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去問問她,知錯了沒
第十八章 去問問她,知錯了沒
藥,極苦。
又濃稠又腥氣。
桑無憂卻日日都要喝上整三大海碗。
飛星如個視監般,翹着腿半坐小杌子,斜眼睨着喝完苦藥仍忍不住渾身一抖的人,又冷冷提醒,“底兒還有,喝光它。”
那海碗底下只剩下不過一點殘留的藥渣子。
“好妹妹,就剩下點藥渣子而已,不影響的...”
“誰是你妹妹?”
飛星嫌惡地往後一松頭,擠出淺淺的雙下巴來,擰着鼻子連瞧都不瞧她,只掃掃自己的雙花繡袖角,仿佛在撣去什麽髒東西。
“你可不要随意攀我,侯府管事婆子劉媽媽乃我母親,父親是侯府護院,我可是侯府的家生子,與你這從外面來的,可不是一個路數!”
不過都是供人驅使的奴才。
父母都是為人奴才,這竟還成了此人驕傲的談資。
桑無憂心內冷笑,先前眼底那點子善意溫柔全散了去,只餘淡淡冷漠,抄起腳邊的茶壺,往那海碗裏倒水,那黑漆漆的藥渣子瞬間被沖散了,混出青青土色。
冷茶就着藥渣,一口就喝光了去,五髒也透出冷意來。
“可以了嗎?”
飛星冷哼一聲,一把奪過碗,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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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無憂見她走了,走到柴房的最裏面,撥開最後的一捆柴火,放倒又伸手一抽,便從裏面抽出自己的提前包好的針線活計。
立着耳朵細聽外面的動靜,知道此時正是侯府忙活的時候,又不是飯點,自然鮮少有人來這柴房,這才微微放下些心來,又繡起自己的花樣來。
才繡一半,卻聽見外面又傳來淡淡的腳步聲。
她忙收了針線和帕子,又用舊布皮包好,這帕子若壞了抽了一個絲,那就不值錢了,自然要小心些,轉手才塞進身邊的柴堆了裏。
“無憂姐。”
推門來的竟是摘星閣的松翠,手中還提溜着個精巧的食盒子。
桑無憂見之淡淡一笑起身相迎,“你怎麽來這兒了?”
“小姐一直惦記着無憂姐呢,這不,還給你帶來了好東西!”
打開食盒子,裏面是香氣撲鼻的炙鴨肉、糯米羹和一碗熱騰騰的魚頭豆腐湯并幾份下菜的小鹹菜。
關柴房的這些日子,她吃的皆是膳房剩下的粗茶冷飯,又少見陽光,連個炭火也沒有,忽覺這熱氣騰騰的飯菜,心中說不出的感動。
“麻煩轉告小姐,我無事,不過被關幾天柴房,說是關起來,也是照樣吃喝,這還因禍得福休息了好些日子,還請她寬心。”
瞧着她坦然的笑,松翠目色卻有些怪異,不願的語氣低聲道,“你倒是悠閑快樂的好日子,連活都不用幹,照樣拿工錢!”
松翠與她不過一步之遙,這話她聽得一清二楚,才浮起的心又急速下沉去。
“我家小姐說,她答應你的事可能辦不好了!”
桑無憂從那日被沈卿司扛回來的時候就已經知曉沈惜憐的選擇了,她并無絲毫的責怪,甚至對她有些愧疚,說到底自己确實利用了她的。
“為了你的事情,小姐挨了老祖宗好一頓罵!就連咱家侯爺也都給甩了臉子!天曉得,我們家小姐天上棉花做的軟人兒,哪裏受過這般的委屈?不過是為了你一個下人...”
說到這兒,松翠好似意識到了自己說了錯話,讪笑一聲,“總之,要我看,小姐這般對你,你也應該心懷感恩了!”
擡頭,見往常靈巧的人兒現只呆呆的瞧着那碗魚湯,不知想些什麽。
“還有一件事情,我要同你說清楚。”
她從懷裏掏出一個舊荷包,嘩啦啦倒出約莫三十兩碎銀子,墜進黑黢黢的地上,還要幾個滾進了不遠處的柴堆裏,不見了蹤跡。
“這錢是小姐特意吩咐賞給你的,算是你那日雪塑的賞錢!無憂姐你收了錢,以後這件事兒你也莫要提了,夢裏也不許惦記!”
“摘星閣人雜事多,小姐又是個多思的性子,見了你也必要想起這遭操心事兒,惹她不快!以後我們那兒...你也不必再去了!”
原是用錢,堵她的口。
三十兩銀子。
正好是她辛苦攢了六年的總數。
就好好地癱在她的眼前,觸手可及。
可她,并不願要這三十兩。
那點可憐的自尊又不恰當地冒出來。
這錢,不過是沈惜憐買自己心裏那點尊貴的愧意。
上等人的愧意,都是用錢可以衡量彌補的。
一點愧意,便抵得六年日夜熬碌。
她低下身子,一顆一顆撿着滿地的碎銀子。
松翠原本略帶猶豫的眼此刻見低下的身段,也覺不恥起來,“以後見着小姐,識趣些、躲着點兒走,莫要礙貴人的眼!”
說完,便瞧着低頭撿錢的桑無憂瞪上好幾眼,“真是便宜你了!”
說完,輕啐一口,方恨恨地快着腳步出去,怕什麽纏上自己似的。
桑無憂未曾聽到一般。
只伏下身子,去夠、去摸那幾顆散落在柴火堆裏的碎銀子塊兒。
被橫刀截斷的柴火底不乏銳利的尖刺,将她手背刺破了好幾個口子她也渾然不覺,只不停地使勁兒往裏摸。
終于,叫她尋了個圓滿。
手心裏,捧着的銀子,還沾了幾點斑斑血跡。
她卻笑了起來。
盈盈秋子水波橫起,卻透着奇異的光。
一下子,便存夠了離府的錢!
大顆大顆的眼淚前呼後擁,落在地上不成珍珠,反成擰着塵土的污點兒。
此時日頭高照,沈卿司得了一盞長明萬載玉燈,捧在手裏把玩。
“看來肖大人是把侯爺作摯友的,這般價值連城的好物也舍得送給侯爺。”
沈卿司淡笑未語,只覺這玉燈觸手溫膩冰涼,燈身玲珑玉白,宛如女子的一截皓腕。
“去問問她知錯了沒,就放出來罷。”
鐵林一時摸不到頭腦,“侯爺讓我問誰?”
還是霍刀輕輕在後用手一推,二人快速交換個眼神。
“臣這就去。”
鐵林出了門還是丈二和尚,霍刀拿手肘一推他的胸膛,“往常見你機靈,反倒不如我了?”
“你快別賣關子了!侯爺到底說的是誰?”
霍刀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嘆一口氣,方走了。
獨留鐵林瞠目結舌,反應過來朝着那高大的身影怒喊,“嘿你個霍刀!有種比畫比畫!”
霍刀一個側眸,猛然抽出腰間環首刀。
鐵林笑的眼角扯出一對炸開的褶子,“霍大哥、霍大爺,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