲線和身型,轉遍整個荒地隐秘尋找能夠治療的醫生,連金葉子屋都去了,艾維斯都找了,但卻一無所獲。

“還有一個朋友一定會有辦法,地精正在經歷戰争,它們一定知道那所醫院的位置。”

今夜卡利就會來找她。

維加揉了揉太陽穴,等兩眼發黑的狀況過去,再重新趕回牧場。

忙碌時,木材到了。

她帶着所羅門一起建造,沒辦法,現在所羅門是唯一一個能活動的巫師。

“喝了這個,活力藥劑,”女巫說,“可以掃除疲憊,讓你變得活力滿滿。抱歉,但是我們現在還不能休息,我們沒有時間了。”

所羅門點點頭,幹了兩瓶。

“地基一定要打好,否則房子會塌掉。”維加深吸一口氣,給所羅門示範魔杖的用法(她再也不會犯不給自家巫師購置魔杖的錯誤),“像這樣,專注,精準,明确。對了,農場沒了,我們必須開墾出新的農田,剛好上次我還有5英畝沒有買,去找管理員的時候一起買下來吧。”

“可是小姐,”所羅門看着她比雪還蒼白的臉色,搖搖頭,“馬上就要進入冬季了,土地變硬,天氣寒冷,就算開墾出田地,我們也有至少四個魔法月無法種植。”

“這個沒關系,”維加活動了一下手腕,指出南側的區域,“或許你聽過大棚嗎?冬季我們也可以讓植物好好生長。t”

看着所羅門逐漸上手,并且做的非常不錯後,女巫找到了倫農。

“整理好了嗎?”

“都在這裏了…..小姐。”倫農拿出一個莎草紙做的本子,上面寫明了每一位死亡人家屬的名字和住址。

“可是我不明白…..”士兵微微低下頭,“您為什麽想要要這個?”

“他們因我而死,“維加感覺自己胸口漏了個巨大的洞,從出事到現在,這是她第一次說出這句話,她從不知道人居然可以痛苦到這種程度。

可她明白,愧疚和悔恨不能壓彎膝蓋,她必須在這種時候挺住。

所羅門說的對,如果連她都逃避了,崩潰了,倒下了,那其他人還能依靠誰?

“所以,我必須為他們負責,我必須為他們的家人支付陣亡撫恤金,我必須确保他們的家人在未來的每一天都能生活無憂。但是——”說到這,她頓了頓,聲線冷靜,“抱歉,農場才剛剛出事,瓦爾/特同樣知道他們每個人的家庭情況和住址,為了以防萬一,我們不能在這個時候去往他們的家。”

如果被有心人發現,瓦爾/特大公恐怕就會立刻意識到自己被欺騙了,他們絕對不能再這種時候繼續承接一位公爵的怒火了。

“是的….就是這樣,”維加慢慢呼出一口氣,“等風波過去,等我們徹底安定下來,名單上的人,我們一個一個去拜訪。撫恤金要發,最好也要将他們接過來。對,要接過來才行。”

然而女巫并沒有注意到,當她說完這些後,屋內所有的士兵和忙碌的罪民都擡起了頭。

他們面面相觑,巨大的悲痛下是從未有過的難以置信。

倫農張了張嘴,“您是說….您要….白給他們家人一筆撫恤金?還、還要将所有人都、都接過來?”

“這是我必須要做的。”維加垂下眼,“這是我的責任,我必須為他們的死亡負責。當然,還有複仇。不過還有另一件事——”

她認真掃過面對的每一個人,“如果你們當中有誰恐懼了,害怕了,想離開了,可以直接和我說,我——”

“小姐!”倫農忽然大聲打斷了她,在他身後,士兵與罪民哭的完全不能自已。他們從來不知道,死亡後還會有人付給他們家人額外的金幣。

陣亡撫恤金,一生都沒有聽過的名詞。

對貴族們來說,他們只是路邊的一條狗,草邊的一頭牛。死了死了就是死了,除了用他們的死亡繼續壓榨他們的家人以外,完全沒有任何人在意。

可女巫小姐,卻連他們的家人都考慮到了。

她把他們當成了真正的人,真正的——同伴。

她和他們感受着相同的快樂,也和他們感受着相同的悲傷。

他們還能說什麽?

還有什麽顧慮?

倫農緊攥雙拳,慢慢彎腰,單膝跪地。

緊接着,後面每一位士兵和罪民不約而同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維加愣住了。

“我們沒有人會離開,”倫農鄭重地望着女巫的眼睛,“我們是自願追随您的,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改變。只有您拿我們這樣的人當成人看,只有您才讓我們明白我們為了什麽而活。我們同樣想為同伴報仇——阿斯提亞說的對,那些垃圾、臭大糞一樣的貴族根本不配繼續活着!我們要為死去的人戰鬥,要為我們自己戰鬥!我們曾經多麽天真愚蠢…..只知道活在您的羽翼之下…!所以請允許我們呆在您身邊,請允許我們為您獻上忠誠!”

“請帶領我們吧!阿斯提亞說過,我們應該站上棋盤!我們再也不要做任人宰殺的渣滓了!”

“我們要讓那些巫師死!”

“只有貴族巫師死了,像我們這樣的人才能好好活着!躲着、裝聾子裝啞巴永遠都沒有用!”

“我們再也不想看見您露出這樣的表情了,”小偷亞力士咬着牙,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這麽長時間以來…..謝謝您的照顧,但我們不能一直只靠您照顧,将來也請讓我們幫助您吧。就算沒有魔力,我們也一定能為您做到其他事,任何事。”

維加耳鳴了。

她聽着腦海中的嗡嗡聲,目光慢慢擡高,越過衆人望向遠方。

遠方之上,天幕低垂,黃昏仿佛鳳凰的尾羽,綿延萬裏高空——

如烈焰,如燎原之火。

“我們需要人,”女巫輕聲呢喃,“我們需要更多的所有和大家一樣被壓榨的人。不,”她眼底劃過流星般的光芒,“不止他們,還有更多種族——我們必須聯合。”

“東部,就從這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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