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3章
茅草屋中人似是沉默了一陣,而後才緩緩開口:“進來吧。”
司若卻未動:“今天有一個人跟着我,他也要進。”
“誰?”那個蒼老的嗓音又問了一遍。
“我可以信任的人。”司若只這麽說,卻惹得沈灼懷看了他一眼。
又是過了一陣的沉默:“你們一起進吧。”
掀開簾子,沈灼懷與司若走進了茅草屋。
茅草屋的确不大,只能容下桌椅與一張草床。出乎沈灼懷意料的是,屋中蒼老嗓音居然不同黑市上任何人,他并未帶着面具,就這樣光明正大地露出整張臉給他們看。蒼老嗓音看起來年紀的确不輕了,臉上皺紋如同山間溝壑,一雙眼睛混濁中帶着精明的清明。他——不對,是她,像穿着一身破布,長得像個醜陋的癞蛤蟆,可懶懶坐在太師椅上的模樣,卻給足了人威壓。
沈灼懷與生俱來的警覺,在見到這老人時,瞬間到達了頂峰!他渾身肌肉都瞬間運動起來,明明面對的是一個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卻能下一秒就拔劍殺人!
司若看了他一眼,意帶安撫。
“阿嫲。”他似乎與這老人很熟,“外面的殺人案知道嗎?能不能幫我們留意一下畫上的人。”
司若沖沈灼懷伸手,沈灼懷愣了一瞬,才從懷中取出畫像。
畫像被遞給老人,老人看了看畫,卻搖搖頭:“看不清。”她似是不經意一般瞥了一眼司若身邊的沈灼懷,“你怎麽在幫官府做事?”
“……”司若沒有正面回答,自己拿了幾張紙出來,沈灼懷看到,是那天驗屍後司若留下的屍格備份,“那個案子是連環殺人案,我驗過了,腦袋、軀幹和四肢不是一家的。”他聲音很輕,卻像對老山長說話那樣,語氣帶了一些尊敬,“您看看屍格,除了畫像,我們還能從哪裏入手。”
老人接過屍格,細細看下,那雙有些白內障的混濁眼睛微微眯起:“前朝有個案子。”她聲音拖得很長,“一個樵夫被利器砍死,但現場沒有留下兇器。官府去叫村中所有家中有利器的男人出來,把利器放在村口,旁邊放上一塊臭豬肉。很快,現場就聚集了一堆蒼蠅。官府收起豬肉,蒼蠅飛走,但唯有一把斧頭上還有蒼蠅停留。”
老人話音未落,沈灼懷和司若都一下子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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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分明是身在局中,卻未曾想到有個最重要的東西他們一直沒有去查明!
“您說得是……”司若道,“我們可以找殺人的兇器!”
老人沒點頭也沒搖頭。
司若正經行了個禮,謝過老人,便要離開。
但在二人離開前,老人卻突然開口:“日後你別入黑市了。”
司若愣了一下。
老人繼續道:“你既與官府打上交道,黑市便不再是你能來的地方。你該去你的楊康大道。”
“……”司若沉默一瞬,跪下給老人磕了三個響頭,方才離開。
……
得到了新的切入點,兩人自然也要離開黑市。
但沈灼懷發現,司若興致一直不高:“那位老人是……”
司若看着前路,牽着馬走着,沒有說話。
過了不知多久,司若方才開口:“那是我的一位師長。”他聲音裏有點沮喪,“雖說我祖父是仵作,但畢竟他不願我從他的道,從前我偷學的不過是書面功夫。真正上手……是阿嫲教的我。”或許是因為月朗星稀,又或許是因為旁邊跟着的是與老人見過面的沈灼懷,司若突然起了一些傾訴欲,“阿嫲是個失獨婦人,她女兒有瘋病,不知什麽時候做出來的偌大黑市,早早就走了,她一直一個人生活。現在可好,因為幫你查案子,我再回不去了。”
沈灼懷看着司若垂頭喪氣的模樣,有些欲言又止的心疼。
但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從未真正意義上安慰過人,騷·話說得不少,但他又不是傻子,知道這個時候不是能油嘴滑舌的時候,因此只能靜靜地跟在司若身後。
與他沐浴同一片月亮。
回到鎮裏,也差不多到了醜時。
司若摘下帷帽,将馬交給府上馬夫,便準備去休息。
可臨了,沈灼懷卻攔住了他:“司公子,要不要去喝些酒?我看今晚月色很好。”他摘下了那枚狐貍面具,在手中把玩,一雙漆黑鳳眸盯着他,眼中是叫人猜不透的深深顏色。
司若并不善酒力,可想了想,卻沒有拒絕,舉起手比了個“一”字:“只喝一點點。”他說,“明日我們要去走訪屠戶與大夫。”
司若的“一點點”,果真就是一點點。沈灼懷都做好準備了,但司若,只斟了一杯,然後像是抿茶一般,一點一點地抿,一邊抿還一邊問沈灼懷:“你可了解過毗陵鎮上有多少個屠夫,又有多少個可以做開刀生意的醫生?我考慮過了,目前來說有能力完成分屍的,屠夫與大夫可能性最大。我們需得一個一個摸排過去。毗陵刀具是否做了登記?若沒有登記的話,還真有些麻煩……”
沈灼懷喟嘆一聲:“我叫你來喝酒,本想是讓你我輕松輕松的,如何又談起案子了呢?”不過他倒是也沒掃司若的性,“剛開始的時候我們便查過屠戶了,毗陵鎮上有屠戶一十二家,按刀具登記數量,每戶有一把至五把不等。明天你可以都去看看。但大夫……”沈灼懷摸摸下巴,那裏因勞累一夜,已經開始長起細細密密的胡茬,“未做過詳細調查,的确有空白。”
他飲了幾杯酒,膽子就開始變大,眼睛放肆地往司若臉上放。
司若喝酒上臉,哪怕只有這麽一點,也臉頰微紅。沈灼懷倒是千杯不醉,只是喝多了,收斂起臉上的玩世不恭,一張俊臉看起來冰冷生硬許多,可盯着司若看久了,硬生生變得有幾分癡漢起來。司若也不是呆子,有個人總盯着自己,總會發現的,忍不住扭頭皺眉,與沈灼懷目光相對。
沈灼懷又立刻收回自己目光去:“我看要不今晚就到這裏吧。”他自說自話,擡頭望月,“今晚月色真好……”
說完,便立起身來,有些腳步虛浮地走回房間。
當然,是裝的。
留下司若在後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卻不明白今晚沈灼懷為何這樣不同尋常。
第二日。
雄雞唱了天白,二人也從睡夢中醒來。
沈灼懷将查開刀大夫的事情交給下屬,又找來先前記錄過的屠夫名冊,準備與司若一起一戶一戶去查一查。
現在這個時候正是沒什麽人,屠戶又開始準備生意的時候,找人一找一個準。
首先根據驗屍屍格,兇手用來分屍的兇器大概是利處長四寸或以上的厚斬骨刀。但十二戶屠戶之中,有七家屠戶是拿他人殺好的豬來賣的,家中并沒有這麽長的刀具,因此在衙役們對這七家家中一一檢查過後,便暫時排除了這七家的嫌疑。剩餘五家,沈灼懷與司若親自去查去審。
第一家是個夫妻店,丈夫是個賬房先生,夫人才是主事的。
見到二人上門,老板娘一把殺豬刀剁進案頭:“什麽殺人?我只殺豬!不就是查刀嗎?自己拿去!”
沈灼懷與司若對視一眼:好一個女中豪傑!
但女中豪傑一家并沒有嫌疑。這家屠戶有三把刀,開喉放血、斬骨碎肉、剃筋除皮的一應俱全,但都沒有哪一把刀刀口與長度同死者們傷口相符。
到第二家時,第二家的屠戶正在燙豬皮,一壺熱水上去,豬毛卷縮。
司若只看了一眼,便對沈灼懷說:“走吧,不是他。”
“你這麽快便确定了?”沈灼懷疑問。
司若道:“他們家的刀都長而尖,雖說長度可能相似,但這最多是殺人的刀,不可能是碎屍的刀。”司若眉頭微蹙,“為何這每一家的刀具都不盡相同?我本以為會很好排除。”
“這你可能不知曉。”沈灼懷笑着解釋,“我這個世家公子也是來久了,才明白的。毗陵附近鐵礦發達,這裏的屠戶刀具都是自己和鐵匠定做的,會按着自己的習慣去做不一樣的刀,并不和烏川一樣,每把刀都有着一樣的制式。你且看着,第三家刀,或許還不一樣呢。”
果然,二人到了第三家,又是完全不一樣的殺豬刀,甚至刀把還是空心的,有着放血槽。
可惜,這也與兇案毫無關系。
第四家,第五家……
兩人逛完了一整個集市,司若不知聽見多少攤主叫過沈灼懷“世子”,但最後結果也是毫無結果。第五家屠戶有五把刀,也是家中刀具最多的,甚至有一把幾乎與死者傷口一模一樣,可經過詢問,這把刀是在不久前才去鐵匠處打出來的,人證物證俱全,根本不可能在去年作案。
這樣一來,他們又回到了原點。
回到府衙,司若灌了好大一壺茶水,才沒有因為走太久而繼續咳嗽。
“屠戶沒有一個是,那只能等着大夫那邊回來了……”司若皺着眉頭,聲音有些微啞。
沈灼懷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塊糖來,遞給司若:“含着這個,街頭崔大媽做的枇杷糖,對嗓子好。”
司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明明和我一塊出去的,什麽時候買的?”一邊說一邊剝開糖衣,吃了糖,涼涼的味道在喉頭蔓延,果然讓昨夜就沒怎麽睡,今天又走了一個早上的他舒服不少。
“你和豬肉榮說話的時候。”沈灼懷笑道,自己也吃了一顆。
兩人正聊着天,沈灼懷派出去的衙役也終于回來,見到沈灼懷二人,朝他們行了個禮:“沈世子,司公子。”
“如何?!”司若一精神,“查完回來了?有沒有懷疑的對象?”
那衙役卻搖搖頭:“鎮上的大夫和醫女加起來一共就只有兩個,我去他們府中看了,并沒有什麽利器;又去他們鄰裏詢問,都說他們向來與人為善,也不會什麽開刀不開刀的。我猜他們應該沒什麽問題。”
司若嘆了口氣。
案件徹底陷入了僵局。
他想了想,對沈灼懷道:“不成,我覺得我得重新去看看屍體。”
小劇場:
司若:只喝一點點。
沈灼懷:奶茶是吧,沒問題,我這就買!
作者有話說:
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