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紅綢鞋情救書生 宋高種了半輩子莊稼,……
第45章 紅綢鞋情救書生 宋高種了半輩子莊稼,……
宋高種了半輩子莊稼, 更不曉得芸生這科考的事情,也不知道給他說點什麽。把手裏的帶的東西給了他,看他還有點冷縮縮的樣子, 就把身上的大襖脫下來,說道:“來, 芸兒,披上吧,在裏面恐怕冷,別凍到了。”
芸生見那襖又肥又大,也不甚幹淨, 遂說道:“天氣這寒冷, 叔叔還是穿着吧, 我沒事,穿的厚了,手腳也不利索。”
宋高害怕他在裏面受凍, 再三勸他, 芸生才草草披上, 自己進了貢院的門。
學道大人在門口點完童生的名字,挨次進去。
宋高立在門首,看着一貫讀書人的模樣, 捂着嘴偷笑。
有的肥頭大耳, 油光滿面,再也和那秀美的楷書連不起來,有的尖嘴猴腮, 抿嘴眯眼的,好不猥瑣,也不是坐堂的模樣。芸生在這裏面還算是個出類拔萃的。宋高也自覺的面上有光。
等着那些童生都進了門, 學道大人派小吏過去鎖門。
宋高還執着站在門口,踮着腳尖,看着芸生往哪邊去了,坐在什麽號,心裏好踏實踏實。
學道大人見這個人豐神偉貌的,便走過來打趣道:“這個學生也是來考生員的麽?快進來……不然就鎖門了。”
宋高嘿嘿一笑,道:“大人擡舉我了,我是在等我侄兒。”
學道大人笑道:“且早着呢,快去找個暖和地方避避風,到天黑去了。”
宋高這邊作個揖,方要轉身走時,又被學道大人叫住,問道:“你是什麽地方人氏?”
宋高笑道:“回大人,小的是村裏來的,大人恐不知道……”宋高見那大人對自己高看,免不了又大膽道:“大人,我侄子在家無比用功,村裏的孩子念書不易,勞你老人家把他卷子多看幾眼……”
旁邊的小吏喝道:“嗨!這厮!好沒臉!哪有你這樣的。”
那學道大人把那小吏推到後面,呵呵笑道:“你侄子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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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高忙道:“宋芸生。”、
那學道大人颔首而應,轉身飄闕而去。宋高看的沒了人影,方回客棧歇着去了。
話說芸生這邊來到貢院內,尋到自己的考號,鑽了進去,身上穿着叔叔的大襖,好不殉人,又纏纏裹裹的,遂把大襖脫下來,掖在旮旯裏,便打開書箧。
其實這貢院,空曠無比,常年無人,毫無人煙氣,陰氣濃濃,不消多說。這是題外話了。
那堂吏出了題,芸生一看那《四書》的題目,心中已經涼下一半,先生押的的題沒押中不說,這題目還十分生疏。
芸生本是個農村裏的書童,見識眼界自然一般,只會按部就班的答題便罷,那才情才知根本輪不到他來發揚呢。
芸生怙持着答完《四書》的題目,卷面工工整整,但內容殘殘弱弱。這便罷了,只是他心裏害怕,又兼酷寒無比,他又怕失體面,不穿衣服,手腳哆嗦,把一方硯臺打了一身,毛筆杆子也折斷了。
芸生一聲“哎呀”,忙着窸窸窣窣收拾,羞得滿面通紅。那尋堂的小吏聽到動靜,大搖大擺走過來,見他那狼狽樣子,鼻子裏笑了一聲便不理了。
芸生剛收拾完,又派下來經題,芸生一看那《詩經》的題目,心中大喜,頓時胸中就竹了一篇文章。剛才頭篇《四書》的文章淺薄,就靠這篇給我挽回大局。
芸生複去書箧裏摸筆,可糟了!皇天啊!我怎的就帶了一支筆過來。再細細摸一摸,寒空無物。
芸生等不及了,忙引來尋案小吏,剖白情況,說道:“勞閣下給帶支筆借用一下,萬般感謝!”
那小吏看慣了雲來霧去的考生,自己也久經考場,心內早已荒涼,眼皮輕輕一挑,冷言說道:“該!活該!把你手指頭咬破往紙上畫吧!我去哪兒給你找筆去。”說着一迳走了,又道:“這還是考試呢,若上了戰場,你沒帶刀,早喪命了。”
芸生這廂被臊的滿臉通紅,急得欲哭無淚,在腳下拾起那杆折斷的毛筆,已經不能握了。芸生心裏念道:“老天……學生芸生再也耽誤不下去了,莊稼人都搭着全部家産來科考,你就恁無情唻……這可怎麽辦?”
正待無路可尋之時,只聽臨號的考間敲了敲板壁,前面又伸出一只大紅綢鞋,穿的雪白的襪子,那腳一挨一蹭,踢過來一支毛筆。
芸生見狀,知是遇到善人了,要幫我,忙忙蹲到地上把筆撿起來,心中萬千謝言,只是礙于在考場內,不好言語,方拼命穩下心來,把剛才心中謀劃的文章又溫習一遍,便執起那管毛筆,飕飕寫起。
芸生也就個把時辰做完文章,一手汗膩,看着文章搖頭晃腦讀了讀,恰如臨秋風飒飒然,好不豪美,再擡頭,貢院內外已是半壁黑影了,往裏面一看,堂內已點了幾盞紗燈。
芸生這才知道,天已經晚了,忙忙收拾起文章,要去交卷子,從考號裏一出來,看旁邊臨號已經空了,便知剛才那個好人已經交卷子走了。剛才還想着交完卷子,要請他吃飯,好好答謝他一番呢。唉……也是擦肩而過。
芸生只是後悔,連恩人長什麽樣子也不知道,就把一只穿紅鞋的大腳牢牢刻在腦子裏。
芸生拾起卷子,往大堂走去,滿滿的貢院裏就剩了三三兩兩的考生,都在那裏咬指頭,抓頭發,在搜腸刮肚的苦思呢。芸生未免有些難為情,竟落得這樣末尾。
那學道大人等了一整日的工夫,早已經困倦的不得了了,也不再堂上坐着,單走下來四處逛逛。
芸生走到堂上,沒見到學道大人,便把卷子交給t堂吏,心中十分懊惱,若是早一些交卷子,只怕還能和學道大人見一面,興許對我有點印象,這下裏可好了,別又成了充數的廢紙。
芸生垂頭便回考號裏收拾家夥回家。
那學道大人碰巧又回到大堂上,看了一眼新交的卷子,有宋芸生這樣一人,驀的想起早上遇到的大漢,心想那寒門裏的讀書人實在不容易,不如我面試面試,好提拔提拔他,也算我積下陰德了,便忙大聲說道:“這宋芸生是哪個?”
恰好芸生沒走遠,聽到這聲音,心裏像冒出星光一般,回頭一看,竟是戴帽子穿圓領的學道大人。
芸生忙小跑過去,跪在堂下,禀道:“童生宋芸生拜見大人。”
學道大人沒看卷子,竟先看堂下的人物,穿着洗的泛白的紫布長襖,藍布棉鞋,面色慘白白的,眉目清晰,略帶愁意,雖不是那寬額大耳的富祿之相,但也算是清秀可憐的小書生。
學道大人打起精神問道:“你今年多少歲了?哪裏人氏?”
芸生慢慢答道:“童生十七歲了,槐綠縣洪魚村人氏。”
那學道又有的沒的問了幾句,見他言語溫和,眉目淡淡,只是嗓音稍微含冷,就是這樣,以後到了官場也不是太好混,遂笑嘻嘻把他的卷子拿在手裏大概看了幾眼,字跡已經很工整了,是苦下了工夫的,就是內容略顯粗泛,不得要領,也可以當個秀才。
學道大人又問道:“家裏幾口人?”
芸生一邊答着,學道大人瞅了一眼童生冊子,見那槐綠縣是個小縣城,讀書的人也少,就限下五名秀才。
可巧,已經在剛才交的卷子裏取了五名秀才了,現已滿了。
學道大人不免心中一嘆,想給他個功名,也是無緣。
想來這也是天意人意了。這話怎麽說?因為這些童生的卷子也大同小異,并無他樣,既然別人先交卷子,那文思必定比芸生來的快,所以取了別人。
學道大人走到堂下,一把拉起芸生,看了他一眼,那眼珠含着清水,不是厚祿之相,好言說道:“好孩子,我記住你了,你的卷子,我會給你好好看。若是今年考不上,千萬別灰心,明年若是我再監考,必然取你做秀才。”
芸生聽得一臉水霧,不知何解,磕頭作別了。
出了貢院門,遇見叔叔,自把那考場裏斷筆得遇好人,學道青眼相看的事跡說于宋高聽,不在話下。
叔侄倆這也沒離開省城,尋了一間差的客棧住下,專等那擡卷子出號。
也不過幾天的工夫,果真出來了。芸生和宋高去看,尋了半日沒看到自己的名字,槐綠縣只取了五名秀才,并沒有自己。
芸生心下的痛楚自然不多形容,撕心裂肺。
他剛剛回身要走,低着頭,卻又看到那雙大紅綢鞋,正是在貢院考試裏遇到那個恩人。
雖說沒有考上,到底一碼事歸一碼事,芸生舉目一看,見那人紫棠色面相,方臉上雄赳赳的眉目,身材偉威。
芸生執着那人的胳膊,說道:“這位小友好!你可是“玄”字八號的考生?”
那人睜眼一看芸生,說道:“是,我是在“玄”字八號……足下是?”
芸生說道:“恩人……在下是‘玄’字七號的童生,你忘了?考試中,你借了我一只筆。”
那人喜道:“吓!原來是……小友,你考得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