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皇室賜婚
第4章 第四章 皇室賜婚
春景繁盛,太子東宮,北苑及東宮講堂,猗蘭殿青石為牆白玉壁镂,光可鑒人,翊麾校尉容逸身着銀甲跟在東宮掌事太監進忠身後轉過朱紅雕花抄手游廊。
容逸身高八尺氣宇軒昂,正是年輕力壯銳意勃發之時,銀盔甲胄更襯得劍眉星目面容硬朗,手握劍柄,身上帶着軍人獨有的肅殺悍然之氣,進忠則是笑眯眯的,微胖的身型令他看起來和氣慈善,微躬着腰在前面引路。
“校尉,太子在猗蘭殿等您。”進忠停下腳步,示意容逸獨自進去。
“有勞公公。”容逸嚴肅面容上稍浮現出一層困惑之意,猗蘭殿已經接近東宮後殿,猗蘭殿後就是太子妃與側妃妾室居所,他是太子校尉負責東宮禁軍在外圍巡視,極少入內殿,不知太子此舉何意?但他是習慣了沉默寡言的性格,随即将心思壓下謝過進忠獨自踏進猗蘭殿。
猗蘭殿三進,珠鏈輕盈搖曳,折射出純淨的璀璨光華,七寶博山爐旁擺着一張松木茶床,雲煙忽過,卻空無一人。
容逸微微皺眉,正覺奇怪之時,堂後轉出一人來,身穿青底暗雲紋常服只金絲滾邊上繡了四爪金龍,氣勢矜貴風光月霁,外開內合狹長鳳眸打量容逸一番,唇邊多了一點笑意,泥金扇打開閑閑搖了兩下:“容卿,近來可好?”
“勞殿下關心,臣一切無虞。”
“府上呢?”太子又問,容逸心中一沉,拱手斟酌着道,“流言無稽,都是些許小事,怎勞太子牽挂,想來近日就能料理清楚。”
“家事天下事,親近之人事,悉究本末皆是牽挂心神,近來望京紛傳于侍郎的公子和定遠侯二公子在玉清觀争執,孤略有耳聞,你也不好過吧?”太子合上泥金扇,鳳眸微瞥似有些滿意,“容卿,園中一敘。”
“是殿下。”容逸俯身行禮,落後太子一步向花園走去。
*
流言都傳到了宮中,望京中便是人盡皆知,這點子事更望京茶餘飯後衆人議論的笑柄,于家累世清貴,定遠侯府幾輩前不過是殺豬宰羊的屠夫,誰優誰劣不言自明,好名聲的作用在此刻顯露無餘,于家的态度也越發高傲了。
望京中多是見風使舵的,見風向逐漸轉變還有嘲笑容從錦是屠戶出身,不知禮數,讓他帶半扇豚肉和于家致歉或許能挽回這門婚事的。
流言傳得愈發離譜,連在定遠侯府圍牆之下的扶桐也知道了消息,不由得如坐針氈,半是憤怒,半是懊惱,尋了寂靜無人的時候向容從錦一拜。
夜幕如墨,繁星點綴至深處的蒼穹,似星羅棋布,容從錦披衣坐在窗邊貴妃榻上賞景,無意間轉身,背後靜悄悄跪了一個人,頓時吓得魂不附體。
“你跪在這裏做什麽?容從錦緊貼着茜紗窗,撫着胸膛驚愕道。
“公子,奴婢冒失,是奴婢害了您呀。”扶桐往日風風火火的性子全然消失不見,幾日就瘦了一圈,頹然跪坐在地上,說着兩行淚順着臉頰垂落,挂在下巴上,雙目無神痛心疾首道,“我是不是應該悄悄的來告訴您,再讓夫人決斷?”
“如此鬧得衆人都下不來臺。”扶桐憂慮道,“于府還不上門,他們是不是想退親?”
她雖然險些當場抓花了于陵西的臉,更是罵了一路,可是從未想過這門親事會生變故,已經合了婚書八字,過了文定,距離成婚只有一步之遙,此時無論哪方反悔,都是他們公子名聲盡毀,再也尋不到好人家了。
這種事情上,雙兒始終是不占便宜的,外面傳得風言風語再難聽,于陵西不過是被譏諷幾年,他們公子卻難以再覓良緣,按律若是嫁方無故不婚,更是要杖六十,徒三年的。
公子一生可就毀了,扶桐內心怕極了,不敢直視容從錦,淚水漣漣不多時就打濕了衣襟。
“好啦,哭什麽。”容從錦扶起她,給她拭去淚水,扶桐委頓在地不願起身,容從錦也不勉強,笑道,“這件事我要謝你的。”
“奴婢把您的婚事都毀了,還謝什麽。”扶桐泣道,“今日夫人去于府,也不知道情況如何。”
“什麽于府,不要再提了。”
”他這樣做就是沒把定遠侯府還有我放在心上,他可以不喜愛我,但需得尊重我,連尊重都做不到,這婚事不要也罷。”容從錦平淡道。
扶桐泣聲微斷,以她私心論,她何嘗不知道于家不是良配,只是定遠侯府做事嚴謹守禮,已經給容從錦拒了其他的親事。門當戶對的其他名門公子們都已訂親,少數沒定親的也有了中意的,不必娶他一個退過親的雙兒,他們的選擇少之又少,現下已經是騎虎難下,除去于家再無別的人選了。
于家也是看準了定遠侯府的尴尬處境,才居高臨下一言不發,看着容從錦深陷望京的風口浪尖。
“可是…”扶桐抽噎道,“望京中并無合适的官宦公子了。”
“大不了我們上玉清觀清修去。”容從錦看她憂心忡忡的模樣不由莞爾,忍不住逗了她一句。
“不行呀公子!”扶桐雙眸圓睜,豹撲般一把抱住了容從錦的腿,“我去求于公子,都是奴婢的錯。”
扶桐性格剛烈要強,從不認輸,現在卻能說出這話來,把自己顏面放在地上踐踏,容從錦心中感慨扶起她低聲道,“有一句話,我沒有騙于公子。”
“婚事自有天定,我的姻緣只是還未到。”
“那姻緣在哪?”扶桐見他篤定,忍不住追問道。
大約還在哪裏堆泥巴呢,容從錦心道,面上卻分毫不露,淡定持重道:“過幾天你就知道了。”
扶桐将信将疑,碧桃從外面掀簾進來,在容從錦耳邊道:“公子,夫人從于府回來了。”
夜深露重,青頂車輿才軋着潮濕的石板路披着夜色吱呀吱呀的遲遲歸來,車中貴夫人面色鐵青,心事繁重與凝滞得化不開的夜色倒是極為相稱。
是夜,天澹星稀,憑欄望去茜紗盈透出窗外疏落樹影婆娑搖動,寂寥孤寂。
“你在聽我說話麽?”衣着華貴的夫人唇翻飛啓合,鬓間點綴着一支金累絲點翠步搖,象形紛飛,下墜珠玉串飾。打磨圓潤的玉石在略顯昏暗的燭光掩映下仍低調滑過瑩潤光澤,可見并非凡品。此時忙了一天未曾重新梳洗,鬓發下緣不禁微微散亂,鴉青的發絲打着旋沾在她領口,本就奔波一天,見他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樣更是怒從心起,一手重重擊在桌面上道。
容從錦再見到忽覺有點好笑,他母親自從回望京後見了各家夫人的氣派誓要融入其間,已是有幾年守着溫柔和氣的貴夫人殼子,何曾有過這副模樣?
定遠侯夫人見他不理,暗自運氣,聲若洪鐘:“回神了!”
“母親,我在聽。”容從錦連忙微垂着首,雙腿并攏一雙纖長白皙的手搭在腿上作出一副謙遜恭敬的模樣來。
定遠侯夫人面容稱不上秀美,只是五官端正,但目光中帶着幾分似刀般的尖銳,有着莫可名狀的豪邁俠氣。
定遠侯夫人雲鬓微散,抿着唇挖他一眼,像是不明白他為什麽不生氣,又沉浸在自己心裏的怒氣上,眉心團着一座化解不開的山峰道:“這于閣老家的真是欺人太甚,他家老夫人還好,尚且有幾分歉意,于大人的夫人你的那位…哼哼。”
定遠侯夫人又講話吞了下去,仿佛很不願意說出那個詞來,含糊過去繼續道:“這次茶也吃過了,話也翻來覆去的聽他們說了一籮筐,就是不肯松口,說來說去都是通房,那個什麽秀啊燕啊,畢竟懷的是他家的孩子,他們怎肯松手?”
“我今日親見過那個燕娘了,肚子那麽大了。”定遠侯夫人在自己小腹上比劃了一個弧度大小,活靈活現瞪大眼睛道,“若非扶桐去過于府,見過于家三郎,好家夥,他們還打算一直瞞下去!”
将生米煮成熟飯,讓容從錦主母嫡母一起當了。
欺人太甚!定遠侯夫人說到這眼角暈起一抹水痕,抓着容從錦的手,心肝肉的叫個不停,早已屏退下人,定遠侯夫人也不顧溫柔氣質這一說了,唱念做打般的拉長聲音哭道,“我的兒啊,都是你爹爹誤了你啊,看上誰家不好,非給你定這門親!如今你摽梅之年已過,京裏哪還有合适的人家…”
容從錦見母親哭得淚眼婆娑,脂粉糊了滿面,滿口的“我的兒”活像是他又死了一次,一時茫然,絲毫不覺得這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也理解不了為什麽母親如此難過。
“莺娘。”
“什麽?”定遠侯夫人哭聲一頓。
“那個姑娘的名字,是莺娘。”容從錦牽動唇角,語氣和緩道。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挑我這些毛病。”定遠侯夫人揮臂,一把捉住容從錦的手,咬着銀牙道,“難怪婚事已經定下兩三年了,于府一直托詞不婚,說于家三郎…不,于陵西,大師給于陵西批過八字,不能早婚。”
“原來是早就做好了這個準備,拖到你年歲漸長,找不到好夫君,他們那邊呢?不知道找了多少通房妾室,終于有一個懷上的了。”定遠侯夫人冷笑道,“真是好算計,可恨我看清的太晚了。”
“誤了你的終身大事。”定遠侯府人一拍桌面,悔恨不已。
按欽朝的規矩,若是門當戶對的婚事,正室七年無嗣方能納妾,但也只是随口說說做不得數,尋常人家也不會強行這條規矩。
容從錦許婚于家,于家雖然是簪纓世族,但于陵西不是長子,自己才中了舉,容從錦本來就是下嫁,當年也是于老夫人主動提出這一條,她才動了心同意侯爺給錦兒訂婚。
現在他們卻想兩頭都占着,定遠侯府夫人想到自己在于府的冷遇,見到他們小人得勢的嘴臉更是冷笑連連。
“于府仗着在望京經營多年,于閣老又曾兩度入內閣深受聖上器重,于夫人今日甚至放言,你若是不嫁,以後無論嫁去哪家,他們都要拿着訂婚文書打到有司衙門,請京城府尹來斷案。”
容從錦縱是對于家的下作早有預料,也禁不住心中一跳。
哪有一家的雙兒許兩家的道理,無論後面是哪家娶了他,即使夫妻感情再好也抵不過族中壓力。
前世于府并未提起此節,想來是太子露了口風,于家知道六皇子對他有意就順水推舟想賣他個人情吧,雙方雖然鬧得滿城風雨但到底未把案子推到望京府尹的案頭,現在太子并未出面,于家頓時肆無忌憚的暴露出猙獰面目。
容從錦搖頭,于府這樣不依不饒,無異是想把他往死路上逼,按着他的頭讓他和于陵西如期完婚。
定遠侯府夫人如何想不到這些,她久經世事,于夫人剛說了三兩句話,她就将于夫人的心思堪了個通透,恨得心頭都滴血了,可越是如此越能迅速冷靜下來,溫聲細語絲毫沒有要與于家生怨的模樣,回到定遠侯府才撕開溫和外衣同容從錦仔細分析起情況。
容從錦對于家沒有一絲好感,但時隔多年,他又是個冷淡性子,當年都是能淡然處之的,遑論現在。
“他們做出這些姿态來,又對莺娘一事毫不退讓,那就是讓我接受莺娘了?”容從錦冷靜下來,笑盈盈問道。
定遠侯府夫人像是吞了只蒼蠅似的惡心,強壓着不甘點頭道:”于夫人給莺娘放了身契,她現在是良人了,于夫人的意思是莺娘性情溫柔不争不搶,若是給于家生下孩子,應該擡為良妾。”
“當然了,于夫人希望你來給她擡這個良妾。”
容從錦笑得眼眸微微彎起,“于夫人想得周到。”
現在外面物議沸騰,他名聲不好聽,于陵西一樣也是名聲帶累,歸根結底還是莺娘身份尴尬的問題,若是他們如期完婚,自己再将莺娘擡為良妾,幫她跟于陵西過了明路,那誰也不能再指責于陵西行為不檢。
畢竟連他的夫人都是允許的,在望京丢盡顏面的是他,于陵西還是那個溫文爾雅飽讀詩書的名門公子。
“于府謀算多時,自然萬無一失。”定遠侯府夫人道,“我和侯爺只有你跟容逸兩個孩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縱然此時惱恨于府,但你嫁過去我們不可能看着你受委屈,無論是定遠侯府還是你兄長都會幫你…幫姑爺的。”
“于陵西,是我看走了眼。”定遠侯府夫人艱難道。
“母親快別這樣講,姻緣都是前世注定,你怎知那于閣老的孫子就不好?許他是個清楚的呢。”容從錦口不對心的勸道。
“等嫁過去了細細經營,我的日子不會難過的。”容從錦随口道。
“那于家三郎若是靠得住的,怎麽會讓正妻未過門通房先有身孕?”定遠侯夫人立時反駁道。
“年少孟浪也是常理,婚後總能慢慢走上正軌。”容從錦道。
“住口!休得再提,我們退親!”定遠侯夫人本已哭倒在雕花黃梨圓桌上,聽容從錦安靜打算起了嫁過去後的安排,心底猛地恸痛,随即是綿延不絕的仿佛踩空的空落,當機立斷道。
她算是看清楚了,于家一番算計已經是圖窮匕見,算好了容從錦只有嫁過去一條路這一條路走,不過訂婚已經對定遠侯府如此輕慢,成婚後定遠侯府更是要淪為整個盛京的笑柄。
忍一時之氣無甚重要,但若是這門婚事成了,恐怕她的孩子就要日日夜夜時刻忍受這種卑劣小人的搓磨了。
于家上下蛇鼠一窩,于閣老夫妻尚知廉恥,于夫人和于大人便是肆無忌憚了,絲毫不見當年上門提親時的謙和,于閣老纏綿病榻眼見時日無多,待他逝後于老夫人定是要回定州安葬亡夫的,山高水遠再哀悼些時日,怕是三年無法回轉,等她回來了,自己孩兒也要被折磨去兩三層皮了。
即使于老夫人回來了,一來不是正頭婆婆隔着一層,二來老人家歲數大了,總是心力不濟又能護得住容從錦幾分?到時一個糊塗婆婆,一個城府頗深的于大人再加上已有庶子的妾室,這樣的日子怎麽過得下去?
此刻再不轉頭,只怕日後的難處才剛開了個頭!
定遠侯夫人拍桌,咬着銀牙發狠道:“所禮書雖下聘禮未過,此次他家理虧,我們上門退親也不算是師出無名。就是讓你在家待上一輩子,也不能讓我的錦兒過這樣的日子。”
“母親不要說氣話,我們家久居滇南,挪到望京才幾年,根基尚淺,爹爹在軍中有多辛苦您比我清楚,我們不能幫上他什麽還要帶累他麽。”
“他一個大男人,難道還能比我們日子難過?後宅搓磨再沒個貼心的夫君,你你…快多想想自己吧!”定遠侯夫人別過頭去氣道。
“那哥哥呢?他可還沒說到合适的親事呢,您也舍得?”容從錦嘆息道。
定遠侯夫人一下啞了火,保養得極好的尖尖指甲刺入掌心,容從錦慢悠悠地又添上一把火:“到時有個退親在家的雙兒,不知道哪家的肯與哥哥結親。”
“我的兒啊!”定遠侯夫人又是大哭起來,一會罵于家一會又罵自己夫君選了這門親,抓着容從錦的手哭的不能自已。
定遠侯府人口簡單,她與丈夫鹣鲽情深,定遠侯沒有妾室和庶出子女,兩人只有兩個孩子。
嫡長子為太子伴讀,太子已經給了口風,年後大約就能領輕騎校尉的職位投軍到他父親門下,父子相互為靠妥帖得當。嫡次子就是容從錦,是個雙兒,三年前定遠侯看上了于家,雙方都吐了意思,各明心意就算是定下來了,本想兩個孩子大事有了着落她剛松下心來,不想橫生變故。
要是她偏心長子事也就好辦了,偏偏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哪個也舍不得,定遠侯夫人越想越覺得自己命苦,抽噎道:“他們于家因為你是雙兒,怕是日後子嗣艱難有心拿喬,不然哪有大婚前先有通房有身孕的道理。”
“若是再生個庶長子出來…”
容從錦拍着母親後背的動作一頓,若無其事的繼續安撫着道:“怎麽會呢,您多慮了。”
于家敢如此放肆,不将他們放在眼裏,其實道理很簡單。他家世雖在望京算是一等一的出挑,又是侯爵門第,但一來定遠侯久居盤桓于邊陲,從他父親這一代才挪進望京,姻親、朝野交際上難免單薄比不上望京裏的世家貴族,二來又是武将,昌明盛世,武将也背了粗野的名聲,不被文官所喜。
于閣老家是出了名的清貴,世代簪纓,雖從于大人這代起露出幾分頹勢來,但于家所結姻親遍布望京撐着外面倒也一時看不出來。
所謂旁人欺辱,不過是定遠侯府與自己并沒有重要到足夠于家退讓,利害得失不值得損傷自身罷了。
容從錦本是極明事理的人,又曾嫁進王室做了王妃,在權力中心浸染多年,于閣老家的這些小心思與他便如掌上觀紋般清晰明了。
定遠侯夫人只是搖頭,良久道:“退親茲事體大,之前雖與你爹爹商議過,但當時還不知于府的态度,如今見了,我也絕了其他念頭,只有退婚了。”
“旁人說什麽都不要緊,自己過得好最重要,沒有為了侯府的名聲逼你往火坑裏跳的道理。”
“等你父親和兄長回來了,我們再商議,定為你尋一門好親事。”定遠侯夫人捉住容從錦手腕,直視他雙眸冷靜道,“只有一點,事情未定下來前,切莫在于府面前露出口風。”
這是要扣着于府再尋親事的意思了,容從錦心中明鏡般,不禁笑道:”不知什麽樣的親事您才滿意?”
“王孫貴胄,我是不敢想了,等你爹爹回來了讓他去幫你尋,各省總督之子總有還未議親的,最不濟将你嫁回滇南。”定遠侯夫人緩緩道,“侯府不圖你嫁得高門顯貴,只要琴瑟和鳴,喜樂如意,就是萬中無一的好人家了。”
容從錦心中微動,前世他從未和母親談過這些,侯府身在朝堂有許多不得已的事,他跟誰成婚都無所謂,重要的是定遠侯府能從中得益,父母待他極好,他也是願意報答的。
他從未想過自己的婚事能自己做主。
容從錦回握住母親的手,“哪有什麽十全十美的如意郎君,父母疼愛我,兄長關照我已經足夠了,我又怎麽舍得你們再多添煩惱,至于成親這事,和誰不是一樣,總歸不會太差,到時守着侯府給的陪嫁,我過自己的日子。”
“只要能在望京陪着父母,我就心滿意足了。”
容從錦眉目淡漠如畫,眼尾微微上挑,随着眸光流轉噙着一抹若有似無的妩媚動人,平添三分绮麗。肌膚更是白皙瑩潔宛若寒冬枝梢上凝結的霜雪,柔情綽态不足外道。
定遠侯夫人愈發痛心,牽着容從錦的手深吸一口氣啞聲道,“懂事二字是把利刃,割傷自己才能博得這賢名。”
“他們一肚子雞鳴狗盜,卻讓你賢惠,再好的名聲要來何用?人總是為自己活着,不是為了牌坊活着。”定遠侯夫人拍拍他的手背,沉聲道,“你記着,人生在世需胸懷坦蕩,俯仰無愧。”
“你書讀得多,卻不能學得迂腐了。”
定遠侯夫人素手撫着他的面龐剛要再叮囑兩句,碧桃來報:“夫人,老爺和大公子都回來了。”
“走吧。”定遠侯府夫人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起身挺直腰背,準備道出實情,一家人共克時艱。
定遠侯夫人攜容從錦來到正廳。
正廳主位兩把太師椅,其中一把上坐着定遠侯正和坐在左下側的長子說着些什麽。
定遠侯夫人憂心忡忡頂着滿頭官司不知如何開口還未坐定,正襟危坐在左下側相貌俊朗的長子容逸先來了個驚天霹靂,“皇後懿旨,宣從錦明日進宮,有意請聖上為從錦賜婚。”
“這也是太子的意思。”
霎時間把定遠侯夫人從黃花梨圈椅上震了下去,滿腹心事頓時煙消雲散顧不得其他,邊撐起手腳重新坐回椅子上邊急切追問道:“賜婚?和誰賜婚?”
剛還擔憂錦兒的姻緣,這婚事來得也太快了吧。
容逸緊抿着唇,他眉目深邃微一垂眸就将神色盡數掩飾,看不出喜憂,定遠侯夫人見他沉默不語,幹巴巴笑道:”今兒是什麽日子,別跟娘開玩笑了。“
”聖上天恩,怎容置喙。”容逸遙遙向京城的方向一拱手,亦是烏雲蓋頂,語氣苦澀。
“賜婚…?”定遠侯夫人聲音打着顫,錦帕掩唇,思索道,“總不會是要給我們跟于家賜婚,添一分榮耀吧。”
這榮耀來得可太尴尬了,定遠侯搖頭:“定遠侯府和于家的婚事幾年前就定下了,聖上要賜婚不會等到今日。”
“那就是皇室宗親了?四皇子、七皇子,兩位皇子自有母妃照拂,若是賜婚兩位娘娘也會先跟定遠侯府表露心意,應該不會是兩位皇子。”定遠侯夫人思索道,她還有半句咽下去沒講,現在和于家鬧得雞毛滿天飛,整個望京都在看定遠侯府的笑話,錦兒名聲也禁不住折損,他們一家人自然覺得錦兒千好萬好,但皇宮怎麽看得上容從錦?
“不是皇子,那就是…太子了?”定遠侯夫人顫聲道,這下她連身子都控制不住的輕擺了兩下,勉強定住心神。
”可是太子妃已入東宮,是前首輔邵氏之女。”
“侯爺,皇後娘娘不會是想讓錦兒去做太子側妃吧。”定遠侯夫人心亂如麻。
“胡言亂語,皇後旨意豈容你我在此揣測。”定遠侯何嘗不擔憂,他也想到了此處,無論是滇南軍還是長子都站在了太子一方,太子若是提出迎娶容從錦加強鞏固雙方聯系,也是合理之舉。
況且大事若成,從錦也能封妃,就是冊封貴妃也是有指望的,定遠侯府可以說是一步登天了,這樣的好事還是太子優待了呢。
但定遠侯還是滿腹憂慮,擔憂望向容從錦嘆息一聲,他只盼望孩子平安,否則當初也不會和平平無奇的于家結親了。
現在兜兜轉轉一圈,難道還是繞不開皇室麽?
“情形如何,明日進宮自見分曉。”定遠侯一錘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