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白年生下了班直接打車去了醫院。

淩晨的時候紀榮給他發消息,說自己開車跟人撞了,現在躺在醫院床上不能動,讓白年生過去陪他。

倆人剛鬧過不愉快,紀榮放下面子主動給他發消息,白年生也很痛快地回了個好。

一進病房,白年生就把挎包往沙發上一丢,轉頭進了衛生間,沒給紀榮一個眼神。

豪華的單人病房,紀榮坐在雙人床上打游戲,他一條腿劃傷了,被綁上了紗布:“我操,你夠了哈,耷拉個臉給誰看呢?”

衛生間裏很快傳穿來淋浴的聲音,紀榮越聽越燥,他把手機往旁邊一扔,這要不是腿打了石膏,他早脫光進去了。

過一會水聲停了,白年生穿好衣服出來。

“哥,”紀榮癡癡地看着他,他比白年生小了兩歲,很年輕一小夥,模樣也不錯,看着白年生時倆眼都放光:“把窗簾拉上。”

白年生坐沙發上抽煙,沒過去,冷眼看着他,很厭惡地說:“別一看見我就發情。”

紀榮喜歡白年生的小脾氣,他笑了:“對你發情說明我身體沒毛病!”

他看見白年生眼下好像有黑眼圈,忍不住說他:“你那破工作什麽時候給我辭了啊?我又不是沒錢養你。”

隔着段距離,白年生拿蔑視的眼神觑着他,問:“車撞成什麽樣子了?”

他知道紀榮有輛法拉利,估計昨晚開的就是。

“車頭都癟了,你說呢?”一提這個紀榮就來氣,是他追的尾,還得賠人家錢。

“當心你爸找你,”白年生不鹹不淡地來一句。

紀榮在臨川這座大城市可是位有頭有臉的公子哥,他爸在本市有很高的威望,在全國都是很有名的企業家,經常給貧困地區捐款,每年都做公益。

紀榮大學畢業後直接到自家公司打工,雖然目前沒什麽作為,但在外面的時候人家都看在他爸的面子上絲毫不敢怠慢他。

就這麽一個放蕩不羁的公子哥,有時候在白年生面前卻低三下四的,也是因為幾個月前那事,他自知對不起白年生,所以和白年生有個小吵小鬧的,在他心裏一會就過去了,不可能一直氣。

“你過來說嘛,離那麽遠幹什麽,”紀榮朝他伸出手,有些讨好的意思。

白年生依舊不動,一根煙抽完了,他又點上一根,他抽煙沒有瘾,也不喜歡抽煙,只是看見紀榮的時候心裏很躁。

“我爸現在在紐約呢,”紀榮扣着指甲蓋,眼皮耷拉着:“估計是去安排他私生子上學的事。”

白年生嘴角噙着一絲冷笑,他知道紀榮家裏全是瓜,紀榮什麽都會跟他講,紀家金絮其外,敗絮其中,內部情況跟新聞上天差地別,包括紀榮他媽,表面是雍容華貴的富家太太,實際上不知道出軌過多少次了。

第二根煙也抽到頭了,白年生把煙蒂按在煙灰缸裏,站起來走到床邊躺下,閉眼睡覺。

剛躺下,紀榮就貼過來,手不老實地在他身上摸,四處點火,白年生煩他動手動腳這個勁,特別特別煩:“你老實會行不行,我真的很累!”

他語氣挺沖的,紀榮手放他身上不動了,過了會紀榮悶悶地說:“我真的只有你了。”

白年生睜開眼睛,兩只手在被子底下緊緊攥着,死咬着嘴唇,像是在隐忍,他盯着虛無的某一點,眼尾漸漸紅了。

紀榮腿不方便動,有些費力地往他身上湊,那陣反胃感又來了,他甩開紀榮的手,掀被子下床:“我回去了。”

紀榮的眼睛跟着他轉,看着他穿衣服,背上包,知道這人下定決心要走,無論說什麽都留不住。

他從床頭櫃上拿過來煙,點上一根,僵着臉問:“柏悅那邊的房子你什麽時候搬過去,都到你名下了,不去看看?”

白年生這才對他咧開一個不那麽難看的笑:“既然是我的,那我急什麽?”

走到門口,白年生又拐回來提醒他:“哦對了,梁醫生給我打好幾個電話了,你有時間過去一趟。”

梁醫生是紀榮的心理醫生,紀榮有很嚴重的心理疾病,這事除了醫生和紀榮本人,就只有白年生知道。

紀榮每次去診室都是白年生陪着,因為白年生不去他也不會去,所以後來每次約診,醫生幹脆直接聯系白年生。

“行,看你什麽時候有時間,”紀榮心裏不爽,沒給白年生好臉色。

白年生笑笑,說了句看情況吧,随後揚長而去。

後面兩天白年生休息,不用上班,他趁這個時間買了回老家的高鐵票,老家就只有一棟老平房,破敗十多年了,沒有住的地方,他早上去,晚上就得回。

回家有兩件事情,一是還大伯錢,二是母親的忌日快到了。

他老家是農村的,他媽四十多歲生的他,那時候他爸都快六十了。

他是老來子,他現在對他爸的印象不多,那就是個老頭子,不喝酒的時候會給他錢,讓他買好吃的,但是喝大了酒,就只會打他,還打他媽,那真是按死裏打。

白年生小時候身上的傷沒斷過,看他從頭到腳沒一塊好皮膚,就知道他爹這輩子喝了多少酒,最後他爸得肝癌死了,對于親爹的離世,白年生心裏最大的感覺就是沒什麽感覺,一滴眼淚都沒掉,他那時連十歲都不到。

母親是高一那年走的,也是因為病,為了給母親治病,十六歲的白年生給很多親戚都下跪過,湊了十來萬,可是最後天不留人。

對于母親的離世,白年生心裏是萬分悲痛的。

他沒有掙錢的能力,靠白永軍的接濟上完了一個學期,從小白永軍對他就不錯,出門打工回家都給他帶吃的玩的。

那十幾萬的欠款始終都壓在他身上,也有親戚追着讓他還。

于是在高二上學期,他辍學了,很令人惋惜,他成績在班裏名列前茅,老師勸他,可是他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他買了一張到臨川的火車票,去找白永軍,除了白永軍他沒別的親人。

他背着一個破破爛爛的書包,裏面是幾件衣服,也是他的全部家當,甚至他父母離世,都沒有給他留下點什麽。

那天臨川很熱很熱,他下了火車連坐公交車的錢都沒有,走了一個多小時到了白永軍租的房子那。

白永軍打開門看見他的時候給吓了一大跳:“你咋來了?!”

白年生沒說話,白永軍從頭到腳只有一條內褲,他連忙跑回去扒拉衣服穿上。

眼睛往裏一撇,客廳的沙發上坐着一個男生,年紀很小,白年生第一眼落在他的棕色卷發上,很時髦,第二眼就落在了他塗了黑色指甲油的指甲蓋上,不倫不類的。

那男生看人的眼神很輕蔑,掃了一眼站在門口的白年生就繼續低頭看手機,他沒穿衣服,只在腿間圍了一件白色半截袖。

白年生這時候還是不懂的,只是很疑惑,同時還感覺他小叔和男的在屋裏不穿衣服肯定沒幹好事。

他直接進了白永軍的房間,過了一會白永軍進來把門從身後關上,不等他問,白年生直接說:“我辍學了。”

“啊?”白永軍擰着眉頭的樣子有些逗:“咋啦?在學校遭人欺負啦?”

“沒,我成績又不好,上不下去了,”白年生淡淡地說。

學習上的事白永軍不操他的心,自然不知道白年生的成績,他辍學白永軍不當回事,笑着說:“咱老白家可就指望你了,你好歹混個大專出來,光宗耀祖。”

叔侄倆都是社會的底層人物,每天的生活圍繞着賺錢,圍繞着生存。

白年生在廠裏當過流水線工人,發過傳單,還有超市理貨員,送過外賣,某一天的大暴雨天氣,給他留下了終身難忘的記憶。

因為步入社會早,他早已明白一個道理——

人心險惡,不能相信任何人。

然而深知此道理之後,他還是義無反顧地信了一個人,愛了一個人,即使倆人身份地位懸殊,但在剛開始他給紀榮的是他全部的真心。

後來這顆真心讓他疼到懷疑人生。

認識紀榮是因為白永軍給紀家開車,他們不可避免的就認識了,紀榮後來說他對白年生是一見鐘情。

那幾年白年生的人生是灰暗的,因為紀榮的出現稍微出現了那麽點亮光,紀榮對白年生萬般好,用了不到仨月就把白年生掰彎了。

被白永軍發現他倆在一起是過了半年之後,那是白永軍第一次對白年生大發雷霆,白年生是真的有被吓到。

他們老白家絕後了不說,那紀榮!一個萬花從中過的花花公子,真的會認真給人談感情??

他說白年生是被迷了心。

那時白年生反駁他。

白永軍知道自己沒資格說他,最後也就随他去了。

白年生覺得紀榮和自己一樣可憐,即使他們之間有很大差距,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不如意的地方。

白年生可憐紀榮,紀榮也是知道的,所以他在白年生面前很會賣慘,當第一次出軌被發現後,他就是故技重施把白年生哄回來的。

紀榮他爸手底下有一家娛樂公司,經常來新人,都是帥哥美女,會唱會跳的。

被白年生撞見的有兩次,那沒被撞見的就未可知了,正所謂再一再二不再三,觸碰底線的事犯了兩次,那就不配得到原諒了。

最近一次是三個月前左右,從那之後白年生對紀榮态度的轉變越來越明顯,他說和紀榮斷,但紀榮死都不放手,下跪,發誓,轉賬,只為了白年生能回頭。

那些小情人他說踢就踢了,但白年生絕不可以離開他。

白年生不是傻子,他對紀榮已經死心了,在他下定決心要在感情上和紀榮撇清的那段時間,他當時二十四的年紀,居然長了很多白頭發。

他去理發店染發,理發小哥都問他是不是從事程序員之類的工作,他只能幹笑。

那段時間他很疲憊很壓抑,生活好像只有黑夜,沒有白天,他是真的因為紀榮的變心而感到難過,一個人偷偷的哭過好幾回。

他和紀榮的感情已變成骨灰壇裏的骨灰,無力回天,他所能做的只有哀悼和慢慢遺忘。

愛情雖死,但死之後的什麽遺産劃分,他必須得要撈點,于是他不哭不鬧,頂着一張讓紀榮一見鐘情的臉,讓紀榮的一棟房子劃到了他的名下。

白年生不是小孩子,面對變質的感情,他不追求不要回報的付出,他知道紀榮離不開他,可那種依賴和愛沒一丁點關系,那是令人窒息的控制和強迫。

白年生認命了,他不再提和紀榮斷,就當是為了紀榮的錢吧,他甚至不用想方設法,就簡簡單單一個微笑,紀榮都能雙手捧着星星遞給他。

即使銀行卡餘額夠他花半輩子,他還是選擇在社會底層打工,幹髒活累活,因為只有在那時候他才覺得自己是正常的,這是他一個普通平凡的人該走的路,他寧願當一輩子窮人,吃一輩子苦,都不願嘗紀榮帶給他的痛,可一切都沒辦法了。

他恨自己活成了這個樣子,他連自己都不愛,又如何能去愛別人呢,從很久之前他就告訴過自己,以後誰都不愛了。

最後一筆三萬塊錢還了,也去地裏給父母燒了紙,磕了頭,白年生下午就回了臨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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