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5章
嘈雜的空間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轉頭死盯着沈灼懷,或是盯着沈灼懷手中的銀票不動。
沈灼懷慢條斯理地展開那兩張銀票給遠處的黑衣蒙面人看:“沈氏銀莊的銀票,兩萬兩,黃金。”他故意頓了一頓,“這裏實在吵鬧,不就是一個拍賣行,至于整得這樣神神秘秘嗎?兩萬兩,要不要,不要我走了。”
他話音落下,場子裏方才開始重新吵鬧起來,似乎都是因為他這不合規矩的瘋子一樣的舉動而不滿。
“閣下既然來了就要遵守規矩!我們都是老老實實玩,憑什麽你拿了錢就要拿官位走人?”斜對面一個男人憤憤出聲。
沈灼懷卻只是瞟了他一眼,毫不在意:“我有錢,你有嗎?”他再度問了一直未開過口的黑衣蒙面人一眼,“成不成交?”
黑衣蒙面人似乎一直在思考,但那張銀票顯然對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沒過多久,他開口,聲音有些壓不住的顫抖:“成交。各位請回吧,剩餘司門郎中,司勳令史,員外郎三人的競選,明晚會照常進行。”
一片嘩然。
大部分人似乎都對這個結果憤憤不平,但礙于他們還要繼續在那黑衣蒙面人處謀取這一官半職,便只是嘟囔着自個兒的不滿離開了。
沈灼懷與司若走下棋盤,将那銀票交給黑衣蒙面人,沈灼懷笑道:“交易愉快?”
黑衣蒙面人滿心都在那張銀票上,壓根沒注意到二人對他的打量,奪過銀票後便走:“交易愉快!這位公子屆時可将身份寫在紙上放進所住房間,而後我自會安排!”
……
他們回來依舊是走的那條長長的石頭隧道。
司若對沈灼懷一開始保持低調,後來又高調地結束游戲有些不解:“你就不怕打草驚蛇?”
沈灼懷的聲音回蕩在狹窄卻又冗長的石壁裏,低沉而磁性:“一開始是怕的,但後來我想着試一下他到底能不能看出我們的身份。”他解釋道,“我感覺此人似乎對所來之人身份并不了解,反而只唯利是圖。先前那持青色木人的男人無論是財力還是身份應當都在後來者之上,若蒙面人有些眼色,便不會給後來者這份‘公平’,叫他吃掉青色木人了。但很明顯,他只看眼下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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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若聞言一愣:“……你認識那個青色木人背後的男人?”
司若既然猜中了,沈灼懷也沒想着繼續隐瞞:“不算認識,有所耳聞又見過幾次罷了。”他眯起眼睛,語氣裏有幾分不屑,“像是陪都李家的一個纨绔,向來好賭。我看這種形式的賣官,可算是賣到他心尖尖上了。”
二人沉默着走完隧道,回到客棧之中。或許是先前他們拖延了時間,回來後果然又是最後一個,整個客棧都靜悄悄的。
終于能取下悶人的面具,司若腦門都出了些汗:“你今日鬧得競拍提前結束,明日還有,我們還要繼續去?”
沈灼懷搖搖頭:“算了,我們竟然已經知曉游戲是如何行進,又何必再去浪費一輪時間?別忘了,隔壁屋子裏,還有一具屍體。”
可放開打開屋子的門,司若便發現了不對。
他攔住沈灼懷要進去的動作,沖他很輕地搖了搖頭。
慎重說話與他對視一眼,低聲道:“有人進去過?”
司若點點頭,面色凝重:“屋內陳設變了。我離開前将衣袍一腳壓在門後的板凳上,現在不在了。”
沈灼懷瞬間提起警惕,叫司若等在門外,自己抽出折扇,緩緩步入屋內。
經過一番小心的搜尋,沈灼懷走出對司若道:“無人,裏面是安全的。”這才讓司若進來,又重新鎖好了門窗。
“是誰會偷偷進我們的屋子呢?”司若将長袍疊好,皺着眉頭,“莫非那組織者動作這麽快?可他不是說要我們在房中留下信息……”
“未必就是他。”沈灼懷收起了手中兇器,與司若坐至對立,他看着司若皺着眉頭的苦惱模樣,忍不住笑了,“倒也不用這樣擔心。方才我們是最後走的,又一直帶着面具,其餘參與者應當不會知曉我們身份。那麽有可能會進入我們房間偷窺的,便只有游戲組織者與那個殺人犯二者其一了。不過也說不準,萬一他們兩是一個人呢?”
“說到這個……”司若順手解開了腦後束發的布袋,幹脆地将頭發束起,“先前你說回屋再說,你是不是也發現了那個黑衣蒙面人是……”
沈灼懷朝他點點頭:“我想也是。”
“咚——咚,咚,咚,咚!”
一慢四快五聲更聲響起,竟已是五更天了。
司若側耳聽聞,想了想道:“要不,趁着現下無人,你到隔壁去把那具屍體給我帶回來吧。”
“?”沈灼懷看司若一臉認真,似乎不像是在說笑,“帶回來……?”
“若今晚是兇手來翻找的我們房間,那他大概是沒有找到什麽東西的。那麽我們房間已經被他認定為無嫌疑。”司若朝沈灼懷道,“而後為了保證安全離開,他要麽毀屍滅跡,要麽暫時不動屍體,但是找時間将它毀屍滅跡。為了保證證物安全,我想請你把屍體帶過來。”
司若一本正經的樣子,叫沈灼懷不知說些什麽,但司若分析的倒也是沒錯。
于是他只能微微嘆了口氣:“好罷,你稍稍等會,我去去就來。哦對了——”他拎起長劍,将他丢到司若懷裏,“給你,待會我會按打五更的規律敲門,若不是,那你便別開。”
說着便開門探探頭,出去了。
司若在房內第一次拿着一把長劍,還有些緊張,他抽劍出鞘,對準門口。
“咚——咚,咚,咚,咚。”
好,是沈灼懷。
開門,沈灼懷已經扛着屍體過來了。
“放在哪兒?”他問。
司若掀起床榻,朝沈灼懷做了個手勢:“快些,重。”
沈灼懷看看司若,又看看床榻:“……好,今晚我會守夜。”
夜深露重,二人安置好屍體,又換下衣物,終于熄了燈。
昏暗的屋中,只有微微透過窗棂灑進來的月光,再無其他光亮。
沈灼懷握着劍坐在床邊警戒,而司若則已在床上睡下,似乎完全不在意床下有個死人,他阖上眼睛,呼吸綿長。月光打在他白潔如玉的側臉之上,更顯得他有種神祇一般的美。屋子裏很寂靜,只能聽聞到兩人的呼吸聲,司若微微翻動身子的衣物摩挲聲,以及……
以及沈灼懷低下頭,俯身去看司若時,越來越快的溫熱鼻息。
他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根繩子栓住後上下扯動,撲通,撲通。看着司若熟睡的側臉,他半跪,俯身,頭越來越低,與司若距離也越來越近。
上次他見到這樣毫無戒備地熟睡的司若,還是在毗陵鎮上,司若在浴桶之中睡着時。
睡着的司若有些稚氣,稀碎的額發散落在長而卷翹的眼睫毛上,一顫一顫。他的鼻頭小而翹,嘴唇紅潤,似乎引人采撷。醒着的時候,司若是對一切樹敵的,哪怕那雙桃花眼是最為潋滟的存在,可冷冰冰的光卻總拒人于千裏之外。而他又對生人少言寡語,但這并不是高高在上,而是一種處于神位一般的,神明對衆人的憐憫。但睡着後,這一切都被他親手破壞掉,好似天仙也可被人采摘。
一夜這樣慢慢過去了,沈灼懷卻依靠腦中亂七八糟的思緒,一點也不困。
司若到底害怕什麽呢?他是個能與死人同床共枕的人,但沈灼懷很想找到司若內心的恐懼,想見到他因真心的恐懼時,表露出來的異樣的神色。沈灼懷一直知曉自己是個有些變态的家夥,他喜歡美,卻又不喜歡美,喜歡去破壞美的存在。而司若顯然便是這樣的存在。
他真想見到,司若那鎮定自若被打破時的慌亂,以及慌亂後朝自己射過來的眼眸。
“……”沈灼懷低低地笑了一聲,“男人的破壞欲。”
他站直身子,腳有些麻。
沈灼懷将劍放好,坐到床邊的椅子上,看看月亮,又看看月亮下的司若。
……
前些日子一直在船上吃住,司若有些暈船,雖說他通些醫理能為自己醫治,但總歸是不太舒服。
如今到了廣澤,方才好好睡上一覺。
沈灼懷說他會首頁負責安全,司若也相信他不會亂來,便倒頭就睡。
尋常司若睡覺并不會做夢,大抵是因為将學習與生活的時間安排得太井井有條了,司若總會一覺到天亮。但直到離開烏川,司若發覺夢境這種東西仿佛逐漸浮現在他的腦海裏。他夢到自己偷偷離開後祖父與老師的震怒,也夢到書院之中的竊竊私語。但夢中沈灼懷也在,沈灼懷站了出來,像現實中那樣為他點明真相。
司若是知道自己在做夢的,他盯着夢中不遠處與祖父說話的沈灼懷背影,心想這個人總算還是有些作用。
但他又覺得這一幕有些陌生又熟悉。
是為什麽呢?
分明先前他們從未見過。
下一刻,天旋地轉,司若感覺自己回到了一間客棧房中,他左右打量,雕花小窗,木床,瓷枕,一切都與那黑店一模一樣。
可沈灼懷去了哪裏?
司若沒瞧見他的身影,卻敏銳地感知到有一束不知從何而來的目光一直在盯着他,這讓司若覺得自己仿若被猛獸緊盯的獵物,渾身難受。他打開窗戶,打開門,卻尋不見那目光,仿佛目光是由天上來——
天上來……
司若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仍舊躺在床上。
只是他眼前,沈灼懷一張英俊的臉正對着他。
沈灼懷笑眯眯地坐在床邊,頭微微俯下,與司若相對:“哇,司公子,你還真是敏感。我剛想試試你會不會醒呢。”
司若心說怪不得他覺得夢中目光變态,原來那就是變态沈灼懷本人!
他一拳朝沈灼懷打過去:“你有病嗎,大半夜不睡覺盯着人看!”
但沈灼懷卻一掌接住司若的拳頭,依舊一臉笑容,只是說出來的話叫司若一愣:“方才我感覺有人在門外窺探。”
司若借勢坐起:“什麽?你出去看了嗎?”
沈灼懷放開司若,替他撩了撩耳邊的發:“看了,但我出去之後,門外卻沒有半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