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5章

又是一天過去。

“啞巴”侍女抱着一床曬好的被褥,正要放去後面的庫房,經過後庭院時,卻聽到了“噌噌”的摩擦聲響。那聲音仿若一個人的指甲在磨刀石上不斷厮磨,小姑娘年紀也不大,正是容易東想西想的時候,昨日又從侍衛口中耳聞毗陵的殺人狂魔用的便是自制的磨刀,心中不由得升起許多恐怖念頭,原本輕快的腳步一下變得遲疑……

她戰戰兢兢地由一處花窗擡頭望去,本做好掉頭就跑的準備,可很快松了口氣——

原來發出“噌噌”聲響的不是別人,是不知什麽時候起來,拿着一把銅色厚金屬片,正坐在後院小板凳上奮力苦工的司若。

“司公子,你怎麽在這兒啊!”小侍女驚道,“怪不得她們做好早膳卻不見你呢。”

司若擡眼往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卻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解釋自己在做什麽。

小侍女也見怪不怪。司若一向和他們沒什麽話說,一開始還有人覺得司若是看不起他們這些下人,後來漸漸的也就發現了,司若不過是性子太冷,人又慢熱,住進來府裏這麽些天,也就與沈世子話多一些。司若也就在沈灼懷面前,人氣多些,尋常人與他簡直不能多待。

于是小侍女也只是問了一句,便不打擾司若的工作,輕手輕腳離開了。

司若昨夜輾轉反側,怎樣都睡不好。

他自認自己是沒有出錯的,可又實在是想不到還有什麽可能,索性今天一早,便出門去集市買了一把豆腐刀——當然集市裏不會有鐵的豆腐刀賣,只有銅制品。回來後,司若又到後廚要了一塊磨刀石,便來到後庭院試着将豆腐刀打磨銳利。

銅比鐵要軟上許多,因此司若不過是打磨了一個時辰有餘,手上的豆腐刀已經稍稍有了開刃的雛形。

但殺人的用具又确不可能是銅制的豆腐刀才對,否則以人骨的硬度,必定會留下銅刀的痕跡,甚至無法那樣利落地切割骨肉。可司若在驗屍過程中,卻并未發現銅的跡象。因此他斷定殺人用具只能是鐵制刀具。只是鐵制刀具,要比銅難磨得多……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

沈灼懷一大早,也出了門。

不過他與司若出門的目的卻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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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司若提出兇器是豆腐刀後,他便叫位于毗陵的屬下去查驗域內相關線索,今天一早,屬下便回應他有了答複。

“屬下昨夜連夜追查毗陵鎮內鑄鐵者三人,均身家清白,經詢問也未曾為人做過鐵制豆腐刀販賣……”說話的是個還在變聲期的黑衣男孩,聲音嘲哳,卻條理清晰,“不過屬下轉而去查毗陵賣磨刀石的店東,卻發現一些端倪。”

“說。”沈灼懷抿了一口茶,“昨日我有吩咐你去問是否有人購買大量磨刀石,可是找到了?”

“正是。”黑衣男孩束手行禮,“屬下發現在鎮東西街一家小店裏,店主包河表示,從去年到最近,有一人頻繁到他店內購買大量磨刀石,此人還帶着帷帽,看不清面目。”

沈灼懷朝黑衣男孩伸手,黑衣男孩了然,從懷中掏出一疊紙:“這是店東的售出記錄登記。”

沈灼懷一張一張地翻閱着,果然發現其中端倪:“去歲八月,十月,十一月,今年二月,賣出磨刀石數量均遠超往月,十一月底也是最後一塊碎屍被打撈上岸的時候。”他手指一緊,紙張被按得微皺,“果然!此人必與兇案有關!沈十一,自個兒記功,回去領賞!”

黑衣男孩高高興興地“诶”了一聲,攀上房梁消失不見。

沈灼懷則将那疊紙放入懷中,大步走出茶樓。

回到府衙,沈灼懷卻見到了難得一幕。

原本冷冷清清的毗陵府衙門前,如今聚攏了不少百姓,兩個衙役正站在門前,維持秩序,大聲喊着什麽,見到沈灼懷走近,趕緊喚百姓為沈灼懷開一條道路。

“這是在做什麽,發現新屍體了?”沈灼懷疑問道。

“不是……”其中一個衙役撓撓頭,小聲和沈灼懷說,“是司公子的主意。他說,鎮裏一直無人報失蹤,也不是個辦法,索性張貼了告示,說誰要是提供有人失蹤的線索,便賞官銀一兩。您看,這人果然就來了不是!”

“?”沈灼懷莫名氣笑了,“花的誰的錢?司若他一個窮書生,有這麽多銀子?!”

“這個嘛……”衙役目光躲閃。

“花的你的銀子。”司若由門內走出。

先前外頭人太多,司若不想與這麽多人相處,便幹脆躲回了衙門裏,但沈灼懷也回來了,總得和他說上一聲。

司若語氣淡淡,似乎完全沒有揮霍了一筆沈灼懷荷包裏的錢的意思:“是有效果的,現下被我挑選出來的,可能與失蹤有關的人已有十個,還需細細審問。”

沈灼懷看着司若那張臉,生氣不是,不氣也不是,捏了捏眉心:“……你說得對,這是個好辦法。來吧,進去審人。”說着和衙役交代,“外頭的人叫他們都散了,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公堂下七零八落地站着十來個人,男女老少皆有,但臉上真正有擔心神色的,不過一二。

沈灼懷與司若首先叫了那兩個面露擔憂的:“左一左二,王氏和……田氏?來說說你們報失蹤的是誰?左一王氏先來吧。”

王氏是個看上去三十多歲的年輕婦人,長相豐腴,風韻猶存,身上穿着的也是較為時興花色的綢緞,她顫顫巍巍地擡頭望了一眼沈灼懷與司若,開口了,聲音若蚊鳴:“婦人……婦人報丈夫王德興失蹤一案。”

她似乎鼓起很大勇氣才繼續說下去:“我丈夫是做茶葉生意的,每年春天都要到汀州府去選茶。去年十月時,他說要去陵江府處理些生意上的事,最遲過年前會回來,可他離開後,便一直未歸……從前不是沒出現過這樣的事情,少說走了一年的也有,可德興從未有過離開這樣久都不回信回來的啊!更別說今年陵江的人已經找上門要茶了,可他、他卻一直沒再出現……”說着說着,王氏便哭了起來,“我懷疑,他根本沒去成陵江……大人,我求求你們幫我找回德興吧!我不要銀子,我要他平安回家!”

司若嘆了口氣,記下王氏的口供。

王德興失蹤的時間點,正是其中一份碎屍被打撈上來的時間,王氏的丈夫……很有可能已經遇害了。

王氏被丫鬟攙扶着離開了,第二個輪到田氏。

田氏一看便是個潑辣性子,一身類男裝的短打上身,幹淨利落,她與王氏截然相反,還沒等沈灼懷開口,叉着腰便道:“大人,麻煩你幫我尋一尋我那不争氣的丈夫罷!”說着便是一通輸出,“人家王德興是出去做生意,他也是出去做生意,他沒人家王德興做得大,還偏偏惹上爛賭的臭毛病!去歲十月中偷了家中所有銀錢出門,人便沒了!現在是音訊全無,我也不是想叫他活着回來,但是生是死,也該給個答案!”

一串下來,大夥也都聽明白了。

但司若卻若有所思:“田夫人,你說,你丈夫和王德興一樣,也是帶着大量錢財出的家門,然後人再也沒回來?”

田氏點頭答應:“自是!如今我這酒坊,還得靠我自個兒撐着!這不就來問問,順便拿兩銀子麽?”

司若微微蹙額,與沈灼懷輕聲交流:“你确定毗陵附近,沒有類似那夥強盜的人了?如今聽着,這兩個失蹤的人,都是因財物而失蹤的……”

沈灼懷搖搖頭:“自我到毗陵,附近便再無盜賊。那夥少年強盜,也是罪不至死。”

“這卻是怪了……”司若毛筆抵着下巴。

但他們還是按照約定,給了王氏一兩銀子。

接下來的幾個人,沈灼懷與司若倒是沒有看錯了。他們要上報的,的确不是自身親屬的失蹤,不過倒也有些可提供的線索。

有兩個人是一起來的,是附近的鄰居,想提供的是同一條線索,還為此差點在公堂之上厮打起來,沈灼懷一頓威脅,二人才歇了心思,約定好交代線索拿到的銀兩五五分賬。

二人表示,他們居住的巷子裏有一戶老鳏夫,平日深居簡出,靠朝廷的給養過活。但就在去年九月過後,老鳏夫這個人就很少出現在鄰居面前了,但每個月朝廷送上門的銀子和糧食又會被拿走,一開始大家只以為是老鳏夫上了年紀,出來得更少了,也沒在意。直到司若張貼賞單,這二人才突然想起老鳏夫,直接敲開老鳏夫家大門,卻發現門上了鎖,但屋子裏根本沒有人,屋內剩餘的糧食已經腐爛許久。但桌上一杯茶水被倒出,甚至還沒喝完。

似乎老鳏夫從某時某刻出了家門,卻再也沒有回來。

兩人趕緊跑來領賞。

這種無人照顧,無兒無女的人突然消失,的确也十分可疑。司若想,鳏夫最多不過六十歲,也算在五十多歲的範圍內,大概他也是被害了。

這鄰居二人自然也領了賞離開。

下一個說話的是站在最中間的一個小孩子,渾身破破爛爛的,看起來像個小乞丐,一開口卻不是毗陵口音:“俺,俺也有線索……”

司若忍不住瞥了沈灼懷一眼:“你轄內還有這麽可憐的小孩兒?”

沈灼懷撓撓頭:“多少是有照料不到的地方……且讓他說着吧,待會送他到育幼院去。”

小孩說話結巴,不知是被這裏的氣氛吓得,還是原本就有些症結。不過倒也能聽得明白。

小孩說他去年六月來到毗陵乞讨,遇到一個很好心的書生大哥,每天下了學見到他都給他吃的,還約定等他考完試後就把小乞丐帶回家做書童。可就在八月後的某一天,很多書生都從外面回來後,小乞丐卻再也沒見到他心心念念的書生大哥。小乞丐也嘗試去毗陵的書塾問過,可被書塾趕出來了,書塾裏其他書生還笑話一樣告知他那個書生考完試後就不見了,可能是沒考好去哪處林子尋死去了。

小乞丐不相信,一直在等,但再也沒等到。如今得知有尋人的希望,他便又來了府衙。

“八月……”司若擡眸,“或許,這書生是最早的受害者。那個頭顱……會不會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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