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0章

沈灼懷一怔,禁不住笑了:“嘶,舉人……”他一拍腦袋,“我的屬下去查的時候,說你還是個秀才呢。”他笑中帶了一些搞烏龍後的自嘲,“感情我把一位舉人老爺軟禁起來啦?”

司若沒看懂他的自嘲,只以為沈灼懷在笑話自己年紀這樣大才考上舉人:“舉人怎麽了?”

見他這樣可愛,沈灼懷忍不住上手去捏了一把他的臉:“沒什麽,是你很厲害,厲害極了。”

一邊捏一邊心想:手感真好。

司若剜了他一眼,伸手去拍沈灼懷,礙于沈灼懷手上有着一層皮套,他懷疑這麽打他根本不疼,又皺眉怒視,沈灼懷方才放了手,司若的臉頰已被他捏得緋紅。

司若心裏讨厭:沈灼懷為什麽總愛動手動腳的,他看起來很好欺負?

司若義正言辭開口:“你我……身份有距,不要老是跟個登徒子一樣毛手毛腳的。”他轉而換了個話題,“既然我并沒有犯案時間,你準備什麽時候讓我參與案件調查?天就快要熱起來了,你那些碎屍,再放放就該腐壞了。”

沈灼懷輕輕地笑了笑:“你等我兩日,我派人去烏川書院确認一下你的舉人身份……”見司若冷目射來,他趕緊為自己辯解,“我不是懷疑你,只是要确認一下。這段時間你可以随意出入府衙,我也會和下人們解釋,他們不會攔你。”

司若這才放過沈灼懷。

……

而後兩日,司若都沒再見過沈灼懷的影子,不知他是叫人去書院,還是他自己去書院确認了。好在府上的下人們不再見他跟見鬼似的,司若也就沒再多管。

沒了束縛,司若也上街去閑逛。

他從前來毗陵都是夜間來,夜間走,幾乎從未見過白天的毗陵模樣,如今也是頗為新鮮。

毗陵随繁華,但畢竟只是一個不算大的鎮子,出了碎屍殺人這麽大的事情,街上人流少了不少。哪怕是白天,也不見多少百姓上街。府衙正在街道中心,周圍鋪戶林立,百餘門頭多有特色,酒肆茶家張貼有道。只可惜了如今寥寥客流,不少店東也只能硬撐着店面。

原本司若是個陌生面孔,無人理會,可見他屢屢從府衙中出來,一些店家多少也放下心,開始大方招攬。再加上他本就容貌俊秀,一個下午下來,手上多了不少“讓他試試”的吃食。司若有些不好意思,可被圍住,不拿又不準走,只得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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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烏西墜,玉兔東升。

天色漸暗,司若也逛得差不多,準備回府邸裏去。

可遠遠的,他卻聽到有人争執。

司若定睛望去,發現是先前一個給他塞過吃的、賣果子的老婦人被路邊一個店東揪住,似乎是因躲避過往牛車,老婦不小心撞到了店主的攤子,導致攤子上貨物傾倒,店東朝他索賠。

可老婦這一天也沒賣出去幾個果子,手上拮據,只好與店東讨擾。

司若見了,幹脆掏出銀袋,走上前去:“這位阿嫲撞壞了多少?我來賠你。”他朝那名店家說。

老婦轉頭忘了他一眼,發現竟是白天遇見的小夥子,顫顫巍巍與他行謝禮,而那店家也自然見到司若從府衙中出來,不欲糾纏,想想便道:“你看這位公子,我是個賣豆腐的,這倒下一半,我損失不少。你就給我十六文錢,我把剩餘的豆腐都給你,今日便收攤罷了。”

地上的确有不少碎豆腐,司若也沒讨價還價,直接從袋中倒出十六文錢,遞給攤主,方将豆腐交給千恩萬謝的老婦人,自己回到府衙去。

這一折騰,天也幾乎黑了,府衙點起了燈籠。

司若才走進大門,便見到有兩天不見人影的沈灼懷風塵仆仆的背影。他正牽着一匹馬,叫旁邊的衙役牽下去,似乎并未注意身後的司若。

“你回來了。”司若叫了一聲。

沈灼懷這才扭過身來,有些驚喜道:“沒想到一回來就見着你了!”

“你從烏川回來?”司若問。

沈灼懷點點頭,一身騎馬裝束,似乎是熱了,毫不在乎形象地解開腰間束帶,又跑去桌邊拿起一壺茶,掀開蓋子就往嘴裏倒,一邊喝一邊說:“是,快馬跑了兩日,節省了不少時間。”

先前司若猜測沈灼懷消失是自己去查他的身份了,沒想到真是,看他疲倦模樣,司若也就沒再揪着他問東問西,點點頭表示了解,便從門旁小路回庭院屋中了。

留下沈灼懷看着司若抱着一堆東西的背影,忍不住問起身邊管家:“他這幾日怎麽樣?”得知司若天天出去玩,還被送了不少東西,竟有些吃味道,“我不過不在兩日,便惹了這麽多人歡心。怎麽的,一張冷臉只對着我啊?”

……

又一夜,睡得安穩。

司若仍在睡夢之中,隐隐約約夢見一名身形高大,面目卻模糊的俊朗男子在與他在繁華都市之中閑逛。一向不怎麽有朋友的他面對那男子,卻心中隐隐露出歡喜。正當他去尋男子面容時,一陣持續的敲門聲卻響起。

司若睜開了眼。

被吵醒的他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

司若由床上坐起,呆愣了好一陣,才意識到那敲門聲一直未停,站起身,慢悠悠地走過去,支開門——

沈灼懷正在門外,還在做敲門的動作。

見到司若這番難得的沒睡醒的模樣,沈灼懷愣了愣,然後朝他一笑:“昨夜做了什麽好夢?”

司若下意識不願與沈灼懷說夢中之人,側過身子讓他進屋:“這麽早找我何事?”他望望日頭,似乎才不過卯時功夫,由于是被鬧醒的,心裏還有些不爽,但穿着一身裏衣畢竟是不太好見人,司若還是找了件外袍披上,與沈灼懷在桌邊坐下。

“你往日不是醒的挺早?”沈灼懷卻沒頭沒腦回答。

司若忍不住不雅地打了個哈欠,又馬上用手遮住,白了沈灼懷一眼。

沈灼懷提提右手,手上是一袋用荷葉包裹、冒着熱氣的艾葉糍粑和一杯竹筒牛乳:“給你送早飯來,順便與你說一聲,屍體已從義莊運至公堂後院了。你用完早飯便可以去複檢。”

司若聞言,目光一亮,像個找到了毛線球的小貓,面上倦怠一掃而空。

“那還等什麽?”他迅速站起,也不管屋裏還有沈灼懷了,就快速洗漱一遍,又将頭發束好,“不就是早飯,一邊吃一邊做便是了!”

沈灼懷無奈笑:“你還真是……”但也沒有攔着。

這個時令艾葉糍粑正是當時,皮子軟糯清香,帶着艾草的苦甜,餡兒是花生紅糖的,中和了微苦的口味。司若很喜歡吃這樣甜口的食物,吃起來不禁喜歡得眯起眼睛,嘴鼓鼓得一動一動的,但又吃得很快,兩個艾葉糍粑很快被他幹掉。

投喂者沈灼懷很滿意,又問道:“牛乳喝嗎?新鮮擠的,我教管家一早去排才買到。”

司若瞥了沈灼懷手中竹筒一眼,頗有些可惜地搖搖頭:“不了。”他想了想,又多了一句,“我勸你也別喝。”

“嗯?”沈灼懷不明白什麽意思。

司若:“牛乳的腥氣會與屍體味道相沖。我怕你到了現場吐出來。”

……竟是如此簡單的原因。

二人很快到了公堂的後院。

司若這次自帶了自己用慣的仵作工具,進入後院後,便燃起蘇合香元,讓周圍人都退散,只留下自己和沈灼懷兩個人。

他剛靠近後院不久就隐隐聞到了屍體腐爛變質的味道,司若并不想一整個縣衙都在他驗屍當場嘔吐出來。不過沈灼懷上回與他配合得不錯,算有個留下的資格。

司若綁好頭帶和手套,看看日頭:“辰時剛過。”他示意沈灼懷記錄,又叫他,“上回的記錄,麻煩你也幫我一起念出來,要發現地點與傷損狀況。”

而後掀開白布。

掀開當場,在場二人都忍不住皺起眉頭,屏住呼吸。

這的确算是司若從業以來,見過的最糟糕的屍體。

屍體被人從頭顱、四肢部分完整地切開,餘下身體軀幹光禿禿地擺在其中,仿若人彘。大抵是經過了什麽特殊的處理,屍體并未腐爛完全,皮膚上帶着一些霜粉。而那被砍殺的頭顱面帶驚恐,眼瞳睜大,口唇微張——這是他留下的最後表情,不知見到了什麽讓他如此恐懼。但這是他在世間見到的最後事物。

司若低告一聲“多有得罪”,方才舉起這被分得支離破碎的身體各部位細細觀看。

而一旁沈灼懷也開始為他念卷宗:“所有碎屍屍塊均發現于鎮外大河之中,八月雨季漲水,将屍體沖上岸。首先被發現的是頭顱——而後是被綁上了石塊的手臂與大腿,最後是身體軀幹。被發現時屍體已經有些腐爛,經毗陵仵作經過防腐處理後驗屍,确認身上傷損皆為死前傷,人為。沒了。”

他想了想,補了一句:“當時城中未有人報失蹤。”

司若聽完沈灼懷所說,用竹制尖頭杆子挑了挑幾處鏈接身體的傷處:“沒了?”

“沒了。”沈灼懷道,“不瞞你說,毗陵仵作雖說沒有烏川失職,可在我看來,也不如你。”

司若皺眉:“他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嗎?”他重捧起頭顱來看,美人捧着死人頭顱,簡直一副好看又古怪的形象,“我怎麽覺得,你們發現的這些碎屍屍塊,并不全來自一個人?”

沈灼懷聞之一驚:“怎麽說?!”

他們先前的查案方向,一直是向受害者是一個人的方向去查的,而仵作也并未像司若這樣給出不是一個人的猜測。若司若未錯……那他們先前的判斷可就全出了錯了!

“你來看。”司若将頭顱遞給沈灼懷,似乎完全不怕別人害怕似的,“屍體軀幹與頭顱交界處前方,雖然刀痕光滑平整,但很明顯有着皮肉翻卷的狀态。生前傷傷口闊、組織卷曲,花紋交錯且有血水。雖說被河水沖洗,但也能夠清晰看出。可當你翻一個面後——頭顱後半傷損皮肉平整,血色泛幹白,這是死後傷之相。”

“而軀幹之上,明顯皮肉卷曲,并未有前半段卷曲,後半段平滑的現象出現。至少頭顱與軀幹,根本不是一個人身上的。”

作者有話說:

早上好,失眠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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