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4章

“一間小小客棧,地下竟內有乾坤。”司若低低開口,但許是這隧道深長,話音剛落,便有句句回聲。

沈灼懷從懷中抽出一只火折子吹燃,原本只有些許光亮的隧道內部終于被照亮。

隧道依然狹窄,二人只能側身前行。周圍看着像天然的石壁,未經過人工雕琢,觸手上去,冰涼而濕潤。司若擡頭望望,一滴水恰好自石壁頂端滴落,被司若伸出的手接住。他低頭嗅聞,無色無味。而越往深處走,二人足底便越覺潮濕,甚至能感知到滑膩的青苔。這路彎彎繞繞,不斷有新的岔口出現,像是指向不同的終點。

但這隧道又的确不是什麽死路,火折子上的火苗時刻跳動着,叫人安心。這表明遠處有風,有出口。

“這客棧的生意能屹立多年不倒,我想也是多虧了地下有這樣大,又這樣隐秘的空間。”沈灼懷一雙丹鳳眼微微眯起,頗有些風雨欲來的味道,“只是不知游戲究竟是何玩法,又給朝廷輸送了多少靠錢財入仕的敗類。”

司若敏銳地感知到沈灼懷的情緒似乎不太對,可沈灼懷也總是一時一個樣的性子,他又不是多好奇的人,便沉默着沒有多問。

在一片黑暗之中,時間仿佛都變得模糊。

不知走了多長時間,但大約是火折子的火苗變得有些微弱時,沈灼懷與司若走出了那條長長的隧道。

——隧道外是一片新天地。

高不可見的穹頂之下是一處巨大得有些可怖的棕白雙色棋盤格,四色樣式類似的木制人形被安置在棋盤的四角,木人足下似有軌道。而那個引領他們進入隧道的黑衣蒙面人已經先一步來到了棋盤格旁,他身側是一個與船舵相似的木輪,似乎正是用來控制這些木頭棋子的。

而兩人由隧道末端進入這空蕩蕩新天地後,便即刻感受到了數道不明視線朝他們射來——

空間裏唯有棋面有燈,因此沈灼懷與司若站定細看,才發覺原來棋盤四角,已經坐下了許多人。他們幾乎不期而同,都穿着黑色長袍,但身邊或多或少跟着一兩個相貌姣好的男女——就像沈灼懷原先安排的那樣。二人走進空間中,這些人齊齊朝他們看來,目光中多少帶着審視與敵意。

“沈世子。”司若突然輕輕開口,像是在說笑話,“這些人,可都是你的‘好對手’啊。”

沈灼懷目光掃射,輕笑一聲,伸手去環住了司若的腰,“無礙,總有司公子在,大不了司公子給我收個屍。”

敏感的腰部被沈灼懷一觸,司若只覺得隔着衣服與手套都能感覺到他們接觸的地方在發燙,可如今十數雙眼睛都在盯着他們二人,司若也不好發作,只能用背在身後的手去掐了沈灼懷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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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看你了。”司若用氣聲惡狠狠道。

只是兩人這番下來,在外人看來,是仿若調·情一般的親近。似乎是覺得沈灼懷的行為太像個纨绔,沒什麽威脅,大部分人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收回。

但現在擺在兩人面前的,是新的問題。

商賈棋商賈棋,既然有棋,便有對弈。

而棋盤上四色人形與車馬,也證明了這是一個需要選擇陣營的游戲,甚至很可能,陣營不同會代表着最後的結果不同。

但問題是,他們選哪一方呢?

四色分別為墨、青、灰、褐,四波人也分坐四方。但偌大一個場子,竟無人說話,沉默得幾乎落針可聞。

無論是司若還是沈灼懷,都在不斷思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嘀嗒”,一滴水自頭頂鐘乳石落下。

砸在司若眉心。

司若擡頭望去,腦中似是靈光乍現。

他扯扯沈灼懷的衣袖,低聲且快速道:“是六部!這四個顏色,代表的是六部中四部不同顏色的朝服!”沈灼懷回眸朝司若望去,眼中淨是驚喜,司若再度加快了語速,“我曾從我祖父那裏見到他過去的朝服,他過去是刑部的驗屍官,着墨色長袍,配銀魚袋。那些木人右側腹部,刻紋與魚袋相似!若是墨色為刑部,那其餘……”

“那其餘的,青色為戶部。”沈灼懷很快接上司若的思緒,“‘清清白白’,戶部着青;工部拜大地,着褐。至于灰色……定是‘不做濁流做清流’的吏部了。”他目光深沉,“好哇,我竟是沒想到,這黑店一次要做四個買賣!”

司若臉色也有些難看,雖不知商賈棋是如何運作,但這樣可被當做游戲的江山,是百姓的江山,還是那些鷹犬之輩的江山?

他問道:“那我們去哪?”

“吏部。”再度開口,沈灼懷已然整理好了情緒,右手稍稍用力,便帶着司若往灰色那處走。

他說:“能将人安排進大小職位,我倒要看看,這吏部是如何做個清流的!”

司若與沈灼懷走至灰色處坐定,再度引來了一些打量目光,但二人都沒有理會,加上挑了個沒什麽人的角落坐着,能竊竊私語的機會就更大了些。

似乎他們之後無人再來,那黑衣蒙面人等待一會,便拿出一面銅鑼,“咣”地敲響。

游戲開始了。

那黑衣蒙面人高聲喊道:“今日競選:刑部司門郎中一人,戶部司儲郎中一人,吏部司勳令史一人,工部員外郎一人!”

原本靜默的空間頓時喧鬧起來,衆多參與者開始與身側之人竊竊私語。

沈灼懷與司若對視一眼,司若開口道:“這賣出的官職,多為五、六品,甚至工部員外郎為從六品。組織者的官職應當不會太高。”

沈灼懷卻冷哼一聲:“但卻知道什麽是閑差,什麽是肥差!”他的目光投射在對面青色位置上,那廂讨論激烈,甚至有人已與旁遭人大打出手,“司儲郎中雖只是一個從五品,裏頭的油水可卻不少!其餘三個,便多是可有可無的存在,稍微好一些的也只有司門。看來今天的争奪,只會出現在司儲郎中與司門上了。這組織者也是聰明,四個中取出一個最為搶手的,其餘的哪怕沒這麽惹人注目,也自然會有拿不到的人去争搶。”

但他們選擇吏部倒是恰好避開了熱門。

他們本就不是真的來買官的,若先前冒失選了戶部,說不定就會被幕後之人察覺身份。但司勳令史只是個不大不小的文官,不容易被人注意。

司若想了想,又說:“你聽那黑衣蒙面人聲音,像不像……”

但他還未說完,沈灼懷便突然湊近,一根手指壓在他唇瓣之上,涼涼的:“……等回到房間再說。”

司若便不再說什麽了。

他們此番除了是來看這賣官真相的,也是來尋那殺人兇手蹤跡的。只是眼前一片黑壓壓,每個人都帶着相似的只露出下半張臉與眼睛的面具,實在是看不出誰會是那個罪大惡極的虐殺者。

而游戲正式開始,周圍騷動漸歇,司若也先放下了心頭思緒。

他們還完全不知道這商賈棋的玩法,可周遭的人卻無人開口詢問,似乎早已是熟手了。

“四撥人少說也有小幾十個,十餘人争取一個職位。”沈灼懷冷眼看着周圍正在竊竊私語的人們,笑着出聲,“這幕後黑手做什麽官啊,要是真去做個商賈,說不定能成一屆皇商。”

大概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青色塊中有一人高聲喊到:“進五格!”

黑衣蒙面人朝那廂望去:“進五格!”然後緩緩轉動手上木輪。

随着沉悶的機械轉動聲音響起,青色的木人向前行進五步,俨然朝棋盤中心而去。

那聲響仿若攪動了一池春水,很快,其餘各個顏色之中,也有人開始喊叫,不同顏色的木人與木馬從棋盤邊緣向中心移動,而場上氣氛卻越來越焦灼。

第一個喊出前進五格的人代表的那只木人已經向前行進許多,那人幾乎站立至棋盤邊緣,雙手握拳,興奮至極:“往前,給我再往前!還有十一步,十一步司儲郎中便是我的了!”

可就在他驚喜叫出聲後不過片刻,一只代表着工部的褐色木人便來到他的木人身後。

黑衣蒙面人看看那個人,緩緩開口:“吃?”

“吃!吃!”那個代表着工部的褐色木人的人興奮地開口,“吃他,吃了他我選的就是司儲郎中了!給我吃!”

黑衣人手握木輪,卻未動:“吃一格相當于進十格。”

“不要啊!要多少錢我給你,別吃我的棋子,行嗎!”先前選定青色木人的男人尖叫,若不是有木欄圍着,他怕不是就要沖過去将那褐色木人的男人掀倒在地上了。

但着褐色木人的男子卻興奮極了,根本沒有在意青色木人男人無力的尖叫,他急急開口道:“不就是一千兩嗎,我出!”他從懷中掏出好幾張大面額的銀票,朝黑衣蒙面人丢去,“給我到終點,我要做司儲郎中!”

褐色棋子順利“吃”掉了青色木人,成為了新的司儲郎中競争者。

周圍一陣喧嘩,興奮的,哭叫的,憤怒的,仿若置身于一個巨大的賭場。

而到了這裏,沈灼懷與司若也終于看明白了所謂“商賈棋”的規則。

“一格是一百兩……”司若喃喃道,他不過一個貧困書生,哪怕在黑市裏也沒見過這樣多的錢,“這棋盤格,少說也有上百步。游戲開始之前我們選的職位是随機的,選定之後才會公布,若要改換位置,便只能花更多的錢在棋盤上吃走他人的資格……”

而原先他們猜測的四個職位都可以競争,沒錯,卻也有錯。他們只想到了四部的內部競争,卻沒料到可以對外通吃,為達到最大利益,幕後組織者規定了不同色部內的競争規則。而這游戲,說是下棋,倒不如說更像是一場瘋癫的拍賣游戲,每個參與其中的人都像是中間棋盤這根主幹的細枝末節,給組織者輸送大量的錢財。

“真是瘋了……”司若看着周圍的人,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瘋的可不止他們。”沈灼懷目光暗沉,“今日游戲,一定是舉行過不止一次了,否則這些人對規則不可能這樣熟悉。”他聲音低沉,卻帶着幾分司若都能明顯聽出來的不快,“清白?清流?我看不知何時都被這些錢財吃掉罷了!”

司若扭頭看他,沈灼懷面上是他從未見過的冷淡:“你要如何做?”

沈灼懷沉吟片刻,司若覺得他落在自己腰間的手一輕——只見沈灼懷冷哼一聲,從懷中掏出幾張銀票,朗聲道:“兩萬兩,我出兩萬兩,買司儲郎中。”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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