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9章

可司若很确定自己雖說在黑市上做了一些不太合法的買賣,但不會有哪一件牽扯到人命官司。

人是死是活,他自個兒還不清楚嗎?

空蕩蕩的庭院像是一拳出去卻打了個空,使得他心頭有些氣餒。似乎自從那天晚上遇到沈灼懷以來,就沒碰到過什麽順心事。

司若心中暗罵一句,收拾好心情,幹脆去尋沈灼懷。

既是他把自己不分青紅皂白領過來的,那無論怎樣都該給出個答案吧?就算是他的買賣出了問題……司若駿眉輕斂,他也不要不明不白地這樣受這個氣。

穿過小路與回廊,來到正堂,沈灼懷仍舊在那兒忙碌,眉頭微皺,似乎是在處置什麽很不好辦的事情。司若徑直走到沈灼懷跟前,他也沒沒擡起頭來:“新送來的口供放那個椅子,待會我會看。”似乎是将他認成了別的什麽人。

“是我。”司若冷冰冰提醒。

沈灼懷擡起頭來,手上抓着一支筆,似是沒想到他去而複返,愣了一下,墨汁險些滴落到一份文書上,他趕快挪開:“司公子,怎麽了,府裏就逛膩了?是我招待不周,等我一會……”他又是那樣一副讓司若讨厭的笑。

司若沒與他打哈哈,直接打斷了他:“我來是想問你,你是不是把我當做什麽案子的疑犯。”他朗目疏眉,說話卻毫不客氣,“若是如此,不必掩飾,我犯了什麽事直接和我說便成。我不願受你的軟禁。”

聞言,沈灼懷挑了挑眉,将手中毛筆擱置,站直身子:“沒想到司公子如此敏銳。”

沈灼懷站直起來比司若要高上幾乎一個腦袋,一雙鳳眸微沉,盯着司若的模樣仿佛一頭猛獸牢牢鎖着他的獵物,蓄勢待發。那日路遇少年強盜,司若便發現沈灼懷身上每塊肌肉都不偏不倚生得正好,組合律動之下,輕易可以銜住獵物的後頸。

此刻也是如此。

司若面無表情,心中卻開始想自己怎麽就不長得更高一些,每次與這人對峙,氣勢都要梢落下乘。

但司若也沒有害怕:“沈世子府上的下人對客人态度屬實太差。”他冷冷譏諷道,“不然也不會讓我猜得這樣快。”

沈灼懷“呵”了一下,笑出聲來,拍拍額頭:“一回來就忙着處理事情,竟是忙忘了……”他搖搖頭,“司公子,既然你也知道了,就安心住着吧,我請你來的确有想請你幫忙的意思——只是那要在我确定你是清白的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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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司若想也不想,“你知曉我是什麽人。”

他更逼進沈灼懷一步:“我哪怕要入獄也要證明自己的清白,這不是你沈世子親眼目睹的嗎?”二人鼻尖相對,呼吸咫尺可聞,“沈世子,你以為來了你的地方,我就會變不成?我說過,我不會把我的清白拜托在任何人手裏了——哪怕是你。”

司若不知用的是什麽薰香,沈灼懷與他貼近,竟從他發上嗅到一絲清苦卻好聞的藥味,讓沈灼懷恍惚了一瞬,但他很快被司若說的話拉了回來。

“如果你覺得這是白費口舌,那我就離開毗陵。”

說罷,司若轉身欲走。

他原本就不算完全自願來的,誰知來到之後等待他的不是案子,而是軟禁,沈灼懷那不以為意的态度更讓司若感到氣惱。為何人人都将他看做兇手?就因為他不近人情,又偏偏喜歡做個仵作嗎?可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又有什麽錯?司若覺得一陣煩悶由心中升起。他原本不是那種會将外物放到心中的人,可近來煩心事實在是多,讓他快保持不了清淨的本心。

——沈灼懷卻伸手扯住了他。

準确點說,是扯住了司若揚起的袖口。

沈灼懷一把将司若拉轉回來,司若高束的馬尾也随之飛轉,碎發打在沈灼懷手上。

“又有何事!”司若怒道。

“你不能走。”沈灼懷只這樣說,神情間玩世不恭一掃而空,“你是我的嫌犯,沒錯。因為我曾親眼目睹,你是能殺人的。我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将你放走。”他語氣很輕,卻難得認真,“但希望你信我,若你真沒有傷害任何人,你會安然離開。”

司若猛地一甩衣袖,便将袖子從沈灼懷手中甩出,但他卻是沒有轉身走,右手成拳,便向沈灼懷面門襲去——

可惜沈灼懷早有防備,一掌将司若拳頭結結實實包住,又一個側身,将他剩餘所有招數都抱在了懷裏:“司公子對別人這樣有耐心,可對我怎麽就連句話都不願聽完呢?”他嘆了口氣道,“所以我打算告訴你一些相關案情,以便你我都能……”

磁性的聲音響在司若耳邊,他敏感的耳廓迅速發熱發紅,掙開沈灼懷,司若一頓整理衣裳,沒好氣道:“既然你這樣說了,那勞煩快些罷!”

沈灼懷做了個“請”的手勢:“也到午膳時間了,不若我們一邊吃一邊說好了……毗陵特産,司公子怕是沒試過吧?”司若已轉身,可沈灼懷還是忍不住盯着司若看——他方才才注意到,司若左眼下那顆小小的淚痣,一激動起來,竟會微微現出些緋紅顏色。

雖說現在就這樣預設不太好,沈灼懷已經開始希望司若與案子沒有半點幹系了。他在寂川與京中見過不少美人,可這樣能撩動他心弦的,司若是第一個。

二人都回到屋中去整理衣裳。

出來後,方才身上的狼狽都一掃而空。

司若換了件長袍,沈灼懷竟也選了個類似模樣的,二人就住在毗鄰的屋子裏,一開門,沈灼懷忍不住挑眉:“沒想到司公子……”

司若看沈灼懷一眼就猜到他要說什麽騷·話,冷冷打斷:“去哪吃?”

沈灼懷摸摸鼻頭:“都安排好了,跟我走便是。”

沈灼懷其實早叫人定了一座酒樓的雅間。

雅間上方一捧素色綢子垂下,将二人圍坐的竹桌竹椅籠罩得仿若仙境,在其中談話,仿佛自帶了不少隐蔽性。

而毗陵雖說也是南方,可畢竟是水城,生活習俗與吃食大多與烏川不盡相同,河鮮更是一絕。

沈灼懷與司若方才坐下,雅間裏便絡繹不絕進來了一群上菜的侍人,手上都捧着個不過兩個巴掌大小的潔白玉碟,行雲流水一般一般念着名字,一般将飯菜遞上了桌前:“兩位客人,此乃‘石中火’。”“煎冷水”“須彌子”“他山雨”……一碟碟之中裝點精致,名字典雅,不仔細瞧,甚至辨不出是何等菜色。

最後将一壺清酒斟上,一行人方才施施然離去。

沈灼懷取了公勺,為司若勺了一勺被侍人稱作“他山雨”的雪白濃湯:“先暖暖胃。這他山雨可是這酒樓一絕,若不是我在毗陵有幾分面子,怕是定不到呢。”

他說真心實意的,可不料司若盯着眼前濃湯一陣,喝了一口,瓷勺與瓷碗碰撞,響聲清脆:“你這麽着急着給我喝河豚湯,是想讓我為你試毒,還是覺得我和河豚一樣毒?”

沈灼懷聞言一愣,恍然失笑:“司公子,不必對我如此警惕罷?”

可司若那盯着他的認真眼神,分明是說,沒錯,你沈灼懷就是如此不能信任。

沈灼懷微微嘆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份書卷:“本是想讓你我吃個好飯後再說的,可看司公子這意思,我還是先拿出來的為好。”然後将那份書卷遞給了司若。

司若知曉那大概就是案件相關的卷宗了,立即放下手中碗筷,接過去,解開繩結,展開一看——

不由得微微皺眉。

也怪不得沈灼懷要說“等吃完飯後再說”……這案情,的确不是常人可以接受的。

好在他司若不是常人。

“肢解抛屍案?”桌上位置還剩下一些,司若将手上書卷平放而下,手指點着上頭的文字,喃喃道,“受害者頭首、四肢與身體主幹被切分開,且切口整齊,不似野獸咬斷痕跡。經仵作檢驗,死者系生前被斬首而死,致命傷便是頭首處。”

司若明白了,擡起眸子,沖沈灼懷道:“所以你懷疑我。”

沈灼懷也沒有否認,點點頭:“我們調查得知,司公子你在黑市上做的也是肢解屍體的行當……而且似乎來者不拒。在沒有找到其他嫌疑人的情況下,司公子你的确有着嫌疑。一個喜歡對屍體動手的人,升級成對活人下手……倒也不是解釋不通,你說是不是?”

司若沒有回答他,而是繼續翻看手中卷宗。

但他心裏卻是松了一口氣。

原本司若怕是自己做黑市仵作的買賣出了差錯,但如今看來,他只是因為有能力犯案,而被歸納進入嫌疑人的範圍。而他沒做這件事,自然不足為懼。

只是世界上要證明“沒做”,比證明“做了”,從來是難得多。

司若索性從頭将這份歸納性的卷宗再看一遍。

大概是沈灼懷心中有疑,他并未給自己看最原始的調查記錄,這是一份沈灼懷手下人調查過後總結上來的東西,裏面寫了屍體的大概情況,死者為何人,以及可能的嫌疑人——也就是自己。終于看到最後,司若發現了一些問題——

他指給沈灼懷看:“你這文書中說,發現碎屍屍體時,是去年的八月中旬?我想确認一下,具體是什麽時候。”

沈灼懷垂目思索片刻,給出了答案:“大抵是中秋節前後,秋闱結束後,有人在水中撈上這只人頭。後經仵作檢驗,死者已死了七八日有餘。”

聽到沈灼懷的答案,司若唇邊微微勾起,他喝了一口湯,把握十足地開口:“那我能證明我不是兇手。”

“如何證明?”

司若像是看白癡一般看着沈灼懷:“你去烏川拿我前沒有調查清楚嗎?我如今是個舉人。”

“你這死者是在秋闱時被殺的,而我在去年八月初,恰好參與了烏川府城的鄉試,是鄉試第一名。”

他微微側頭,有些得意的樣子,像極了一只搞破壞成功的小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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