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2章

沈灼懷陡然一驚:“死人?!”

司若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噓,隔牆有耳。”

他依舊保持着撐起床褥的姿勢,沈灼懷趕忙幫助司若将掀起被褥丢到一邊。

這下,那具屍體便明明朗朗地正躺床榻之上,木格之下。

不大的房間中安靜得針落可聞,沈灼懷與司若都調整了自己的呼吸,一呼一吸,沒錯,只有兩個聲音。這眼前面目清晰的人已然死去。

可他是如何來到這間房間,又是如何死去的?為何會死在這床榻之下,被新入住的客人發覺?

這客棧的店小二,竟是完全未注意,客棧內少了一個客人嗎?

門窗已被司若關攏,但為保萬一,沈灼懷還是拔出了長劍,他沖司若點點頭,輕聲道:“我去守着門前,你來驗屍吧。”

司若點頭回應。

至少沈灼懷有一點說對了,這店真是個黑店。

司若問沈灼懷要來了匕首,将封印在屍體上方的木格割斷,盡量不發出聲響,小心翼翼放在一旁。

這具屍體看起來大約四十歲上下,性別為男性,身上衣着整齊,發鬓絲毫不亂,微胖,身着一身棕褐色的粗布面料袍子,袍子上有青白二色花紋,看上去像是什麽家徽的紋路。屍體手指,足尖繃緊,面上有兩刀很深很深的劃痕。

這是初初看屍體可以得到的概況。

“得罪了。”司若低低作揖,遮上面巾,戴上手套,開始動作。

司若輕輕撥開死者眼皮、喉、舌,又将他頭顱左右側轉少許,微微垂眸:“屍口、眼均開,耳後無繃緊痕跡,但怒目圓睜,疑為被缢死。”他旋即解開死者扣到頂的衣裳,果然見到屍體脖頸之處,有兩道青青黑黑的長形痕跡。

Advertisement

司若取出皮尺測量:“寬度大約一寸,邊緣淺,中間深。”他擡起屍體的頭顱,在屍體脖子後方見到了繩索交彙的痕跡,點點頭,“乃是被人用類似褲腰帶的東西,由後往前勒住,于後方打結并缢死。死者身長……約有五尺七,殺人者應當比死者要高上不少,是個男人,或許會到六尺高。”

沈灼懷正雙手抱劍站在門邊,一邊警戒一邊看着司若,此刻聽聞司若說法,有些好奇道:“你如何便能确定兇手比死者要高?還要高上這麽多?六尺男兒,都快趕上我了。”

司若正工作時心情是最好的,哪怕聽沈灼懷質疑自己,也并不惱,反而與他解釋道:“可以從屍體頸部的勒痕看出。勒痕有兩道,是為兇器交叉産生。若是兇手比死者要矮,那麽兩道交叉勒痕,方向就不應是向下,而是向上;但如今剛好相反,兩道勒痕均向上行,且幾乎上至耳後,必定是比死者高上許多之人才能做出此案。”

“至于是否是男人——死者腰肥體壯,若是女人,一來或許沒有這麽高,二來很難由背後直接制住死者。”

他手下幹淨利落地将缢死痕跡對比完畢,然後又去看屍體的手腳:“手足也均有被勒死時的典型傷。喉頭方才我瞧了,有撕撓傷,但這大抵都是人在質疑時自己做出的本能反應。因此我在他的手指甲上尋到了一些血塊,這是沒有錯的。足尖翹起,是因為下意識的反抗。”

檢查完了裸·露在外的,司若便開始解開屍體的外衣。

死者身上沒有什麽財物,新死,身上還沒有出現屍僵,司若很容易将屍體上的衣物解了下來,忽而,就在不經意間,一封輕飄飄的東西由屍體身上掉下。

司若低頭去看,那似乎是一封信。

“沈灼懷。”他叫道,“你過來看看這是什麽東西。”司若手碰了屍體,再碰其他,難免有所污濁,只得把沈灼懷喊過來。

沈灼懷聞言,将長劍劍鞘卡在門鎖之上,便走過來撿起那封信,撕開火漆封死的口子,将裏面的東西倒了出來——

卻是一張輕飄飄的紙張。

沈灼懷看了看,眉頭皺起:“……待你驗完屍,再說說這信的事情吧。”

司若想想也是,便加快了速度。

除去屍體身上衣物後,司若發現,死者赤·裸·的身體之上,卻有着許多被肆虐過的痕跡,有些是遭毒打後留下的,有些又似是火燒或是竹撘,甚至還有生生割下的肉,邊緣卷曲着發白,好好一身皮膚,卻都是一身虐殺痕跡。司若皺起眉頭,開始懷疑被絞死是否真的是這無名屍體的死法。

但一番檢驗下來,又的确未錯,無名氏舌骨折斷,食管、氣管坍塌,這是明顯的遭窒息而死的痕跡。

殺了此人的兇手……似是與其有着深仇大恨。

司若一副若有所思模樣,将屍體恢複原狀,蓋上一床被褥,自己除下防護,清洗了雙手。

“結束了?”沈灼懷開口問道。

“嗯。”司若答道,“身上虐殺痕跡均不構成致命傷,這人……應當還是被缢死的。只是死前一定不會太痛快。”他想起來先前叫沈灼懷拿的那封信,“屍體身上沒什麽能證明他身份的東西,那那信又是什麽?可是與他家人的書信?”

沈灼懷卻搖搖頭,從懷中掏出那封信,交予司若:“你一看便知。”

司若接過信箋打開,定睛看去,卻大為所惑:“這是……”

信封與信紙都非常簡陋,是街邊尋常可以買到的貨色,只是上面內容叫人心驚。

這信實則是一封邀請函,紙上用蠅頭小字寫了沈灼懷與司若住下的這間客棧其實是一種叫做“商賈棋”的游戲的舉辦場地,只有拿到這封邀請函的人,才有資格參與進游戲之中。參加游戲的人需要隐藏自己的真實身份,用客棧給予的身份來下一局棋,每下一局便要抵押萬兩金銀。與之相匹配的,是贏得這場棋局的莊家,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得到一個六至七品官員的位置。

不需要通過任何考試,也不許經由任何人之手,即刻獲得上任書。

“這是在賣官。”司若聲音低低,“沒想到這澤川府離陪都這樣近,卻膽敢做這麽大的買賣。”

沈灼懷語氣中難得帶了些許嚴寒:“一局便是黃金萬兩,看這意思,客棧裏經歷過的怕不止一局了。”

買賣官員是株連九族之事,事關重大,從前先祖在時,查獲過一名京官賣官鬻爵,血流京城,至今人仍有耳聞。但未想到過去不過一百來年,已有人敢為利益做第二次。

“直接報官罷!”司若道,“這樣大的事,你我如何處置的了?外頭那些窺探的目光,說不定也是參與棋局之人……把我們當做對手!”司若有些不安,“加上這又死了人……先前我有猜測未同你說,這房間應當不是第一犯罪現場。若是我們誤打誤撞進來,那店掌櫃懷疑我們來意,特地安排我們入住試探我們,或許現在我們已經危險了……”

沈灼懷原本也是這麽打算的,可他出身世家,在為官一道上比司若自然想的長遠一些,他思索良久,拒絕了司若的提議:“不,我們現在還不能就這樣報官。”

“為何!”司若急道。

“你想。”沈灼懷緩聲寬慰他,“現在我們猜測,屍體是店掌櫃放進來揣測我們來意的,但若我們就是個無辜來客,他為何不直接在店頭說沒有空房,将我們趕走算了,還叫我們進來找到破綻呢?這不是徒添一道功夫嗎?哪怕是垂涎我們錢財,直接将我們放到空房悶了搶了錢殺了也得,何必放到殺過人的房間來讓我們提升警惕呢?況且他一局棋局得萬兩黃金,真的會垂涎我們這點小財?”

“而且我甚至覺得,這屋中之人,可能與店家并無關系。賣官職求的是財,買官職求的是穩,求者與供者之間,應該很清楚彼此要的是什麽,我想不至于有大到殺人的矛盾出現。能買官的,多少也是家中有底蘊的,這賣官者應不敢冒着被受害者揭發的風險殺人。而且他們這樣輕易就叫我們入住這間屋子了,這豈不是冒着我們會逃出去報官的風險安排?或許我們住進來,只是一個巧合。”

“最重要的是,你要報官,萬一賣官的,便是你要報的那個官,那我們又如何自處?”

聽了沈灼懷的解釋,司若的心終于也安了下來。

他承認沈灼懷說得有道理。

自從烏川之後,毗陵又一別,司若自認對世事人情了解了許多,但如今看來,他還是在書院裏讀了太長時間的書,有些一根筋了。沈灼懷說得沒錯,最重要的是他們不能冒着賊喊捉賊的風險去報官。即使沈灼懷是寂川世子,可這畢竟不是寂川。

司若點點頭,将屍體上的被褥安置回了原樣:“那現在要怎麽辦?”

“且看我吧。”沈灼懷朝他笑道。

等屋子裏徹底回複原樣,再看不出曾經有個死人被暴露在這裏過的痕跡後,沈灼懷把窗門都打開,然後站在門口大叫道:“喂,夥計,有沒有夥計過來啊!你們這是什麽破客棧!”

很快,先前給沈灼懷與司若辦入住的店小二聽聞了叫喊,一溜煙跑了上來:“來了客官!”見到兩人都在門口站着,一臉很不高興的樣子,連忙道,“這是怎麽了客官,屋子不合适嗎?”

沈灼懷臉色很臭,雙手抱胸:“我不是說了嗎,我要你們這兒最好的上房!”他在“最好”上加了重音,“你這房間是怎麽回事,風水一塌糊塗,裏面還一股黴味兒……”沈灼懷裝作很不滿意地捏捏鼻子,“我和我家內人要住最好的,你們究竟有沒有?沒有就退錢,我們換一家住!”

“別別別!”聞言要退錢,小二急了,連忙帶着兩人往隔壁走,“對不住啊客官,可能是太久沒通風了,我們這前些日子刮北風,塵土多,便把窗戶關上了……您看看這間,寬敞,明亮,我馬上叫人拿薰香過來,今晚的飯食也給您免單,如何?”

沈灼懷這才點點頭,帶着司若走進了隔壁的房間。

關上門後,司若放下包裹,低聲對沈灼懷道:“我剛才感覺到有人在偷看我們,但是不知是哪裏來的,有可能是兇手。”

作者有話說:

早上好,想要海星啊啊啊啊(打滾)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