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5章
樓上的響動自然驚到了樓下。
殷寶雖說還被客人包圍着,但聽到出動靜的不是別的房間,而是沈灼懷他們,心下一急,便推開衆人,跑上樓去。
于是便見到了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兇手與淡定自若的沈灼懷、司若二人。
“沈世子,司公子!”殷寶戰戰兢兢地鞠了個躬,“二位沒事吧!”
這其實也是廢話一句——來找麻煩的人都在地上躺着了,像是有事的樣子麽?
“無事。”沈灼懷道,“與樓下住客解釋清楚吧,人已經被我捉了。順便……”他頓了頓,“派人去官府找個人過來,将此人接手。”
殷寶忙不疊連連點頭,轉身出去。
屋子裏又只剩下三個人。那只知姓不知名的兇手仍惡狠狠地盯着他們,但已經無濟于事。
“來吧。”沈灼懷沖他開口,“說說,你叫什麽名字,又與死者是什麽關系。”
兇手沉默了一會,似乎是認了自己的處境,方才開口:“我叫鐘大,是陪都涪縣鐘家的家生子。死的……”他臉上露出幾分嫌惡,“是我的主子,鐘再千,是我親手殺的。”
屋子裏亂七八糟的,但沈灼懷和司若還是尋了個勉強能坐下的地方,準備聽一聽鐘大的狡辯之詞。
他們好歹也處理過了幾個案子,面對這樣的歹徒,大抵能猜出會說些什麽類似身世凄苦之類的話來為自己開脫。
卻沒想到鐘大卻意外的毫不隐瞞,甚至有幾分恨不得快些說出來的爽快。
他們聽到了一個惡人自有惡人磨的故事。
鐘家涪縣的确是書香門第,鐘鳴鼎食之家,而鐘再千,則是鐘家這一代單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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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看來,鐘家世代讀書,且在涪縣是大戶,又時常有貢獻于鄉裏,是一群大好人。可只有從小在鐘家長大的鐘大這等家生子才知道,鐘家這些大老爺們待人極差,從小對下人動辄打罵是常有的事情,還借着慈善傳家的名頭為惡鄉裏,做了不少壞事,可最後要對外接受懲罰的也只是下人,而不是這些少爺老爺。鐘大就是從小跟在鐘再千身邊,為他鞍前馬後。但饒是如此,也背了不少黑鍋。鐘家犯事一次,就會讓一個為他們做事的家生子離開,也有不願與鐘家同流合污的,便早早被其搪塞了罪名塞進牢裏去,死生不知。
說着,鐘大側過頭去,露出頸側被頭發遮住的一道深深鞭痕,他盯着鐘再千的屍體,恨恨道:“來廣澤之前,鐘再千借用我們這些‘惡仆’的名頭,将一個妓子給玩死了,後來自然栽在了我身上,這便是我這個惡仆作為鐘大這個身份留下的最後罪證。”
原來,在鬧出人命之後,鐘家往往會拉來家中奴仆,為他們背事,與涪縣縣衙私通,裝作将他處死,然後給上一筆錢,叫他們背井離鄉。鐘大一直跟在鐘再千身邊,從前受罪的都是手底下的奴仆,但未想到這一次為了讓鐘再千以清白身當上官,直接犧牲掉了他。但鐘家也給了保證,叫他跟着鐘再千來到廣澤參與商賈棋游戲,然後直接去陪都,再也不要留在涪縣。
可鐘大半輩子積蓄都留在涪縣,就這樣被輕而易舉地“死去”,心底早早恨上了鐘家,原本他打算在來的路上劫走鐘再千身上財物,直接離開的,卻意外得知鐘再千要參與的商賈棋可以不認身份直接當官,心裏便打起了取而代之的主意。
這也是來到了客棧後,鐘大敢于黑吃黑的由來。
到了客棧前,鐘大便假稱游戲危險,擔心主家安慰,願意與鐘再千調換身份,僞裝一番,為他排除風險。而這鐘再千自幼恣橫,也是個對外慫的,從來沒想到自己養的一條狗有敢于反咬一口的心思,便主動與鐘大換了衣裳,結果被鐘大囚禁在室內,虐殺致死。
鐘再千一家作奸犯科,養出一群看家惡犬,卻沒想到最後卻也讓家中獨子死在了惡犬口中,當真也是自作自受。
想來鐘大說得這樣痛快,大抵也是猜出了沈灼懷與司若身份不一般,想借他們的手,來除掉鐘家。殺人是死罪,鐘大已不可能再出去了,但鐘家卻不一樣,若是沒有确鑿的證據證明,怕他們還會繼續這樣下去。
聽完鐘大的供述,沈灼懷與司若對視一眼。
“怎麽,你覺得他在撒謊?”司若問沈灼懷。
沈灼懷卻搖搖頭:“并未,他已是戴罪之身,只等一死,若沒有深仇大恨,不會這樣說。”
二人走出了房間,留下鐘大與鐘再千的屍體在裏頭。
司若微微蹙眉:“……你該不會,已與鐘家聯系上了吧?”
沈灼懷卻笑而不語:“且等着吧。”
司若不明白沈灼懷的意思,又在神神秘秘隐瞞着什麽,正想再問,殷寶卻已經領着廣澤當地值夜的官員到了,為首一個文官身後,正是今日他見到的絡腮胡捕快等人。
見到司若,絡腮胡捕快附耳與那文官說了些什麽,文官便沖司若行了個禮:“不知沈世子莅臨,廣澤有失遠迎!如今世子又幫我等捉拿兇犯,下官實在是感激不盡!”他頓了頓,似乎想起來自己沒有自我介紹,趕緊補充道,“在下廣澤縣丞張宇,這位是龔捕快,今日已與沈世子見過了。”
原本今天只有絡腮胡捕快在的時候,為了自保僞裝自己是沈灼懷,司若還沒覺得怎麽,可如今沈灼懷就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後,叫司若竟生出幾分羞惱,耳熱起來,他餘光瞥了沈灼懷一眼,沈灼懷眉眼帶笑,似乎完全沒有糾正錯誤的意思。
而殷寶也是個慣會看眼色的,沈灼懷都沒說什麽,他自然也不會讨嫌。
司若抿抿唇,咳嗽兩聲:“張縣丞不必多謝。”然後便不再開口。
張縣丞看到站在司若身後,儀态雍容的沈灼懷,眸中閃過一絲驚豔:“這位公子是……?”
“在下司若,不過一介書生,是為沈公子的……摯友。”沈灼懷抱拳作揖,暧昧笑道。
但沈灼懷一身風度,确實不像個書生,更像個纨绔公子或是武人,張縣丞嘟囔着“司家,司家是哪一家……”,似乎是在認人。
司若暗暗踹了沈灼懷一腳,沈灼懷神态自若,開口道:“大人不若先進去看看案情?”
張縣丞想想也是,就跟着殷寶進去。
司若又踹了沈灼懷一腳,聲音很輕,語氣裏卻帶着威脅:“沈明之,我勸你不要再借着我的名頭亂說話。”
沈灼懷與司若綴在一群人身後,聞言,他低下腦袋,附在司若耳邊:“咦,司公子,你怎麽知道我又要亂說話了?”
司若白他一眼,大步走進屋子裏去。
見到來了官,鐘大更是一口氣将事情說了個清楚,當然,無論是他還是沈灼懷等人,都很自然地斂去了商賈棋之類的事情,只說了鐘再千是怎麽死的,鐘家又是如何如何。
當然剩下的事情,自然不會再與沈灼懷、司若有關了。
他們帶着行李包袱直接換了一間空房——畢竟原本的屋子已經成了屍體現場。
關上門,将外頭的喧鬧都遮擋一空,司若方才嘆了口氣。
又一個案子了結了,他們也終于可以放下心來歇息。
這間屋子比起先前他們那間要更小一些,但大抵是因為上一任住戶有薰香的習慣,如今哪怕離開,屋子裏還有些隐隐的木質香。司若點起燈,将窗戶推開撐住,涼風款款席卷進屋,吹盡了那點淡而輕的香氣。
看看外頭天色,已經有些亮了。
這間屋子能看到街邊,更夫背着銅鑼,在牆下巡走,大抵是快要到五更天。
沈灼懷還沒說什麽時候要離開廣澤,看來可以好好睡上一覺……司若轉過身去——
“沈灼懷,你上我的床做什麽!”
“如你所見,睡覺啊。”沈灼懷懷裏抱着一床被褥,懶洋洋地在床榻上打了個滾,“司公子,好歹你我也有同房之誼數日……讓我今夜和你睡上一覺,成不成?”一副賴皮模樣,根本不像個世家子的樣子,叫司若懷疑當初與他在書院見第二面時,見到的那個威風的沈世子,到底是不是他沈灼懷本人。
司若一言不發,脫下鞋襪,踏上了床。
沈灼懷眸光一閃:莫非司若真心疼他,願意讓他合睡一次了?
但這年頭還沒有落下,沈灼懷便敏銳察覺自己腰部一疼——司若一腳将他踹到了地上。
“哎,你!”沈灼懷吃癟,皺着眉頭揉着自己的腰。
司若自然沒有用死勁,否則按照他對人體經脈的熟知程度,沈灼懷就不該是在地上坐着揉腰,而是要叫人去擡他上醫館救命了。
但哪怕沒有用大力,也還是疼得啊!
沈灼懷死皮賴臉地又湊過去,滿臉委屈,好似他不是被司若從床上踹下去,而是個新郎官被新娘趕下床似的:“喂,司公子,要不要如此冷心腸啊,我不過就說了我是你的‘摯友’,我們一路生死,還不能稱作你的摯友嗎?”
司若一拉被子,将腦袋蓋住,別過身去。
沈灼懷一天天盡說這些個容易令人誤會的話……他都懷疑沈灼懷從前到底有多少個如此“摯友”供他愚弄了。
司若在被中冷哼一聲,閉上了眼睛。
慢慢的,他似是覺得悶了,又将那摞成一堆的被褥掏出一個洞,只露出臉來。
依舊閉着眼。
沒過多久,便傳來他綿長的呼吸。
沈灼懷抱着一床被子坐在地上,看着司若那微微皺着眉頭的小臉,輕輕地笑了笑。
他站起身,走到燭臺邊,吹滅了燭臺,瞬間,房中便恢複到一片漆黑的狀态,只餘下一點窗外月光的餘晖。
天确實要大亮了。
沈灼懷走到窗前,關上窗,叫屋子裏更黑一些,讓司若睡得好些。他輕手輕腳,臉上斂去了以往的調笑,而是多了幾分溫柔。
“晚安。”他低低道,聲音如弦動一般低沉缱绻。
作者有話說:
下章本案結束~來求一求海星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