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春雨正愁,細密的雨絲蔓延成霧氣。和合窗支開半扇,一點翠色越牆而來。分明日漸黃昏,但半輪圓日被陰雲遮擋,只餘下黯淡餘晖。

鄉試方過,正是一衆書生偷閑小憩的時刻,卻獨有司若一人仍枯坐在書房案前,提筆默下試上的策論,又删删改改。

今日休沐,衆多同窗都下山尋樂去,是難得的清淨時候。可不知為何,窗外的吵鬧聲卻一陣強過一陣,司若将筆擱下,走至窗邊,将支起的叉杆放下。

終于隔絕了一些喧鬧。

可這安靜卻沒能維持多久,不過半盞茶功夫,課室的門便被“啪”地推開,門外沖進幾個人,司若擡眼微暼,皆是自己同窗。

“司若,你果然在這裏!”領頭的同窗是一名高大的北地書生,因慕名書院名氣而來此求教,可因身材魁梧,穿上書生袍也不成書生樣,時常被同班嘲笑。但司若向來不與人結仇,去哪兒都是冷冷清清一個人,便與他關系不錯。

“何事?”司若微微擡頭,聲若山澗清泉。

因是沐休,他今日便沒有束發,一頭長至腰部的烏發洋洋灑灑披在腦後,帶着些許水汽,有幾絲又垂至目前,隐隐遮住他那俊秀的側臉。司若似是嫌它們遮眼,又伸手将發絲挽過耳後,隐約露出因磨墨而沾上點滴墨跡的纖長指尖。

饒是往日裏與他見慣了的同學,見到他懶散不失風情的模樣,聽到他這冷冰冰又如擊玉的聲音,也不由得一頓,身後人推搡一把。方才開口:“出、出事了,我看李明偉帶人沖你來呢!”

李明偉?

司若眉頭微蹙,卻也沒有多在意,低頭又默了幾筆。

因他的性子,司若與書院裏大部分同窗相處均不佳,李明偉便是其中一個。烏川書院名聲顯赫,因此也擺脫不得富家公子們,但寒門出身的司若功課既好,又不願與公子哥們同流合污,自然不得他們喜歡。

而再多的,也怪司若這張臉。

司若長了一張好臉蛋,繼承自他早逝的母親,眉目昳麗,身長如玉,頗有幾分男生女相的味道,一雙桃花眼,左下一點朱砂,更是畫龍點睛。自他進書院第一天起,就有不少因他這張臉而帶來的議論,甚至騷擾。

但誰也沒想到司若并不是個好欺負的角色,他當場就把人給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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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要不快去找董師吧,董師會為你主持公道……”同窗話音未落,虛開的課室大門再度被推開。

走進來幾個一看就不好惹,渾身綢緞的書生。

其中一個見到司若,冷哼一聲道:“好哇司若,你犯下彌天大罪,居然還如此冷靜在這裏溫書?我要是你,早不知求饒到何處去了!”

說話的人名為李明偉,是當地納稅大戶的獨生子,雖不學無術,但居然也給他父親為他捐了個秀才的名頭,得以進書院裏來。

時下富人均愛熏香,自李明偉一行走進,司若便明顯嗅到了濃郁得令人嗆鼻的香味,他鼻子抽了抽,身體不易讓人察覺地微微後側,再度開口重複了一遍:“找我何事?”

李明偉見司若這樣對萬事漠不關心、滿不在乎的樣子便氣不打一出來,當日他與司若初見司若對他便是這種态度。不過……他冷哼一聲,想起今天來的目的,方才壓下心中郁悶之氣。

他昂起下巴,帶着一點不屑道:“你可還記得五日前你對陳子榮做了什麽?”

陳子榮便是那名對司若動手動腳,最後被司若當衆揍了一頓的纨绔。

司若自李明偉來後,除了說話,便沒有擡起過頭,一邊聽他們說話,一遍默着自己的書,如今聽到陳子榮的名字,方才擱下筆。

“記得。”司若淡淡道,“因狎昵同窗而被我打傷休養。怎麽,李少爺想做第二個?”

“你!”李明偉沒想到司若居然膽敢威脅他,拍案而起,但随即想到什麽,臉上的憤怒化作幸災樂禍,“哼,你還不知道吧,陳子榮死了!就在昨天夜裏!”他大聲道,恨不得窗外的飛鳥都聽得一清二楚,“我朝律法,被傷者在十五天保辜期內死去,傷人者視作殺人,承擔全部責任!”

“司若,你別還想着鄉試春闱了,等着見官去吧!”

“不可能!”司若站起,眉頭緊皺。

他雖說和陳子榮動了手,陳子榮也受了傷需靜養,但司若再清楚不過,那好色之徒只受了點皮外傷,斷不可能突然死去。更何況他最清楚這人體構造不過,打人時都是避開要害處打的,當日陳子榮還氣到不許任何人扶他回的舍房,怎麽可能過去不到七日就死了呢?

司若下意識覺得李明偉是在說謊話诓騙他。

可李明偉的确又沒有拿這種事情騙他的理由……李明偉和陳子榮是一對家世相當的狐朋狗友,脾氣都大的很,若是要讓陳子榮知道李明偉拿這種晦氣事情來找自己麻煩,恐怕李明偉也不會得了好。

司若的目光打量着屋內幾人。

先跑進來給他告信的那幾名同窗聽到這個消息,臉上露出難色,甚至那個北地同窗還抹了把汗,臉上是做不得假的擔憂。

似乎只有自己不知道此事。

“有什麽不可能?做了就是做了。衙門的官差已等在山門外了,你要和我乖乖出去賣個好,說不定我還會幫你一二。”李明偉暧昧一笑,上來就拉司若的手。

司若退後一步,避開李明偉的糾纏,有諸多同窗看着,官差必是做不得假的。他現在相信陳子榮是出了事了。

可這也不代表他願意受李明偉的威脅。

“一雙髒手,莫要碰我。”司若微微昂起頭,“我自己會走。”

李明偉聽得司若的“狂言”,更是氣憤,“你你你”了好幾下,方才一甩袖子,拉開大門,先行走出。

司若跟在後頭,經過那北地同窗時,他低聲道:“仁兄,我要先行去見官差,煩勞你幫我叫董師至山門。”

說罷,他便離開。

烏川書院山門處果然站了一列穿着紅靛二色官府的差人,胸口都繡着一個大大的“烏”字,腰間挎刀。似乎是等得不耐煩,一直在原地踱步。

見到司若和李明偉一行人來,領頭帶着紅纓帽的差人更趕前幾步,粗聲粗氣道:“疑犯何人!”

李明偉趕緊圓滑地做了個揖,将司若推出去:“大人,正是此人。”

紅纓帽差人的目光在司若身上打量一圈,卻狐疑地收了回來,沖李明偉道:“你莫不是尋了人頂替吧!這人分明是個文弱書生,你讓他殺人?真是笑話!”

“這……”李明偉被一刺,心裏長篇大論被打斷,“不不不,大人,我哪敢做這等子事啊!有數名同窗目睹,子榮就是被他所毆!牙都掉了一顆!”

司若靜靜站在原地,沒有分辯半句。

紅纓帽差人仍是不太相信,去問司若:“你為何人,報上名來,可認你同窗的說法?”

司若做了個揖,腰背挺直,冷靜開口:“學生司若,烏川書院儒生,的确與陳子榮有過龃龉。但,陳子榮之死,與我無關。”

差人還沒說話,李明偉便跳起來了:“子榮是保辜期內死的,不是你的錯是誰的錯!我看是你油嘴滑舌,妄想脫罪逃脫!”

司若既然認了,紅纓帽差人便也沒什麽可說,當下就要押解司若回官府中緝拿訊問,示意旁邊的差人拿出木枷,可司若卻拒絕被铐,相反,他再度開口——

“陳子榮之死尚有疑點,疑罪從無,在尋到真兇之前,我不會認罪。”他大大方方,絲毫沒有自己成了個犯罪嫌疑人的恐慌。

雨停後的山路濕滑,風雖不大卻冷,司若被揪出來時只穿了書院院袍,被風烈烈吹拂,更顯得他清瘦。兩個差人見司若不配合,便上前去鉗制住他的胳膊,妄想叫他垂下頭來,可他站的筆直,一動不動。

“你果然是個臭脾氣的烏川書生!”紅纓帽差人皺眉道,卻擡手示意手下放開司若雙手,“可律法有令,你讀的書比我多,望行個方便。”

正在二人僵持之時,山門後又有一群人急匆匆趕出,見到司若仍留在原地,方才放慢腳步。

紅纓帽見到打頭的烏衣老頭,行了個武人的禮:“董師,何事把您老給叫出來了?”

被叫做“董師”的烏衣老頭正是司若的老師,也是烏川書院的山長之一,由于走的太急,他不由得咳嗽了兩聲,方才開口:“梁捕頭,我聽說你要拿我的學生下獄啊!”

見到董師的那一刻,一直挺着背的司若才終于松了口氣,在衆人間前進一小步,靠近了自己的老師。

或許也是因為放松下來,司若輕輕咳嗽了幾下,又很快收斂,卻引來了董師的目光。

紅纓帽很顯然非常敬重這位老山長,說話的語調都低了不少:“董師,我這也是按規矩辦事不是……你書院裏有人在保辜期內死了,那這位……”他頓了頓,似乎才想起來司若的名字,“司同學便要負責。有告有拿,否則我回去也無法交差呀。”

董師手中拐杖在地上“咚咚”墩了兩下,開口道:“你說你是按照律法辦事,可我看你也沒多在意律法!”他沖司若道,“司若,你說說,保辜期內出事,實際上該如何處置?”

司若頓了一瞬,不卑不亢開口:“律法有言,若有受害者在保辜期間離世,必由仵作檢驗屍體,确認死因與前傷相關後,方可捉拿案犯。”

背完法條,他便繼續站在董師身邊,冷着一張臉,仿佛這事情從來就與他沒有關系。

“你這……”紅纓帽差人一滞,司若這麽說,他方才想起律法具體內容是何。可往日裏他們都是先捉後檢的,哪個人面對官府,會敢揪着這一點點文字功夫不松口?也就面前這個清冷得不似真人的書生了。

先前他還以為這書生是不懂人情,原來是等着老師給他主持公道呢!明知道執行過程有錯卻不說,是怕自己不由分說把他拿走罷!

可話已經到這了,紅纓帽也不能打自個兒的臉,只能松口讓司若先回去,不過不允許他出書院大門,待查清真相後方可放他自由,或是捉他歸案。

官差帶着隊走了,司若也跟着老師離開,只餘下什麽也沒得到的李明偉黑着臉,口中念念有詞。

作者有話說:

七月好啊諸位!新文開張,希望大家喜歡~收藏海星和評論對我來說都很重要QAQ希望大家多賞賜我一點海星麽麽噠QAQ

另:小沈下章出場哦~

為我的兩個預收求一點點垂憐和收藏QAQ

由于審核還沒有把我的文案發出來所以大家可以到置頂評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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