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籌謀(二) ◇
25 籌謀(二) ◇
◎她像是失去了耐心似的,上前一步捧起他的臉,踮起腳尖吻上了他的唇。◎
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麽長, 宴席終于結束了。
沉魚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連緊握着傅維昭的手也漸漸松了開來。
傅維昭見狀,忙低聲問道:“這樣就沒事了嗎?”
沉魚搖搖頭, 道:“我不知道,但最起碼是有希望了。”
只是按照上一世來說,最起碼, 這一世是有變化了。這變化, 也許就意味着轉機。
她這樣想着,與傅維昭一道走在人群的最後。
前面的人群漸漸散去, 稀稀落落。傅恒之已陪着衛伉等人離開了,她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殿門,緩緩的轉過身來。
裏面燈火未熄, 想來是皇帝舅父和外祖母、皇後還有事要商量罷。
傅維昭低聲道:“怎麽沒見蘇建将軍出來?”
沉魚心頭一跳, 還未及她反應, 便聽得“吱”的一聲, 身後的大門被緩緩拉開來。
皇帝舅父身邊的宦官長榮急急跑了出來,大聲道:“速将衛伉大将軍及其家眷請回來!”
“諾!”侍衛們應聲而動。
沉魚一把拉住長榮,道:“公公, 這是怎麽回事?”
長榮急得一頭汗,道:“小祖宗,這事和您沒關系,快回長樂宮去罷。”
傅維昭道:“若是我問呢?公公也不肯說嗎?”
長榮見她們都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自知得罪不起, 便只得壓低了聲音,道:“有人告發衛伉謀逆!”
“怎麽會!”傅維昭驚叫出聲。
沉魚聽着, 只覺眼前一黑, 幾乎暈厥過去。
她再顧不得許多, 直直朝着大殿沖去。耳後傳來長榮的喊聲,她卻置若罔聞。她只知道,她要去問個分明。
*
不知點了多少燭火,将大殿照得如白晝一般,可不知為何,她竟覺得皇帝舅父面上有些晦暗不明,陰沉得厲害。也許是她看錯了,只是燭火的影子映在了他臉上,才會顯得如此。她的舅父,一貫的溫和的。
地上跪着兩個人,一個是皇後,一個……竟是蘇建!
“沉魚,你怎麽來了?”皇帝舅父看向她,語氣與往常沒什麽不同,只是多了三分無奈。
“我……”
沉魚還沒回答,便見薄太後朝她走了過來,道:“你倒是有心,還知道回來尋哀家。走罷,哀家正好乏了,你陪哀家回去。”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薄太後眼神之中充滿告誡,道:“小孩子家玩鬧也得分場合、分時間,知道嗎?”
“是……”沉魚說着,最後擡眸望向大殿中間。
也許是錯覺,她竟覺得皇後在看着她,那樣悲傷而決絕的看着她。
她很想問皇後一句,我該怎麽做呢?我又能做什麽呢?到底要怎樣,才能救你們?
可皇後很快就低下了頭去,仿佛從未看過她似的。
“走罷。”薄太後輕嘆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沉魚跟在薄太後身後,緩緩向外走去。在出大殿的一剎那,與要入殿的衛伉相遇。他們目光相接,可只有一瞬,便分開了。
“外祖母!”沉魚追上去,道:“難道此事就再無周旋的餘地嗎?就算衛伉有錯,舅母這些年勤勤懇懇,您是看在眼裏的啊!”
薄太後嘆了口氣,道:“沉魚,這帝王家的事,從來就不由人。你心裏在想什麽,哀家都清楚,哀家只能答應你,哀家會盡力一試。”
*
翌日一早,傅維昭便闖進了長樂宮來,她顧不得去向薄太後請安,只直直沖到沉魚房中,一進門便氣喘籲籲的沖到沉魚面前,道:“沉魚,衛伉大将軍下獄了!衛家所有人都被關在了天牢中,等候發落。”
傅維昭左右踱步道:“我們得想個法子……”
沉魚目光堅毅,道:“你若真想救衛家,便該想法子弄清楚,到底是誰出賣了衛伉大将軍。既然說他謀逆,那證據又何在?”
上一世雖也是在皇後壽宴上出的事,卻是侍衛直接沖進大殿,将衛伉等人壓下去的。而這一次,卻是宴席散後才出的事,看樣子倒比上一世溫和多了。那是否就意味着,這一世的證據并非鐵證?
也許,衛伉收到她的消息之後并非什麽都沒做……
沉魚一夜未眠才想到這些,自然是傅維昭不能懂的。
傅維昭抿了抿唇,道:“我去想法子打聽出來。”
她說着,擡腳就要離開。
沉魚趕忙拉住她,道:“此事萬不可操之過急,若是被舅父發現你牽涉其中,只怕對你不好。”
傅維昭道:“父皇跟前的長榮曾受過我的恩惠,我去向他打聽,他不會瞞着我的。”
沉魚聽她如此說,也就略略放下心來。她松開了握着她衣袖的手,輕聲道:“小心些。”
傅維昭點點頭,很快離開了。
沉魚收斂了心情,出門朝着博望苑走去。
*
“二娘子!”門口守門的小太監見是沉魚來了,趕忙笑着迎出來。
沉魚見他眼圈紅紅的,一副喜極而泣的模樣,不覺問道:“這是怎麽了?怎麽哭了?”
那小太監不過九歲、十歲的光景,聽沉魚問他,便忍不住大哭道:“昨夜侍衛們便來過一次了,把宮裏翻了個底朝天,還對殿下不敬,說是陛下的旨意,讓殿下禁足于此,非诏不得出。前面那幾個侍衛便是守在這裏監視殿下的,也就是您才能進來,早起六殿下來還被他們攔住了……”
話還沒說完,便聽得有人沉聲喚道:“住口!”
那小太監吓了一跳,登時便住了口,只顧一抽一抽的哭着。
沉魚擡頭看去,只見傅恒之身邊的錦榮不知何時已站在了他們身後。他面色陰沉,眼裏難得的沒了笑意,鄭重道:“二娘子請随奴才來吧。”
“傅恒之呢?”
錦榮道:“殿下在書房。”
他只這樣簡短的答了,便不肯再說了。
沉魚心裏猛地揪了起來,道:“走罷。”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進博望苑,錦榮見四下無人,方低聲道:“昨日宴席之後,衛伉大将軍身邊的副将蘇建向陛下進言,說衛伉大将軍圖謀不軌,有不臣之心,還拿出了幾封衛伉大将軍與匈奴單于往來的信函,以為證據。”
“衛伉大将軍沒分辯嗎?”
“具體的奴才不知,只知道陛下昨夜大怒,命人連夜搜查了将軍府,又派人将皇後娘娘的椒房殿和博望苑搜了個幹淨。殿下忠心一片,他們自是沒搜到什麽有用的,至于椒房殿中是否有異,奴才便不得而知了。只聽說皇後娘娘與殿下一樣被禁足在自己宮中,非诏不得出。”
沉魚沒說話,只是頗為擔憂的望着書房的方向。
錦榮見沉魚不說話,便也緘默起來。
沉魚思忖道:“傅恒之他……”
沉魚這話沒問出口,出了這樣的事,他自然是不會好的了。
她低嘆一聲,道:“可有試試求見陛下?”
錦榮道:“殿下鬧了一整夜,陛下的意思只有兩個字:不見。”
沉魚道:“我知道了。”
*
她急急走到書房門前,卻不敢推開門。她怕。
怕看到頹廢絕望的他,怕他知道自己早已知曉這一切,怕他怪自己沒有告訴他,更怕他怪她的無能為力。
若重生的人是他,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吧?
沉魚絕望的想着,将背靠在了門上,就那樣一點點的滑下去,坐在了地上。
她想陪着他,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自己,若是他真的如上一世一般,那她該如何呢?
她的心一陣陣的抽搐着,半晌,門被緩緩打開。
她猛地回頭,只見他正站在她面前,衣飾如往常一般幹淨,只是多了幾道折痕,發髻微微有些淩亂,額角的發垂下來,墜在眉間,而最不同的是他的眼底,那裏滿是痛楚,讓她不忍細看。
“沉魚……”他蹲下來,深深的望着她,“你來了。”
他想伸手去摸她的臉,可剛伸出手來,又羞慚似的放了下去。
沉魚一把握緊他的手,将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道:“是,我來了。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傅恒之搖搖頭,道:“如今舅父出事,我和母後只怕也難逃牽連。你不必救我,你只要保全自身,知道嗎?”
“不……”沉魚猛地搖頭。
“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了。以後,都不要來了。”
他說着,又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猛地站起身來,道:“還好,我們還未訂婚。那婚約……你就忘了吧。”
他猶自說着,沉魚只是靜靜的望着他,突然,她像是失去了耐心似的,上前一步捧起他的臉,踮起腳尖吻上了他的唇。
她閉着眼睛,那樣霸道熱烈的占有着他的一切。
傅恒之怔在原地,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目光沉沉的望着她,不知在想些什麽。
許久,她停了下來。
沉魚睜開眼睛,與他貼的那樣近,彼此的臉就在咫尺之間。
“等着我。”她輕聲道,目光篤定,“你不會有事的。我絕不會讓你有事!”
言罷,她便松開了他,轉身離開了。
繞過回廊,正遇上錦榮帶着鳶尾走過來,道:“二娘子,讓鳶尾送您回去罷。”
沉魚點點頭,道:“公公,照顧好他。”
錦榮道:“二娘子放心。”
鳶尾擔心的望着沉魚,道:“太子殿下也太狠心了。”
沉魚嘆了口氣,道:“不許胡亂議論,走罷。”
“諾。”鳶尾扶着沉魚,剛要離開,便聽得錦榮道:“二娘子,殿下這麽做是……”
沉魚道:“我明白。”
錦榮聽她如此說,也就安下心來。他擦着眼角的淚,躬身道:“但願殿下能平安度過此劫,到時,奴才再恭迎二娘子做這博望苑的女主人。”
沉魚沒說話,只款款朝外走去。
*
一出門,便撞見侍衛正攔着傅行之和傅維昭,他們見沉魚出來,趕忙迎上來。
傅行之打量着沉魚的神色,心疼道:“怎麽弄得這麽憔悴?眼睛怎麽紅了?”
沉魚吸了吸鼻子,道:“我沒事,你們怎麽在這裏?”
傅行之道:“大哥出了這樣的事,我們怎麽能不來看一看呢?”
他說着,瞪了那些侍衛一眼,道:“只恨他們狗眼看人低,死活不肯讓我們進去。”
傅維昭給他使了個眼色,道:“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
傅行之點點頭,道:“沉魚一看就是傷了神,我那裏有新配的安神茶,去我那裏吧。”
沉魚道:“也好。”
傅維昭走在沉魚身側,道:“你今日沒去讀書,周太傅問起你,我只說你病了,他也就沒再提了。想來是知道你與大哥的關系,便沒細究。”
傅行之道:“沉魚不去是對的,我都沒心思去。也就是二哥,出了這麽大的事還讀得進去書。”
傅維昭道:“你自己沒定力還好意思說別人。”
“什麽沒定力,我那是講義氣,重感情。我瞧着二哥今日和三哥他們很是說了幾句話,倒比平日還活泛些,也不知道他高興個什麽勁。還不如周娘子呢。”
“周姒怎麽了?”傅維昭白了他一眼。
“周娘子今日還問了我大哥的事,瞧着很是關心呢。”傅行之道。
傅維昭沒說話,只撇了撇嘴。
沉魚垂着眸,只覺心亂如麻。好不容易挨到了永壽殿,她才如洩了氣的皮球一般,癱軟着身子坐在矮幾旁。她知道,此事比她想象的要兇險,而傅恒之正是因為意識到了這一點,才不得不出言與她斷絕關系,好保全她。
她不得不承認,即使經歷過兩世,她的政治敏感性也遠遠比不上傅恒之。而傅恒之若是活着,只怕這皇位根本沒誰争得過他,包括傅言之。
她這樣想着,傅維昭和傅行之坐在她身側,卻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起來。
傅維昭道:“我已去打聽過了,原來衛伉大将軍謀反之事父皇早有預料,之前就派繡衣使者盯着的。”
“繡衣使者!”傅行之驚叫一聲,趕忙捂住嘴,又壓低了聲音,道:“我聽周太傅說起過這個機構,被他們盯上的,都是十惡不赦之徒。他們行事狠厲周全,只怕……”
沉魚強自斂了心神,道:“他們可有查出什麽?”
傅維昭警惕的環顧了四周,見四下無人,方道:“怪就怪在這裏,衛家衆人就像早已知曉似的,行事都極其謹慎小心,他們查了多日,竟未曾查到什麽。”
“這不是恰恰說明衛家無事嗎?”傅行之忍不住道。
她看了沉魚一眼,道:“是人哪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父皇極震怒,懷疑是宮中走漏了消息,自然也就疑心到了皇後和大哥身上去。當然,衛家與皇後、大哥本就是一體,即便沒有此事,他們只怕也脫不了幹系。”
沉魚心裏“咯噔”一聲,道:“那蘇建是怎麽回事?”
傅維昭道:“我也很奇怪,蘇建明明是衛伉大将軍的人,不知為何突然背叛了他,上書将衛伉大将軍通敵、貪墨軍需之事禀告了父皇。父皇大喜,也就沒有怪他之前隐瞞此事的罪責,反而要擢升他的官位。”
“小人!”傅行之啐道:“靠出賣上官而獲得擢升,着實是小人行徑!”
傅維昭恨道:“蘇建不過是馬奴出身,若非衛伉大将軍提攜,根本走不到今日。他這哪是出賣上官,根本就是賣主求榮!”
沉魚抿唇道:“維昭,可打聽到昨日侍衛們在衛家和宮中搜出什麽東西?”
傅維昭搖搖頭,道:“長榮說衛家什麽都沒有,連繡衣使者都找不到的東西,侍衛們如何找得到呢?至于椒房殿、博望苑,因着涉及後宮之事,長榮也不得而知。只是瞧着父皇待皇後娘娘和大哥的光景,也不像真搜出什麽東西的意思。”
沉魚聽着,一顆懸着的心才漸漸落下來。
還好,若只是懷疑皇後和傅恒之與衛家的事有關而無确鑿證據,應該不會殃及他們的性命的。
她正想着,便聽得鳶尾在門口輕聲道:“二娘子,陳嬷嬷來了。”
沉魚看了傅維昭一眼,便站起身來,親自去開了門,道:“何事?”
陳嬷嬷急了一頭的汗,道:“二娘子快随老奴回去,太後和長公主都在長樂宮等着呢。”
“阿娘也進宮來了?”
“是啊,出了這樣的事,長公主怎能坐的住呢?”
沉魚聽陳嬷嬷如此說,心中頓感不妙,道:“我這就和你回去。”
*
長樂宮中,薄太後和傅婠正襟危坐,一臉凝肅的看着跪在腳下的沉魚。
暖閣中點了地龍,又将簾子緊緊的拉下來,顯得整個大殿都昏暗無比,氣氛壓抑得沉魚幾乎支持不住。
她咬着牙,頭低低的垂着,卻沒有半分要起身的意思。
半晌,還是薄太後忍不住,嘆息道:“沉魚,哀家不是不憐惜你的心意,可是事到如今,你與恒之的婚事定然是不成的了。還好,此事只有宮中少數人知道,并未大肆傳揚出去,等過些日子,哀家再給你定門好親事就是了。什麽言之、行之,甚至是慎之,只要你開口,哀家都能做主讓他們娶你,絕沒有人敢說二話的。”
傅婠淺淺看了薄太後一眼,道:“母後,沉魚已吃過一次虧了。這帝王之家的親事,我們還是不高攀了。”
她說着,伸手去扶沉魚,道:“此事錯不在你,起來吧。”
沉魚擡起頭來,鄭重道:“阿娘,我要這門親事。”
傅婠面色一沉,道:“不許耍小性子!”
沉魚道:“我沒耍小性子,我這輩子都沒有什麽時候比現在更認真了。我喜歡傅恒之,既然下定決心要嫁他,便無論他是福是禍,都要嫁他。”
“沉魚,你還小,不知道這宮裏出了什麽事……”薄太後耐着性子道。
“我知道。”沉魚紅着眼道:“我知道衛伉大将軍出了事,也知道衛家與傅恒之的關系,可是外祖母和阿娘有沒有想過,我放棄這門親事容易,侯府就真的能獨善其身嗎?衛家倒了,我與傅恒之撇清關系,我就真的可以自由自在嗎?”
傅婠忍不住道:“你這是何意?”
沉魚道:“阿娘,侯府這樣急于撇清關系,落在旁人眼中算什麽?落在舅父眼中又算什麽?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侯府又該如何辯解呢?而且一旦衛家倒臺,形勢對侯府也極為不利,侯府一家獨大,舅父又怎能安心?”
“這……”傅婠眉頭微蹙,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倒是薄太後望着沉魚的目光頗為悲憫,嘆道:“好孩子,沒想到你還懂這些!”
傅婠聽着,再也支持不住,眼裏淚光不住的搖曳着,她避過頭去,擦了擦眼角的淚,長長的出了口氣,道:“母後,我想單獨和沉魚說幾句話。”
薄太後頗擔憂的看了沉魚一眼,道:“也好,你們娘倆只別吵架就是了。好言好語的,把話說開便是了。”
她言罷,便起身緩緩走了出去。
沉魚望着她的背影,不知為何,竟第一次覺得她有些蒼老。
傅婠見門被緊緊關上,才伸手将沉魚扶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身邊,溫言道:“衛家的事非同小可,皇後和太子也并非只是受牽連這麽簡單。你要嫁太子,可以不管他是福是禍,卻總要管他是生是死的。你自小不在我身邊長大,與我也不算親厚,可你到底是我的女兒,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跳到火坑裏去。”
沉魚望着她,道:“阿娘,我想知道,舅父到底查出了什麽?衛伉謀逆,就算證據确鑿,也不至于要了舅母和傅恒之的性命的。”
傅婠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低聲道:“巫蠱。在椒房殿中,搜出了詛咒皇兄的巫蠱之物。”
“什麽!”沉魚大駭。
誰不知道,無論是何地位,只要沾上了巫蠱之術,就必是死路一條。難怪宮中将從椒房殿搜出之物瞞的這樣緊,難怪傅恒之如此決絕,原來是這個緣故!
沉魚幾乎撐不住,她本以為解決了衛伉之事,傅恒之就不會有事,卻沒想到問題竟會出在宮中。也許上一世,根本就不是衛伉連累了衛皇後,反而是……
沉魚掙紮着看向她,道:“可是阿娘,傅恒之的博望苑不是什麽都沒搜到嗎……”
傅婠的語氣和緩了幾分,道:“沉魚,你該知道,太子是儲君。他與皇兄之間,雖是父子,更是君臣,再說得難聽些,幾乎是敵人了。無論衛伉還是皇後,無論他們做什麽,為的都不過是太子,就算不是,在皇兄眼裏也是。”
沉魚自然知道傅婠的意思,她只覺得字字誅心,卻又無從辯解。
傅婠見她不語,便接着道:“衛伉的事不算有鐵證,不過是幾封書信、幾筆銀子,總有開脫之法,就算坐實了,我和你外祖母幫着求求情,也至多不過是他一人的罪過,連累不到皇後和太子。可是這後宮的巫蠱之術,卻歷來是皇兄最忌諱的,一旦沾上,便是必死無疑了。若你執意要幫他,到時候,不僅是皇後、太子、衛家,只怕連姜家也要受牽累的。”
沉魚心如死灰,只道:“我不願牽累阿爹和阿娘,更不願牽累兄長和姐姐們,可是阿娘,傅恒之待我那樣好,我不能辜負他,也不忍棄他而去。若當真到了那一步,我會和舅父言明,此事皆是我一人所為,與姜家無關。”
“沉魚,你這麽說是要把我和你爹架在火上烤啊!”傅婠恨道:“你是我的女兒,怎會與我無關?就算你與姜家斷絕了關系,你出了事我和你爹就不會心疼嗎?”
“阿娘……”沉魚望着傅婠發紅的眼眶,不知為何,所有的話竟哽在了喉嚨裏。
殿門被“砰”的推開,沉魚回頭一看,只見姜亦風正站在門前,道:“婠婠,我不放心,便跟着來了。”
傅婠微微颔首,道:“你女兒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我是勸不動了。”
她說話帶着鼻音,像是剛哭過。她在沉魚面前一貫堅強,想來是心痛到了極點才會如此。
沉魚只覺心如刀絞,直直撲在姜亦風懷裏,道:“阿爹,對不住……”
姜亦風将門關上,看着她的眼睛,心疼道:“沉魚,你已經足夠勇敢了,也做了足夠多,可是沉魚啊,你要知道,這世上,到底是君命難違。”
“阿爹,難道事情完全沒有回轉的餘地嗎?那巫蠱之物根本就是栽贓陷害,皇後娘娘品行端肅,根本不會做這種事!”
姜亦風和傅婠對望了一眼,見傅婠點了點頭,他才道:“陛下聖明賢德,你所言的,他又豈會不知?可此事他并未派人細查便匆匆将皇後和太子禁足,又透出風聲讓太後和你母親勸你放棄這門親事,你可知為何?”
沉魚顫抖着道:“為何?”
其實她心中早已有答案,只是不敢相信。
舅父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此事得了他的心。也許是他早已忌憚衛家,也許是他不喜皇後和傅恒之,無論是何緣由,他都想借此鏟除心腹之患。而陷害皇後的人,要麽是正巧算出了他的心思,要麽根本就是他所授意的。
所以,他根本不會細究其中關竅,也根本沒想過孰是孰非……
姜亦風道:“你心中已有了答案,是不是?你是聰明孩子,為父相信,你會明白的。”
“可是……”
“我和你阿娘不是怕事的人,你喜歡太子,我們也一樣把他當作自家的孩子,但凡有一點能救他的希望,我們也不會如此逼迫于你的。”姜亦風說着,撫了撫沉魚的發頂,道:“沉魚,無論如何,你都是我們的孩子,我們明白你的執着,可是我們只想讓你平平安安的活着。”
沉魚低着頭,心裏不斷盤算着。
她知道,也許在旁人眼中,此事已成定局。可無論如何,她都要拼盡全力讓傅恒之活下來。不是因為她怕輸,更不是因為她要他奪傅言之的江山,而是她愛他。
“阿娘,我想回府去住幾日。”
傅婠看了姜亦風一眼,道:“如此也好,我去和母後說便是。”
沉魚見傅婠和姜亦風走了,自己才緩緩出了殿門。她心中打定了主意,無論這次有什麽變數,她都絕不會讓傅恒之出事。哪怕是舅父有心,于她而言也沒什麽不同的。
她想着,一步步出了長樂宮的門,只站在石階上,擡頭望着天邊出神。
身邊響起腳步聲,沉魚回過神來,只見傅言之正站在她身前,面容冷峻至極。
“想必你已經知道了。”他淡淡道,眼底陰鸷一片,倒沒什麽歡喜之色。
沉魚轉身就要回去,他卻在她身後道:“我早說過,傅恒之鋒芒太露,并非良配,還好你未曾與他定親。”
沉魚冷冷道:“你沒資格評論他。”
傅言之也不惱,只道:“事已至此,再無回旋餘地,你還是早點死了心的好。”
沉魚回過頭來,目光淩厲如鋒,她就那樣看着傅言之,不知為何,傅言之竟覺得她像是能看穿一切似的,不覺避過頭去。
“未必。”她說。
“姜沉魚,你還不死心嗎!”
“沒到最後一刻,勝負皆未可知。”沉魚說着,轉身走了進去,目光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
趁着夜色,侯府的馬車終于趕在宮門下鑰之前出了宮。
沉魚坐在車上,望着兩旁的街景,一言不發。
傅婠望着她的背影,無奈的搖了搖頭。
沉魚一貫是不願回侯府的,今日倒是奇了,主動提出想回侯府住幾日,想來是因着傅恒之的事,想找個地方換換環境。薄太後心疼沉魚,自然沒有不肯的。
“這樣也好,免得在宮中,難免傷神。”姜亦風似是看出傅婠的擔憂,低聲安慰道。
“宮中是非多,我倒希望沉魚自此不必回去才好。”傅婠道。
姜亦風笑笑,道:“沉魚,在看什麽?”
沉魚把簾栊放下來,道:“看街景,我聽人說,上元節的時候不必宵禁,滿街都是燈火,煞是好看。”
姜亦風道:“你若喜歡,等上元節時我接了你出來,帶你好好瞧瞧。”
沉魚笑着搖搖頭,道:“不必了,傅恒之說,他會陪我看的。”
此言一出,姜亦風和傅婠都有些默默。
此事陛下極是看重,也許根本到不了上元節,就會有處置結果了。到那時,傅恒之是生是死都是未知之數,又怎能陪沉魚看花燈呢?
沉魚見他們不說話,便只垂了眸,默然不語。
“我可以與傅恒之退婚。”沉魚開口。
“你想通了?”傅婠一臉不信。
“可我想讓他陪我過一次上元節。”沉魚道。
傅婠沉吟一聲,半晌方道:“我明白了。”
“多謝阿娘。”
沉魚想着,眼眸閃過一抹微光。
傅恒之,我來救你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1-05 22:23:06~2023-01-06 19:13: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雪梨、Oxygen、棠棠家的小兔叽、茶茶啊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