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4章

司若自己去了存放屍體的陰房,沒叫上任何人。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搜查,卻一無所獲,說沒有一點氣餒,是不可能的。

司若開始懷疑,是否在自己驗屍過程中,就遺漏了一些東西。

陰房是專門用來安置死屍的房間,與四處通風的義莊又不同,這裏除了一個門外,四處封閉,背風背光,處于整個府衙最陰森之處。可雖說只有一門進出,或許是因為邪氣太重的緣故、,無論是誰進入到陰房裏,都會覺得一股冷氣從背後岑岑升起。領着司若來的那個年輕衙役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長的比司若還要高,一身腱子肉,開了鎖鏈,便馬上溜走了,只留下司若一人。

司若擎着火把,走進陰房中去。

房中只有他一人呼吸聲音,氣息吹動火把,光亮一閃一閃。

司若将陰房兩邊燭臺點燃,又将火把駐上牆壁,霎那間,陰森森的陰房燃起亮光。

他呼出一口氣,竟是涼的,惹得原本溫熱的手心都有些冰冷。

這也算是司若給自己的懲罰。

今天要是找不出答案,他便不出陰房的門了。

他将照例要做的做好,然後掀開蓋着碎屍的白布——

雖說做過一些防腐的處理,但為了不過于破壞證物本身,屍體經過這樣長的日子,還是開始悄然腐爛了。一股酸臭的屍臭味從腐爛的肉體邊緣散出。但司若并不恐懼,他從黑色布包中找出一把軟尺,開始一點一點丈量傷損接口的邊緣。

“脖頸、四肢接口均算平滑,除了脖頸前方一刀,應是直接斬下。先前我對兇器長度猜測并無差錯。”司若喃喃自語,手指不停動作,一側丈量完畢,便立刻将長度記下,“大腿銜接處用了兩刀,有所參差,長度為三寸九多一些,但可能有撕裂傷……兇器應為鐵制刀具,上厚下薄,沒有額外把手,是鐵塊一體直接打成……”他習慣于工作時候自言自語,若是方才那個膽小的年輕衙役還在,估計得吓得不行。

司若還是不明白:“不應該啊,先前我的猜測并無錯處,為何就是尋不到合适的兇器呢?這個厚度,必定不是斧子,應當是較為薄的一種利刃。但殺豬刀這樣長的,多有出血槽,可傷口卷曲處并無血槽導流的痕跡。咦,傷口內還有些東西?”

司若撚起一些碎而軟的粉末,這明顯不是人體組織,他拿起嗅聞,聞到一絲不同于腐臭的微香豆味:“這又是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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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幹脆用最笨的方式,丈量不同傷口處切割的長短,試圖還原出兇器的形狀來。

正當司若專心致志時,身後卻傳來喚他的聲音,還有人在他肩頭輕輕一拍:“司若?”

“!”他吓了一大跳,轉頭看去,原來是沈灼懷不知什麽時候也來到了陰房,都不知站在他身後多久了,司若沒好氣道,“做什麽這樣吓人!不知人肩頭有三把火嗎!”

沈灼懷見他被吓得眼睛瞪大,如同受驚的小鹿,忍不住笑了:“我這不是不想打擾你?誰知你這樣膽小。”不過被司若舉起刀威脅後,又是一番叨擾,“我的錯我的錯。已經快申時了,你哪怕不休息,也得出去用個午膳吧?”

司若轉頭不再理會他:“沒那閑工夫!”他手底下丈量、畫點的速度越發快起來,原本遲滞的線條,也逐漸能連成一個大概的模樣,“我在畫新的兇器!”

沈灼懷也不再打擾他了,靜靜站在司若身邊,看着司若忙活。

半刻鐘過後,經過司若的忙碌以及最後的檢查,一個方方正正、看起來像是縮小版且去掉柄的斧頭一般的東西,出現在了二人面前。

沈灼懷湊上來看:“這……是何物?”

司若也很奇怪:“不應該錯了……”他瞥了沈灼懷一眼,離他遠些,“這是我根據傷口測繪出來的兇器模樣,一把樣式特殊的刀器。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刀……但又怪眼熟的……”

沈灼懷雖從小習武,也未見過這古怪形狀的殺人利器。他拿起那張紙橫看豎看:“……如何是正如何是側?”

司若指給他看:“那像是斜坡一般的地方便是它的刃,上面那塊方正之處是它的把手,中間應該有镂空,邊刃長度大概是三寸半到四寸左右,與先前我們尋的長度相符。只是我不知道這是用來做什麽的。”

這利器的形狀,看起來仿佛一把開了刃,方方正正的指虎。可指虎不會開刃,也不會留得太長,圖添對戰的破綻。而且按照這樣的形狀看下來,這東西一定不輕。

“先拿着出去問一問罷。”沈灼懷道,“在這兒想怎麽想都想不出來的。再待下去,我腦子要給熏壞了。”

司若覺得說的也是,便拿着那張紙出去了。

都說群策群力,沈灼懷幹脆先叫來了府中人,将他們聚在一起,詢問有沒有人在當地見過這樣的用具。

一群人排着隊去看司若手中那張畫紙,卻個個都面帶疑色。

一個衙役說:“這用來殺人?我連拿都不會拿的。”

另一個衙役附和道:“就是就是,拿不起來,怎麽打人啊!”

然後一排侍女自然說不出什麽。

最後是沈灼懷借着給司若叫飯食順便薅過來的府裏大廚,也是慣用刀具的,舉着那畫出來的利器紙張橫豎擺弄,看了好幾眼,問了一句:“司公子是在找齋刀嗎?”

司若正被沈灼懷壓着吃東西,聞言,擡起頭來:“什麽叫齋刀?”

那大廚摸了摸光禿禿的腦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的從前是在寺院裏做齋飯的,因為齋飯做得好吃才被前老爺帶了回來。從前小的在寺院見過運豆腐上山的,他們用過類似的東西分豆腐,我就記住了。”

司若的思緒突然被拉回前幾日,他幫那賣果子的老婦人賠錢時,在豆腐攤上看到的一瞬……

“正是!”司若猛地起身,“我前幾日去過豆腐攤,他們用的,似乎就是這樣的器具!”他激動得在原地踱步,“我說為何畫出這樣式後,我總覺得哪裏很是眼熟……”他拉起沈灼懷就走,“快,現在市集上應當還沒有收攤子,我們去問一問!”

“哎,哎,你就不能吃完飯,他們又跑不了……”沈灼懷被他這說風就是雨的脾氣搞得哭笑不得,可也是沒辦法,只得被司若扯着出了府門。

現在正是午後,但春季已過半,日頭逐漸大了。一來攤主也要回家吃飯,二來豆腐本就是個新鮮賣的貨物,日頭一曬,難免會出水變質,許多攤頭已經收了。好在司若他們來得巧,那日司若賠償的攤主正在收拾東西,便剛好被二人攔住。

“店東等等!”司若跑得氣喘籲籲,“我有要事問你!”

那店家還以為司若是要來急着買豆腐的,看看沈灼懷,又看看司若:“沈世子,公子,我這豆腐今日已賣光了,你們若是急着要,我家裏還有一點……”

沈灼懷打斷他:“我們不是來買豆腐的。”他恰好看到那被日光反射的豆腐刀刀背,“你能給我們看看你的豆腐刀嗎?”他按了一下司若的肩,示意他将自己描畫的那利器畫樣拿出來,“去年一直出現的殺人案,你曉得的,司公子找到了兇器。”

司若将那張畫樣遞給店家,店家看了一眼,好奇道:“哎,這不是豆腐刀嗎?”他似乎很新奇的樣子,從擔子邊的菜籃裏掏出一把銅黃色的東西來,“喏,就這。”

那是一把與畫樣幾乎一模一樣的豆腐刀。

說是“幾乎”一模一樣,自然是因為它們有着本質的不同。司若接過那把刀,很快便發覺,這豆腐攤店東的豆腐刀雖然長相與畫樣相似,手感也很重,但首先,它是銅質的,而非先前司若猜測兇器中的鐵制刀具。其次,這銅質豆腐刀,上下厚度幾乎齊平,手觸之光滑。

——也就是說,這刀并沒有開刃。

司若問那店東:“豆腐刀都是銅制的嗎?會不會有人用鐵做?”

誰知店家像是聽到了很好笑的事情似的,嗤笑出聲:“誰會用鐵做豆腐刀啊!鐵可比銅貴得多了!況且銅還沒這麽容易繡,他一個賣豆腐的,天天要觸水,用鐵做刀,不是白費麽!”

司若若有所思。

這的确沒錯。

他又問:“那你們一般都不開刃?”

店家搖搖頭:“自然不。”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指指還給司若的紙,“莫非……兇手就是用開了刃的豆腐刀……天吶,這人是瘋了不成!不不不,我看這不是豆腐刀!”

司若垂目思索,沒有再開口。

沈灼懷則代替司若将東西還給店家,又囑咐店家幾句叫他不要出去亂說話,便跟着一路垂頭走路的司若走了。

“怎麽會這樣呢……豆腐刀是銅的,又是不開刃的……這不是豆腐刀會是什麽?”司若都有些懷疑自己了,一路以來他對自己的能力深信不疑,卻因為這個案子吃了太多苦頭,甚至如今以為柳暗花明,結果又是走到了一條死胡同!

他盯着自己畫出來的刀:“應該不會有錯的,就是這樣才對……”

沈灼懷跟在他身後,看着司若這副郁悶樣子,又忍不住欺負他:“哎,剛才司公子這樣言之鑿鑿,我還以為……你看看,我說了吧,不如先在府中吃完飯再……”

“你閉嘴!”司若罵了不識眼色的沈灼懷一聲,快步向前走去。

沈灼懷搖搖頭,得,又得罪完人了。

回到府裏,司若幹脆返回自己房間,關上了門,直接隔離掉外頭沈灼懷老媽子一樣的念叨。

他算是半點胃口也沒有了,皺着眉頭開始複盤自己從拿到這個案子開始的每一次行動。可每複盤一次,司若就越覺得自己越沒問題,他前前後後驗屍也有兩三回,不太可能再遺漏什麽重要線索。

可究竟是差在了哪裏呢……

門外,看着隐約的人影,沈灼懷笑着嘆了口氣。

他吹了下口哨,兩個穿着深黑色夜行服的人立刻從牆上跳下。

沈灼懷與他們吩咐道:“你們去這樣……要快。”

兩個下屬對視一眼:“是!”

便又飛離牆頭。

作者有話說:

早上好,想要收藏海星和評論啊啊啊(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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