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沈視角番外·驚鴻一面

第181章 小沈視角番外·驚鴻一面

沈灼懷是個纨绔子弟。

這是他人生二十餘年,身邊大多數人對他的印象,亦是他刻意為世人留下的印象。

京城不曾少過桀骜不馴的世貴纨绔,更不缺驟然跻身名流的、權貴新寵家的公子,但沈灼懷卻是這些個纨绔裏頭最獨特的一個。

這不是說他有多鶴立雞群——沈灼懷既然是個纨绔,那縱馬長街,一擲千金的把戲自然沒有少玩過,更是京城秦樓楚館,畫舫酒肆的常客。各位纨绔做的事,他是一件不落。只是有一點不同——他片刻不留情。

京城的纨绔們都知道,沈灼懷幾乎從不在同一個人身邊過第二次夜,花魁娘子來了又去,但不曾有任何一個人得到沈灼懷的第二次青眼。

那會沈灼懷白日裏替溫家沈家幾個世交巡邏來往,入夜就換上一身錦袍,流連在徹夜燈明的長街中。十幾歲的沈灼懷在京城沒有家,他也不曾打算去為自己置辦一個家,他的“家”就是周轉于不同的暖間,聽相似的嘤嘤琴聲,喝着清冽卻醉人的酒,看窗外一輪明月由圓變彎,又由彎變圓。

他不曾做過任何僭越之事——他甚至害怕過分的親密,或許是因為在他人面前他需要僞裝的親密太多,留下他一人後,沈灼懷已經足夠累了。

他只想一個人呆着而已。

再多餘一點的親密,哪怕只是斟酒時碰到他的指尖,都會叫沈灼懷心生厭煩,生出想要殺人的沖動。

這一點,甚至連溫楚志都不曉得。溫楚志只知道他會花大價錢對花魁娘子獻殷勤,卻不知他的好兄弟在花魁娘子界的名聲活脫脫就是個“那個不行”的俊公子哥兒。

——當然,沈灼懷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太有所謂。

他要的就是所有人都假設他是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這樣才得以解釋他眼底戾氣下難以掩飾的殺意。他也樂得所有人誤會,讓他大搖大擺地參與那些本該密不透風的案件。

直到他遇到司若。

他見司若第一眼,是有被驚豔到的。那皎白月色墜落司若眼眸,照亮他臉側時,沈灼懷見過無數美人也沒有被觸動過半分的心,紮紮實實地停跳了半瞬,而後瘋狂跳動起來。

“鲛人夜飲明月腴,月光化作眼中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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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絲垂落,滿月墜光。他像是神話中被反複描繪過、卻從未有人得見的鲛人,回眸片刻,不需開口,便足以擒拿所有人的目光。無論在司若看來他調笑得多輕易,但只有沈灼懷自己知曉,他費了多大的氣力,才叫自己收回太過過分的眼神,并如同往常——如同他從前對待任何親密對象——假設那些人是的話,一般去與司若搭話。

是的,從司若那裏看來,沈灼懷是個突然出現的“正義人士”,莫名其妙阻了他夜探義莊的路。

但沈灼懷只是單純的多管閑事,以及看到司若後,實在不知道要怎麽辦了而已。

他其實看得出來司若和他很像,都是用一種僞裝包裹住真實的自我。只不過他的僞裝向外,而司若更封閉。

那時沈灼懷還沒想到,司若會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疑犯。

但得知司若身份開始,沈灼懷內心已經做好了不下三種預案——包括司若果真是真兇的話,他要如何運作,用什麽東西交換才能把司若的命保下來,而後金屋藏嬌。

讓這個小變态再也沒有為禍四方的機會。

當然。沈灼懷輕眯起鳳眸,為禍自己是可以的。

于是确認司若的清白時,沈灼懷說不上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有半分惋惜。

他對司若說他不是什麽好人,這着實是句真心話。

司若脾氣差,死讀書,迂腐,按道理來說,沈灼懷從前是不會對這樣的人感興趣的。說他的喜歡來自見色起意——這絕對不假。他拐走司若,讓他跟着自己辦案子,為此畫了一張巨大的餅,也何嘗不是有想看看自己到底能為他破例到哪一步的想法。

然而司若又不僅僅是他表面上那個小古板書生。

他的書生意氣和冷冰冰裏,有偶然的狡黠,也有比綢緞更柔軟的心,像只總是高高在上的貓兒,從不承認人類的供奉将他圈養,但餓了冷了,又會偷偷在夜裏回過頭來,溜進人類房裏狼吞虎咽地啃上一口,而後鑽到被窩裏合着暖意睡個好覺,接着趁天光未明偷偷跑掉,只留下幾根帶着陽光味道的毛發。

喜歡上司若這樣的人,是沈灼懷這種骨子裏就是孤獨的人的天命,是天經地義的事。他恨不得将他鎖在自己身邊,用自己能想到的,最為過分的招數将司若招待個遍,讓他看自己是個多壞的人,他不值得他喜歡。

可他又急切地需要他的喜歡,像枯澤之魚,像垂死樹苗。他要他不分青紅皂白地愛他。

司若是難以馴養的貓,而沈灼懷自己是一頭孤狼。

可偏偏一頭野獸與一只容易受到驚吓的貓,卻能夠成了天造地設的一對。沈灼懷僞裝自己是一只家犬,收起鋒利的獠牙,豎起垂下的尾巴,只為了司若能夠放松警惕,能夠長長久久地呆在他的身邊。

只是沈灼懷卻沒想過,狼始終是狼,裝得再久,也是變不成家犬的。

司若雖是僞裝起來的冰山,可他骨子裏終究藏着司嶼庭帶給他的溫柔,他自幼失去父母,但司嶼庭卻給了他足夠的愛。這讓司若的付出與信任是完全的、不留一點自私的。他傾盡自己所有,給了沈灼懷一個家,但同等的,他要的是沈灼懷毫無保留的、完全信任的愛。

可沈灼懷卻只給他一次又一次地留下一句對不起。

他自然知道自己這樣做是會傷害到司若的,但從前“大局”二字,是他心中一根刺。司若與自己的過去孰輕孰重?沈灼懷其實早已分不清了。只是長久以來,他都在做同一件事,已然習慣成自然,像一具行屍走肉。

于是他親手看着那把劍刺入了他的愛人腹中。

司若與他離得很近很近,近到他幾乎可以看清深邃洞穴中他臉上的絨毛。他那雙眼睛還是那樣,清冷的,如同月亮一般的,可在那一刻,沈灼懷卻見到了那雙眼睛裏毫無修飾的恨意。

是恨而非愛。

他的手再也沒能握緊那把劍,而是将司若牢牢抱入懷中,試圖堵住洶湧而出的鮮血。

但比鮮血要更快到達他指尖的,是一滴淚。

那一刻,沈灼懷做下了要抛棄前面所有計劃的決定,哪怕一切将會崩盤,也在所不惜。

他至少贏回了一個家。

似乎在他們兩人之間,司若一直是那個更勇敢的人。雖然說起來是他沈灼懷将司若帶上了這條“歧路”,但司若卻總是更為赤誠的那一個,相反,他在司若的赤誠下,總是狼狽地止步不前,甚至往後退縮。或許做花花公子,沈灼華是個常勝将軍,可面對感情,他是司若徹頭徹尾的手下敗将。

他對他俯首稱臣。

他甘願做他的手下敗将。

從此沈灼懷只是司若身邊的沈灼懷,不是沈家世子、不是前朝皇子遺孤,他也要舍棄掉其他,只留自我,留下那個愛着司若的自我,其餘的,一概不要。

好在這并沒有他想象中的艱難。他很快的,相當輕而易舉地就接受了這樣的自己,或者說,他心裏可能一直就在期待這樣的自己,僅此而已。

那一日燈花會,沈灼懷重新看到了那個不再小心翼翼的,鋒芒畢露的司若時,他突然又想到了司若與他第一次見面時候司若那副帶着點吃驚的憤惱,是活生生的,沒有經歷過後來那些苦案、那些與他糾纏不清的司若。燈花漫天裏,司若的眸子亮晶晶的,勾着唇角同他說——

“我不要獨活。”

那一刻沈灼懷耳邊風聲獵獵,除了那句話外,那些嘈雜的聲響似乎再也沒能進入他的耳朵裏。那句話、司若,以及司若反映着燈火的眼眸無數次重逢在他眼前,像轉鷺燈閃爍轉動着,讓他眼裏再沒有別的存在。燈花“噼啪”響了又落了,周圍的人來了又散了,但他們在原地,聽不到別人的聲音。

他說。

他不會獨活。

而他又怎麽會呢?

日後再艱難的時刻,沈灼懷總能想起那個夜晚,那個場景,司若有些不好意思的、軟乎乎的聲音。他不要獨活,他要與他白頭偕老。這話支撐着他、或許支撐着他們,渡過最難的難關,直到天光再明的時候。

共白頭,是沈灼懷與司若共同的執念。無論中間橫跨了多高的山脈,多長的河流,他們終究能夠在亮起的燈花明月裏,再度相見。

沈灼懷從不輕易說愛,但他肯定,他愛司若。

直至盡頭。

……

被褥中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不一會,大概是因為熱得有些喘不過氣,一個毛茸茸的腦袋便冒了出來,一頭情絲雜亂地與沈灼懷的交織在一起。

司若沒有醒來,只是下意識地蹭了蹭沈灼懷的胸口。

沈灼懷輕笑一聲,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

作者有話說:

這是一個小沈視角的番外,會有一些在小司視角下看不到的小沈的想法/決心,也可以當做一個人物小傳看。之前答應八月更新又拖更,非常抱歉(土下座),主要是去香港採風回來之後被迫開始了打工生涯,然後同時開始修文和修大綱的bug(是的我又開始修大綱bug了T T),進度有點慢,修得也很痛苦orz主線後續劇情還是得改一改,目前還在修改途中,但會給大家多更新一點免費番外,大家可以隨意點梗,有多少梗我寫多少!總之十分抱歉,辛苦大家等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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