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1章

沈灼懷奪過頭顱,屏住呼吸仔細觀看。

果然與司若所說一致!

這頭顱死者,很明顯是生前被斬傷,流血殆盡後,才被斬首。可軀幹上的受害者,卻是被活生生砍下腦袋的!

沈灼懷語速變快:“你在這裏繼續看看剩下肢幹部分,我去去就回。”

說完,便放下頭顱,跑出後院去。

司若沒理他,繼續檢查着手下碎屍。不查不知道,一查,幾乎是完全推翻了沈灼懷先前給自己的、毗陵仵作做下的死亡判斷!他面色越發嚴肅,左手拿着屍塊,右手在空白紙上用炭筆寫畫,記錄下自己發現。

很快,沈灼懷就回來了,身後跟着一名看似三十多歲的青年男子。

男子自稱毗陵仵作,姓陳,聽聞司若完全推翻他的判斷,很是不滿:“沈世子,我不知你從哪裏尋來這樣一個年輕仵作,但我是經過九重仵作聯考,在京城鶴所拿到仵作合格證方才來毗陵上任的,你身邊這公子年紀輕輕,怎麽不是他錯而是我錯了呢?”

此刻司若手上舉着一把鋒利的仵作小刀,沿着皮膚經脈剖開,壓根沒管陳仵作的話。

反而是陳仵作見到司若手段,指着他道:“你……沈世子!你從哪裏請來的剖屍派人!他怎能如此殘忍……”

這回陳仵作話未說完,司若就打斷了:“什麽剖不剖屍,你不剖屍我剖屍,你發現這些屍塊是幾個人而不是一個人了嗎?你不剖如何知曉他們非但不是一個人,還有男有女呢?”

陳仵作先前被沈灼懷告知頭顱與身軀不是一個人,已經震驚,此刻更是大驚失色:“怎麽可能!”

司若将先前與沈灼懷說過的問題與陳仵作重新說了一遍,又撥開屍體左右手皮膚下經脈:“男女子經脈有所不同,女主陰男主陽,這屍體左手以任脈為主,右手卻以督脈為主,任督二脈分寸陰陽。你若是不做我這剖屍派,便要做個男女不分的瞎子。”

沈灼懷第一回見司若挖苦除了他之外的第二個人,倒是覺得有些好笑和新鮮,不由得在這場合笑出聲來,反而又被司若白了一眼,連忙斂起笑容,做嚴肅狀。

“這……”陳仵作不敢置信,連忙上前去,細細看來,“居然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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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仵作倒也不是個胡攪蠻纏的性子,知道自己不對在先,司若又是有真本事的,便當下朝司若行了個禮道歉:“對不起這位公子,是我技藝不精,竟如此不小心,犯下大錯來!怪不得以我從前結論,如何都尋不到真兇……”

司若大大方方受了他的道歉,舉着柳葉刀道:“無妨。既然陳仵作來了,也正好,麻煩你告知我當初你見到屍體時候最初最基本的情況。”他頓了頓,“不是記錄不好,是紙上記錄畢竟沒有眼見為實來得實在。”

陳仵作便走上前去,極力回想,或許是見到屍體模樣實在太過于駭人,陳仵作面帶素色道:“當初在大陵河邊甫一發現屍體,官府便叫上了我。”回想到這,陳仵作深吸一口氣,“河水漲水帶來許多泥沙,這最初發現的頭顱便是裹着泥沙上岸的。我按《屍格》要求清洗完屍首後,頭顱眉眼處已經腐壞泰半,看不出相貌,聞之令人生惡。我為方便查案,便做了仿佛處理。可雖說頭顱已腐,那雙眼睛卻仍舊完好!它就這樣盯着人……我心裏想,他怕是有天大的冤情啊!”

“一開始我以為這是個簡單的抛屍案,沒管。誰知第二第三日,又有人叫我去河邊,說撈上了新東西。去了才知道是四肢與軀幹。當時四肢用稻草繩綁着石頭,邊緣潰爛,不算得平滑,我檢查過後,覺得應是利器所傷,然而河中有吃腐肉的魚,邊緣已經不太能分清了。軀幹是最大一塊,花了三個人才拖上案,當時上岸的時候軀幹身上就什麽都沒有,但看得出來是個男人,我回去一拼,發現差不多都能拼上,就懷疑這是個碎屍殺人案……”

“大抵就是如此了。”陳仵作看向司若。

陳仵作這裏也沒有什麽新的線索。司若摸摸下巴,除了是用稻草繩這一點和吃腐肉的魚以外。但這又不歸司若管。

“陳仵作可發現……”

“是有,只是……”

“我想應當就是這樣了……”

司若與陳仵作繞着屍首的問題低聲讨論,把沈灼懷晾在了一邊。

沈灼懷很是不爽。

他知道司若一投入案子就完全不理會人,但是現在司若面前多了一個人,理的卻不是他?

沈灼懷咳嗽兩聲:“所以,兩位是讨論出些什麽沒?”

司若擡起頭,似乎才想起來還有一個沈灼懷。

他将白布蓋回屍體身上,除下身上保護物,又去旁邊盆中洗過手後,方才開口:“的确是發現了一些問題。”大抵是太久沒說這麽多話,司若覺得嗓子有些幹,但晃晃附近茶壺——居然是空的。

沈灼懷連忙叫外頭的人給司若上茶。

司若啜了一口茶水,繼續道:“至少現在能夠确認,這并不是一個,或是兩個案子,而是至少有六個受害者的……連環殺人案。頭顱,四肢,軀幹,都屬于不同的每個人。除了左手以外,其餘屍塊都來自四五十歲左右的男子受害者。左手沒能一下分辨出男女也有原因——”司若甚至記得為陳仵作找補,“不完全是陳仵作的錯。左手應是個年紀較大的農婦的,皮膚粗糙,手大,一時之間叫人認不出是女子的手。”

“而最先被河水沖上岸、分辨不了相貌的頭顱,應當就是最早的受害者。它的腐爛程度最高,且傷口邊緣傷損程度也是最為老舊的。比起其他碎屍塊,頭顱還是指向更多。我認為你們下一步的行動,應當從這頭顱上開始,先找畫師看看能不能還原大致樣貌,不成的話便在城鎮中尋失蹤的人——我不相信死了六個人了,城中竟一點消息沒有。”

說完,司若又一口氣将茶喝完。可大概是茶太燙,司若被熱得直吐舌尖。

沈灼懷忍不住盯着他那殷紅的舌尖看。

須臾,沈灼懷才反應過來回答:“是要如此不錯。我待會便派人去尋畫師,看有沒有人願意接這個任務。”

沒了其他事情,陳仵作也就先行離開,他還有自己本職工作要做。

司若收拾着東西,卻聽到沈灼懷沒頭沒腦道:“陳仵作今年已經三十有五,家中有妻有兒了。”

“?”司若莫名其妙,“關我什麽事?你是覺得他不好用要尋新的仵作?自己找鶴所要去。我要回書院。”

沈灼懷見司若沒聽出來他的言下之意,不知是失落還是慶幸,心中輕出一口氣,便也沒再說這些個亂七八糟的,而是轉而問道:“司公子對案情了解很深,能不能摒棄前嫌,幫我去一同找犯人?屍首能交代的信息就只有這麽多了,但我想司公子能幫的忙卻不止于此。”

司若見沈灼懷突然說一堆好話,下意識是覺得他又要給自己使什麽絆子。但這個案子的确非比尋常,是他見過目前最複雜、也是兇手對屍體下手最果斷、了解頗深的一個案子。司若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樣一個人,才會完全抛棄人性,犯下這樣一個罔顧人倫的大案。

因此他想了想,便也道:“幫你就幫你。”

但驗屍已經叫他付出很多心神了,找人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找到的,沈灼懷去忙,便叫司若先回去休息和沐浴。

自從沈灼懷與府上吩咐後,那些不敢理會司若的下人們也終于放開,紛紛與司若親密起來,聽聞司若驗屍完後想要沐浴,也不害怕,興致勃勃地給他準備了柚子水和浴桶,領頭的還是那個裝作啞巴的侍女小姑娘:“您且等一等,我們給您送到房間裏去!”

然後一群侍女叽叽喳喳跑開。

很快熱水便到了,侍女們表示可以幫司若的忙,半點不害羞。可司若大概只比她們大不到兩三歲,從前一心讀書,心裏更是沒有一點旖旎,斷口拒絕,關上房門後,便下了窗戶的簾子,将外衣脫開,束發解散。瞬間,一頭烏發垂落腰間。

用柚子葉煮的水帶着一點草本的異香,又有着幽幽清苦。司若将自己整個身子都沉進熱水中去,溫熱的水浸泡着長時間持握柳葉刀而酸痛的手腕與關節,帶來舒爽之感。司若長出一口氣,又将烏發浸濕。一般來說仵作行事過後,的确都得洗個驅邪的柚子水澡。可從前他在書院黑市兩頭奔波,又無書童,頻繁購入柚子葉也怕引人注目,因此這竟是司若頭一回在驗屍後洗柚子水澡。

司若将手臂打濕,将水打上臉蛋,覺得仿若活了第二次似的。

“也不知道沈灼懷到底找到畫師沒有……”司若突然想起跑出去的人。

熱水之中,司若昏昏欲睡。

這時沈灼懷方也回到府中。

他尋覓許久,終于找到一個白發蒼蒼的畫師老爺,不在意畫的是死屍的臉,為他嘗試補充腐爛後的面目。終于畫完,沈灼懷也有幾分興奮,便立刻捧着畫跑到庭院東廂去尋司若。

“司若,司若你在嗎!”沈灼懷叫了幾聲,卻未見回應,他走到司若門前,發現門卻只是被虛掩着,便幹脆推門進去,“畫好了——”

說出口的話卻生生噎了一半在喉頭。

他見到一段白皙而細嫩的背影,端的是骨肉均亭,司若身子高出浴桶半身,半露出他窄得幾乎一手可握的細腰。他圓潤的肩頭之上,是一頭如同瀑布一般傾瀉而下的鴉青長發,長而直,直直遮住沈灼懷所有欲言又止的目光。司若似乎是睡熟了,手擱在浴桶之外,腦袋靠在手臂上,露出昳麗而純美的側臉,那一點緋紅的眼下朱砂痣,仿若一支長箭,射入沈灼懷心間。

沈灼懷的心髒“撲通撲通”地、劇烈地跳動起來。他感覺自己渾身血液都在沸騰,直往一個方向而去。

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走近跟前去,撫開遮擋着司若臉龐的青絲,忍不住蹲下身,湊近了臉——

作者有話說:

這章有漂亮小司~可不可以來點收藏海星和評論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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