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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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天黑得早,下午兩點,太陽已經照不進樹林。

林子裏的積雪在暗處發出幽藍寒光,涼意順着腳底心密密麻麻往上鑽,趙雪妮搓着胳膊跺了跺腳,進入直播間。

“大家好,歡迎準時收看一年一度腦殘大賽現場。”

她邊說邊給手機殼貼暖寶寶,“現在大家可以看到,本次大賽的腦殘裁判和觀衆已經進場,居然還有女的。”

空曠的沙地上停了一輛奔馳,副駕駛裏下來一個穿黑貂的中年男人。

下一秒,車門全部打開,幾個女人蜂擁過去扶他。

看這排場,應該就是養殖場的原廠主,道上混的那位。

廠主從女人手上接過一根拐杖,往地上一杵。

“裝什麽香□□幫大佬……”趙雪妮小聲嘀咕。

第二輛越野車開進沙地。

即使隔得很遠,車裏震天響的土搖DJ還是傳到了樹林裏,“來左邊跟我一起畫個龍,在你右邊畫一道彩虹……”

趙雪妮皺眉看着龍彪叼煙下車。

幾個穿緊身褲的黃毛也陸續跳下來,跟着龍彪湊到廠主身邊。一群人拎着酒瓶有說有笑,不知誰把音響又開大了點,東北土味Disco的鼓點敲得人腦瓜仁都是疼的。

趙雪妮盯着這群人,很長時間沒在直播間說話。

所有人都把比賽當成一場事不關己的熱鬧。

只有她笑不出來。

如果龍彪和這群混混敢對許漠耍任何陰招,她的直播将會成為唯一證據。

趙雪妮摁下錄屏鍵,一輛黑色皮卡駛入她的鏡頭中。

屏幕裏的人一陣騷動,嗨趴的氣氛忽然變得有點緊張。

“觀衆朋友們注意,我們的頭號種子選手就要登場……”駕駛門打開那一剎,正在介紹的趙雪妮屏住了呼吸。

一雙穿大黃靴的長腿先行踩地。

從車裏下來的許漠一身黑衣,手上是黑手套,臉上是黑墨鏡,唯有脖子上戴着醒目的紅圍巾。

像一塊冷峻的黑岩石上抹了道鮮血,血還熱着。

趙雪妮穩住呼吸,繼續說,“大家應該也發現了,抛開腦殘的騎鴕鳥行為這點,種子選手還是一如既往地維持帥氣形象,這種壓軸出場的方式又被他裝到了,主播真的很想給他雙擊666……”

許漠摘掉墨鏡,把車鑰匙扔給一旁的商棋,徑直走向廠主,“楚哥。”

正在抽雪茄的楚建國眯起眼笑了笑,“聽說你是為了幫一個女人,主動提的飙車?”

許漠掃了眼楚建國身邊的龍彪,沒說話。

“玩這麽大,不是你的風格。”楚建國用夾雪茄的手指點了點許漠,“不過我也很好奇,你,到底能拼到什麽程度。”

“去年剛回來是楚哥收留的我,我要守住您交給我的鴕鳥場。”許漠頓了頓,笑起來,“自然是拼上我的全部。”

龍彪抱着胳膊冷哼一聲。

“你也別太嚣張。”楚建國用拐杖杵了下龍彪,“讓老子看看有沒有白養你一場。”

許漠去棚舍牽鴕鳥,今天的陰風強勁,他緊了緊圍巾。

圍巾撲上鼻尖那秒,有股淡淡脂粉香,是前主人留下來的味道。

出棚舍時他向右看了眼山坡上的樹林,那裏覆滿墨綠色的冷杉,遠遠望去是一團黑暗。

但,總有種莫名的預感。

他看似是一個人與楚建國和龍彪舅侄周旋,卻沒有孤立無援的倉皇感。

一直都想了結,卻沒想過是她回來這天,改變他全部的計劃。

許漠偏頭又望了幾眼陰天裏的樹林,在騎上鴕鳥之前,還是摸出了手機。

正在直播間瞎侃一通,只期盼他們早開始早結束的趙雪妮收到了一條短信。

-你在哪

她停住說到一半的話,愣了幾秒,笑起來。

-好好比賽,往前看別回頭

幾乎是短信“咻”地發出去,鏡頭裏的許漠就回頭看了過來。

直播間瞬間刷屏。

滿屏愛心和點贊。

“種子選手顯然還沒意識到他的個人魅力有多強大。”趙雪妮無奈笑笑,摸出早就準備好的小圓鏡子。

“準備好了?”楚建國雙手合撐拐杖,左右看了看各騎一鳥的兩人。

“操,我鞋帶還沒系好。”龍彪笑着舉了下手。

“快系!”楚建國白他一眼。

龍彪笑嘻嘻地彎腰系鞋帶,在那空檔裏和黃毛對了個眼神。

許漠低頭看着最新一條短信。

-快,笑一個

他有點無語地環視四周。

很早就習慣了趙雪妮不按常理出牌,但要他在衆目睽睽的圍觀中笑一個是什麽意思?

-快點,我能看到

趙雪妮又發一條過來。

“我好了!”龍彪大聲說。

許漠快速收起手機,再一次回頭看向那片樹林。

林間忽然亮起一小片圓形光斑,像是什麽東西反射後的光影。

許漠勾了勾嘴角。

他明白了。

咔擦。

趙雪妮将許漠嘴角微扯的樣子截屏定格,“都看到了嗎?這是主播給大家謀的福利哦!喜歡種子選手的笑容記得點贊關注……話不多說,比賽要開始了,開始了。”

沙地上的人已經跳上兩輛車,随時跟在兩側觀看。

許漠和龍彪分別攥住鴕鳥背上的鞍繩,壓低身體重心前傾。

長達幾百米的沙地過後,就是一望無際的茫茫雪原,一直延伸到地平線盡頭。

“真的……有夠腦殘。”趙雪妮看着既沒頭盔也沒護膝的鳥背上的許漠搖頭,“我們只能祈禱種子選手摔下來時記得護住腦袋,哦不,護住臉。”

楚建國将拐杖橫在胸前,最後看了眼許漠和龍彪。

趙雪妮給手機裝好穩定器,手持手機準備在林地裏起跑。她也在給自己祈禱,用生命開直播一定要記得看路,別最後許漠沒事兒結果她摔骨折……

“開始!”楚建國猛地往下一壓拐杖。

許漠和龍彪同時沖了出去。

許漠在兜面而來的強風中虛睜開眼睛,遙遠的天邊墜着一輪紅日,身下的鴕鳥好像要帶他飛往世界盡頭。

音樂還在放,身側越野車裏的人在拍打車門狂叫,都掏出了手機對準他拍照。

許漠側開臉,夾緊鳥肚,以更快的速度将車子和龍彪甩在身後。

想解脫。

他受夠了這裏粗俗不堪的一切。

他受夠了被泥地裏的人拽着往下沉落。

唯一讓他側目的是餘光裏跳躍的光點,很顯然樹林裏有人在和他一起奔跑,怎樣一個人才會傻到用兩條腿和鴕鳥競速?

只有東北最新的特産笨蛋趙雪妮。

笨蛋要幹什麽?

許漠在狂風中把下半張臉埋進圍巾,那股甜香的暖意讓他凍到麻痹的神經活過來了一條。

無論趙雪妮要幹什麽,都是因為他。

但他參加這場荒誕又愚蠢的比賽從不是因為她。

從進酒吧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她還喜歡自己。之後的每一步,邀請她進廠參觀,做直播,他從不擔心她會真的拒絕。

讀高中時就教過她,趙雪妮,永遠不要對人暴露你的軟肋,這是把匕首遞到想傷害你的人手上。

可趙雪妮說什麽——

“許漠,如果你就是我的軟肋,你會傷害我嗎?”

“我會。”他說。

趙雪妮,你總是天真無害笑眯眯軟成一團包子的模樣,真的讓我想把你搓圓揉扁,狠狠地,狠狠地傷害你。

你哭得越兇,我越有快感。

森林裏的光點忽然消失了。

笨蛋跌倒了,還是放棄追他了?

許漠沒空管這時候的趙雪妮,他必須贏。

往前沖,不顧一切地沖,終點才有可能站着他一直在尋找的那個人。

鴕鳥跑進雪原,粗壯尖銳的腳趾開始在地面上打滑,幾次差點把搖搖欲墜的許漠甩出去。

許漠拽緊缰繩,用力把鴕鳥拉回正軌。

“靠!”趙雪妮被森林裏一棵橫倒在地的巨大樹根攔住了去路。

她手腳并用爬上去,又順着屁股滑下來,邊跑邊感謝直播間裏刷禮物的觀衆,“謝謝鋁合金王哥的仙女棒,但是主播現在……現在很難仙女呢。”

她跑得呼哧帶喘,畫面抖成了篩子,“我們可以看到,種子選手好像遇到了一些困難,有家人知道鴕鳥為什麽會在雪地裏腳滑嗎?……等等,為什麽只有他的鳥不對勁?”

耳邊的聲音很亂,有人笑,有人大叫,像萬人空巷的球賽現場,但細細一聽,許漠只感覺深不見底的彷徨。

他向左看了眼越野車裏的人,黃毛放肆的笑容在風中更顯得龇牙咧嘴,很醜。

鴕鳥跑上冰面打滑那一剎,他就知道有人在鳥爪上動過手腳。

腳底抹了蠟。

“嗚呼——!”龍彪反超上來,怪叫着從他身邊飛掠而過。

黃毛他們一見龍彪提了速,開始大喊大叫地助威,扯嗓狂吼的聲音比殺豬還難聽。

許漠咬下手套輕輕撇頭,手套随風飄走。

他把身體完全壓在鴕鳥背上,繃緊整條手臂的肌肉掐住鳥脖子,把它不斷歪斜的身子全部掰直。

速度再次變快。

餘光中的光點又動了起來。

許漠在刮刺臉頰的寒風中微微一笑。

笨蛋為什麽往往都很執著?

他很詫異自己竟會在腎上腺素飙升的緊張時刻思考這麽無關緊要的問題。

龍彪的黑鴕鳥近在眼前,許漠猛夾鳥肚,騎着白駝鳥又一次沖到最前面。

“朋友們,比賽來到了最激動人心的膠着階段。”趙雪妮跳過林地上的枯枝敗葉,所過之處留下兩行長長的淩亂腳印。

“種子選手剛才雖然有所落後,但憑着牛逼的速度和力量感重新奪回第一。”

直播間此刻有上萬人在線觀看,趙雪妮情緒也振奮起來,“我再重申一次,這場比賽不是比誰跑得更快,而是看誰更有馴服非洲鴕鳥這種龐然大物的勇氣和魄力,換句話說,撐住就是勝利!”

她不忘舉着望遠鏡近距離觀察許漠。

他俯身壓在鳥背上疾沖的模樣像極了傳說中馴龍的少年。

一往無前,自由迎風。

紅圍巾的流蘇在大風中如旗幟一般橫飄。

如果不是因為現在必須跟着奔跑,趙雪妮一定要把許漠帥爆了的動作瘋狂連拍,那麽飛的頭發,那麽挺的鼻梁,那麽長的腿……

但就在這時,許漠左側的越野車裏傳出一陣騷動,她怎麽也沒想到,那輛車會突然一個急轉彎,直直撞向許漠。

鴕鳥受驚,斜身往旁邊一躲,許漠整個人被抛向空中。

“我!操!你!”趙雪妮這一秒的震驚和憤怒簡直達到了極限,像頃刻間噴發岩漿的火山。

萬幸的是許漠被甩出去的時候扯住了缰繩。

但兩條腿摔了下來。

許漠被失控的鴕鳥拖拽着在冰面上一路跌跌撞撞,宛如狂風中亂舞的風筝。他鞋底的鋼釘一路鑿開淩碎的冰痕,觸目驚心。

“……大家都看到了,所有人都能作證。”刷屏的驚嘆號彈幕中,畫面都看不見了,趙雪妮的聲音在顫抖。

她已經遠遠落後,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許漠遙遠的側影。許漠全程連手都沒擋一下,一聲不吭地承受這一切。

“我相信種子選手……”她遙望着他,扶着一顆杉樹停下來。

就在鴕鳥速度微慢的一刻,許漠反身躍起,長腿一邁就要重新騎上鳥背。

“因為他永遠不會讓人失望。”

越野車忽然急剎在鴕鳥前面。

鴕鳥吓得一縮脖子,許漠徹底被甩向天空。

完了。

趙雪妮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着許漠被抛向半空,他的身體在巨大的紅日中劃出一道弧線。

那麽輕盈。

比一片葉子還輕。

就這樣吧。

許漠微閉眼睛,周遭只剩安靜,橘紅的陽光在眼皮上跳。

摔下去,哪怕粉身碎骨,只要能終結一切。

結實的寒冰大地比他想象中更硬,許漠手撐了一下冰面,減少身體直接撞擊的沖擊力,滾到幾米外的巨石邊,倒了下去。

商棋第一個從皮卡車上跳下來,撲到許漠身邊,“漠哥,傷到哪兒了!”

豆大汗珠從許漠額頭滲出來,他雙手抱着腿慢慢躺向右側,很半天過去才艱難地說,“……腿。”

羅曉不顧黃毛阻攔,下了越野車跑過來,上手就要摸,“腿是不是斷了?”

商棋一巴掌拍掉他的手,“你別動他!”

幾輛車圍成圓圈停下,圍觀的人都湊了上來。

楚建國杵着拐杖下車,淡淡掃了眼坐在鳥背上的龍彪。

“怎麽樣?”他從人群讓出的通道中走向許漠。

許漠沒說話。

“媽的,不會真斷了吧。”黃毛小聲說。

“哪條腿?”楚建國用拐杖尖敲了敲許漠的左腿,“這條吧?都骨折變形了。”

許漠疼得一咝,在地上蜷成一只蝦。

“行吧。”楚建國看着許漠慘白的臉,“比賽就是比賽,願賭服輸,你認不認?”

許漠咬住發白的嘴唇,“……我認。”

“這就完了?”龍彪跨下鳥背,叉腰走到許漠身後,踢了腳他後背,“還起得來不,許廠長,繼續比啊!”

“夠了。”楚建國一擡眼,兩個黑衣男人堵在龍彪面前,“這是你們雙方自願解決問題的方式,現在一方認輸,恩怨兩清。”

龍彪一聽急了,“舅,那廠長的位子呢?”

“我說過,選拔廠長的标準就兩條,不怕死,命夠硬。”楚建國杵着拐緩緩走向奔馳,“我不介意多一個瘸了腿的廠長。”

龍彪呆住了。

“還愣着?”楚建國上車前最後看了眼黃毛,“送你們的廠長去醫院。”

趙雪妮抱着小樹滑下山坡時,雙腿都是軟的,稍不注意就要栽下去。

“今天的直播就到這裏,後續且聽下回分解。”直播間人數快10萬了,但她完全沒心思想這些。

車子一輛接一輛地開出鴕鳥場,沙地上很快一個人也不剩。

她站在空無一人的荒原裏,從沒這樣心慌過。

手機忽然響了一下。

-弄髒了你的圍巾,對不起。

她愣愣看着許漠發來的短信,第一次想指着他破口大罵。什麽時候了,還在打岔說圍巾!

-他們要帶你去哪?

很快,許漠的消息回過來。

-鎮醫院

又是一條短信。

-你來嗎

來你妹啊!

趙雪妮轉身就往大門口跑,一擡手攔住黑色皮卡車。

商棋急得都快哭了,“姐你怎麽才來啊,漠哥他都……”

“別說話。”趙雪妮指着前路,“開車。”

到了急診室門口,等商棋進去了,趙雪妮深吸口氣,這才敢擡腿進門。

“咋回事,人不在啊!”商棋迎面跟她撞上。

“欸!”趙雪妮也慌了,随手拉住一個戴眼鏡的男醫生就問,“剛才有個斷了腿的送你們這來,人呢?”

男醫生看她一眼,頓了兩秒,摸了下後腦勺,“好像,自己從輪椅上站起來走了吧。”

這都什麽感天動地的醫學奇跡。

“是不是上廁所去了啊?”商棋轉頭進男廁找人。

趙雪妮無語了。

她有時覺得許漠格外招商棋這樣沒什麽頭腦的小白的喜歡,無論男女……

趙雪妮無可奈何地搖頭輕笑,沒發現身後幽暗的樓梯間閃過一抹黑影。

黑影拍拍她肩膀。

她一回頭,就從有光的地方被拉進黑暗。

有人捂住她的嘴。

“唔——!”她剛發出尖叫,黑影驟然逼近,那股熟悉的皂香氣讓她瞳孔一收。

沒有光的暗處,許漠的臉晦暗不明,從頭發到身體都散發着肅殺寒氣。

她說不出話,噴出的熱氣濡濕了許漠掌心。

視線一點點下移,他的左腿正以一種奇怪的方式支撐着。

腳的外沿斜撐地面,很像跛子。

“你的腿……”她用眼神瞪了瞪他下面。

“沒事。”許漠低聲說完,松開了她。

他看了眼滿是水汽的手掌,往自己皮衣上一抹。

“怎麽可能沒事,這種時候還裝逼?”趙雪妮仰頭盯着他,“你當自己是鐵甲小寶啊?”

“這都多少年前的動畫片了。”許漠笑笑,單手在她臉邊撐牆,俯身從左腿的褲腳裏抽出什麽東西。

一根壓彎了的鋼條。

“龍彪不是公平競争的人。”許漠握着鋼條敲敲肩膀,“我提前準備了一招,不至于摔得太慘。”

“廠主沒發現?他還拿拐杖戳你腿呢。”趙雪妮一踮腳從他手裏奪過鋼條,不讓他再敲自己。

“應該發現了,但沒說什麽。”許漠的手指撐在她臉邊,有一下沒一下叩着牆面。

趙雪妮側臉看了眼。

他的大手張開之後更修長了。

“……為什麽這樣做。”沉默了一會,趙雪妮半擡起眼問,“為什麽用苦肉計?”

“你的問題真的很多。”許漠扯了扯脖子上的紅圍巾,放松肩頸一樣活動了一圈脖子,“我也有問題想問你呢。”

“問我什麽?”

許漠不說話,只是垂眼看着她。

很淡的眼神,卻讓趙雪妮有種被他抵在牆上不能動彈的壓迫感。

“嗯?”她仰起臉。

就感覺下巴被許漠用一根食指勾起,慢慢地,慢慢地上擡。

他靜靜端詳着她,從眉眼到鼻唇。

溫熱的鼻息纏繞在她和他之間。

呼吸微亂。

“你在想什麽,趙雪妮?”許漠張開有些發幹的嘴唇,聲音低啞。

“當你偷看我的時候。”他越來越近地低下頭,若有所思的目光停駐在她唇上,“你在想什麽,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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