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可會磨墨?
第十九章 可會磨墨?
金烏璀璨,簾卷西風。
待桑無憂從柴房出來,瞧見這侯府院落深沉,四方如格,碧瓦朱甍,檐牙高啄。
擡頭望,晴空如洗萬裏蔚藍,偶有鷹擊長空,胸懷頓生思緒萬千。
“姑娘回去收拾收拾,侯爺喚姑娘去伺候。”
霍刀一身戎裝背身而立,不欲瞧見她禁閉多日的滄桑。
桑無憂心生溫融,暖聲道,“多謝霍大人。”
“姑娘不必謝我,一切都是侯爺的命令。”
“奴婢聽不見別人,只見是霍大人放奴婢自由。”說完,一福身,遠處去了。
“姑娘。”
她回身望他。
霍刀略一猶豫,搭在腰間的手緊了緊,忍不住勸他,“侯爺是個寬宥仆人的主兒,前幾個婢女也是老夫人發賣的,并非爺的意思。況我見侯爺待你,是與她人有所不同的,姑娘順着些,沒壞處。”
見她眉眼純稚面目瑩白,這些日子磋磨非但消減美麗,又添西子柔情,唯一點秋子盈盈脈脈望着自己。
瞧的他,心也亂了數。
她恍然綻出個清豔灑脫的笑。
霍刀忙落下雙目,緊緊抿着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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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大哥,多謝你好意提醒。只是,以後都不需要了。”
霍刀心亂跳狂,尚未捉住她上揚的尾音,已見那一剪背影清瘦曼妙,快步朝着遠處去了。
沈府有供下人沐浴的浴房,只是一般只有年節之時,才會不限熱水供應。
桑無憂端着木盆進去,木盆裏皆是沐浴用的劣澡豆、巾子、換洗衣物一類。
打眼一圈兒,幾個火爐空空,僅一個坐着水壺,她上前一拎,還有整整一壺的熱水。
終歸不是所有事情都倒黴的。
此刻是晝食時候,偌大的浴房空空蕩蕩,她抱起水壺又兌入些冷水,探手酌溫涼,微微澆背腹,又走了兩遭,朝着最裏間的浴房去。
溫熱暖暖的水,順着她皓白的肌膚,簇簇縷縷流過。
沐浴淨身靜思澄,清水洗盡俗世塵。
只一洗,只覺洗去渾身躁氣與污氣,整個身體與淨身都跟着輕盈了起來。
拿巾子絞幹一頭鴉發如雲,垂垂溪水般墜于身前,端如雨後清荷、含露牡丹,動人心魄。
案牍上,是成堆的上書。
皇帝賜沈卿司永定侯的封地百裏,北以喬山為界,西達高泸,共有三十餘城,多數是大縣,方圓共一百二十裏。
疆域甚廣,卻并非富庶安定之地。
此界自百年前便倭賊作亂不斷,近年更是猖狂,燒傷搶掠不止。
又兼之上官無德勾連害財,商戶哄價利令智昏,只餘百姓無辜茍喘,流民甚多苦不堪言。
簡直是一塊燙手山芋。
不,應說是一目無法紀之黑窟,更是恰當。
案牍上的上書卻個個不提,只言此界各處晏海河清、太平繁榮。
沈卿司扶額苦思,一時無言。
正是阖眸愁苦之際,忽聞溪水潺潺之音泠泠撲面,“侯爺,且飲些清茶潤潤吧。”
入目人還似天邊泸月,皓腕霜雪。
一張美靥芙蓉不及,美目流盼幽谷空蘭。
沈卿司怔了怔,呼吸發緊。
端起茶盞啜飲一口,方壓住微亂的氣息。
“可會磨墨?”
見她搖頭,沈卿司修指提墨,“過來,本侯教你。”
桑無憂一頓,并不想才出來又激怒他,只好上前。
“磨墨最重力道曲直。”
他從身後淺淺擁住,将黑玉般的墨塊置于她的手心,又用手圈住她的,卻一動不動的。
桑無憂只覺渾身被縛住般的難受,他身上的和羅香氣如鎖困人,讓她喘不上氣來。
“侯爺?”她不知何為,只硬着頭皮。
“無水,怎麽磨墨?”
一股暧昧的氣息和着他低沉的嗓音,排山倒海地鑽進她的耳裏,令她渾身捉緊。
她提起一壺清水微傾,一股清潤倒入歙硯。
下一刻,他的手又捉住她的柔夷,稍一用力便提起壺嘴,“夠了,水多了。”
桑無憂只覺呼吸都要停滞。
“無憂,你可知這磨墨之道,需心靜手穩,深淺适宜。”他低聲說道,聲音中透着一絲戲谑。
他握着她的手,一點一寸的,動了起來。
起先是一圈圈濃線,不過片刻,墨色就濃稠了起來。
如她混亂的心思般。
“侯爺,奴婢愚鈍,恐怕學不好這樣細致的活兒。”
沈卿司輕笑一聲,低頭見她鴉發如雲,耳垂精致動人,露出一截雪項如玉。
手輕放,又無意般拂過她的背,又再度握住,“無妨,本侯有足夠的時間,來教你這個磨墨的生手...”
沈卿司瞧着他的大手幾乎完全包住了她的柔夷,只瞧見她水蔥般的指尖,在自己掌心下晃動。
他要她向東,她便向東。
他要她向西,她只管向西。
“這磨墨之道,亦是女子人生之道。”
忽而,她覺出腰間被人握住,似有指尖若有若無地摩挲着。
桑無憂身體一顫,咬了咬唇,低聲似哀求似警告:“侯爺,請您自重!”
可那手指卻不老實,在桑無憂的腰間不輕不重地一捏,激的她半退一步,踩中他的皂靴一角,她方有機會掙脫出來,跪在地上,“奴婢愚鈍,求侯爺恕罪!”
沈卿司坐回椅上,把玩手中玉盞。
“你這墨磨得尚可,且不算太笨,出去吧。”
桑無憂如得聖旨,利落起身,快步朝門口而去。
“莫走遠了,去外間榻上守着。”
......
沈卿司在書房又做了兩個時辰的功課才算稍停,拂開小門,見不遠處美人橫卧榻上,香甜沉酣。
走近了,見她半卧于榻,如稚童夢酣,皓腕半露,欺霜賽雪。
許是聽見響動,桑無憂立時醒轉,卻因懶起無力,眸光水色迷離,嬌憨之态更添一分妩媚。迷蒙的一雙秋子霧蒙蒙地瞧着他,瓊貌如雪明珠绛唇,便是那詩句所言的,清極潋滟。
沈卿司喉頭一動,看了一會兒才道,“爺都沒睡,你倒偷懶兒一枕黑甜?”
她愣了一下,此刻也清醒過來,忙起身肅目,老實的站成恭謹牌匾,“是奴婢失職,一時大意,請侯爺責罰。”
他心情不錯,只一擺手,“罷了,倒也沒誤了爺的事兒。你被關了這許久也定是疲累了,不必在這兒伺候,且下去休息養養精神吧。”
她有些詫異地瞧他一眼,沈卿司今日穿了一襲绛紫蘇繡鴛柳紋的袍子,腰間束一條寶藍祥雲紋帶,愈發襯得身姿如樹,端得一身玉骨風清。
越是好看的人,作弄起人來,才越是狠。
她壓下眼,躬身走了出去。
看來,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