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千山暮雪 只影向誰去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千山暮雪 只影向誰去

容從錦視線與他澄澈譜滿歡欣的星眸相觸, 久久無言。

癡傻的人那點喜愛,也是流于表面的,像是在路旁逗弄貍奴似的可有可無, 因此他不在意顧昭喜他顏色, 畢竟這也是能吸引顧昭關注的一種方式, 反而與他舉案齊眉。

所有人都說顧昭傻, 其實他心底也是承認的,只是事物都有正反,玉石也有色浮的地方, 每個人都不會是完美的,他又何必苛求, 所以不放在心上刻意忽視了。

但今日才意識到顧昭一點也不傻, 他的感情遠比自己想象得深, 傻的是他自己。

這是一份太過純淨而無暇的愛, 顧昭也不求回報,只是挺起胸膛驕傲的獻上他的愛。

容從錦不覺輕輕側首避開了他的視線, 他可能永遠也無法像顧昭似的坦然、毫無保留的愛着一個人, 但是他願意試一試。

唯此一次, 唯這一人。

“我不知道那是王爺。”容從錦低聲道。

顧昭提起當時他們在争執, 他就想起那夜确實在集英殿外見到兩個小太監相互推搡,其中一個身量較高穿着緋色幞頭袍衫的咄咄逼人, 把另一個穿着青衫的瘦弱矮小的少年像是個鞠球似的推得來回搖晃, 集英殿有漢白玉臺階二十多階, 夜晚微風清爽, 星辰閃爍,葳蕤枝葉間的清香攀過險峻白玉臺階。

他擔心盛氣淩人的太監會把那個瘦小單薄的小太監失手推下去,就留了心, 在關鍵時刻拉了他一把。

他只看清了推人的太監身着正五品緋色袍衫,另一個穿的又是青衫,就先入為主的以為他穿得是宮裏品級最低的太監的九品青色袍衫。

宮中年長的自持資歷,指使年幼的太監侍從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他是臣子家眷,沒資格在宮中訓斥侍從,只是這麽高的臺階會鬧出人命的,那個小太監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隐在夜色裏像是林間瘦弱的白兔,被他攬在身後前還在瑟瑟發抖,他這麽小,性格又怯懦在龍蟠虎踞的皇宮如何生存下去呢?

當時他心頭湧起淡淡的憐惜,忍不住教訓了那個欺淩侍從的太監,又點撥了瘦弱小太監兩句,希望他在深宮裏能改掉這個軟面團的脾氣,無論何種境遇,人總要先自立自強,才能找到出路。

誰知道那個小太監是顧昭…他也沒辜負自己,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挺起腰背來正大光明的娶他做了王妃。

“王爺長得好快啊,比那時長高了許多。”他從不知道這件事,前世他們關系冷淡,顧昭只敢在遠處扒頭張望,估計也沒機會告訴他。

容從錦尚有幾分不敢置信,他從沒把身為皇子挺拔清俊的少年跟那個瑟縮矮小的太監聯系在一起,不僅是因為氣質,這三年顧昭長高了至少兩尺,體型也矯健流暢了許多,與那個在夜色中被欺淩的身影判若兩人。

顧昭燦爛笑道:“本王還在長呢!以後不用從錦護着本王了。”

他可以把從錦護在身後了。

太子體型修長挺拔身高八尺有餘,顧昭現在七尺多,營養充足的話追上兄長應該不成問題。

容從錦心情複雜,顧昭吃得好一些就黏糊糊的來蹭他,然後蹭夠了卷着錦被滾遠,恍惚間總讓他有一種養了頭小狼崽,以後小狼會來“報恩”的感覺。

他極少管閑事,那日實在看不過才訓斥了兩句,卻成全了他們的緣分。

“從錦本來就應該給本王做王妃的。”顧昭撇嘴,“于公子…明明是我先認識你的。”

若論先來後到,雖然是于公子先跟從錦訂婚,可是三年前他就動了心,一直偷偷留意着容從錦,他在皇宮的宴會上若是不自覺的笑了一下,他回到永寧宮裏能回味上幾個月。

“王爺怎麽總提于陵西?”容從錦無奈,正了正王爺給他束的發冠,起身拿起他外袍抖開,顧昭好像特別在意這件事,他從沒吊着過顧昭,成婚前甚至違背禮法和顧昭親近,只希望他能快活一些。

誰知道他們沒這麽親密默契時還好,顧昭覺得自己地位穩如泰山後,總是心懷不滿的提起于陵西,任誰都能聽出他語氣裏的斤斤計較的酸水。

他是皇子,卻總不滿的記着于府的一個連官職都沒有的年輕公子。

于陵西要是知道自己成了太子胞弟心底的天字第一號威脅對象,一定吓得夜不成寐。

“于公子是舉子,明年可能就中進士了。”顧昭穿上外袍,低聲道,“本王連字都寫不好。”

他有練過的,他的書法水平卻停留在了從前。

“那有什麽,臣陪着王爺練字。”容從錦淺笑着給他整理袖口。

“練不好呢?”顧昭垂頭喪氣,又偷偷掀起眼皮挑眸觀察着王妃,皇宮中的皇子有名師教導自己也勤奮刻苦,都寫得一手好字,兄長更不用提了,兄長的字王妃也稱贊過的。

只有他每個字都胖胖的。

“練不好就練不好了,又能如何?”容從錦不假思索道。

顧昭眸底墜入一縷晨曦,眼瞳中像是染着一簇躍動明亮的火光,唇角不自覺的越牽越高,臉頰上淺淺的酒窩裏注滿了甜蜜,笑容陽光的展開雙臂,用力擁住容從錦。

容從錦眼前一黑,顧昭已經不是他們大婚時單薄清瘦的模樣了,這一招“乳燕投林”,現在使出來像是“巨石壓頂”,雙臂緊緊的箍着他,就是鐵環似的讓他動彈不得,彼此身軀貼近,再無一絲縫隙。

“松一些…”容從錦連忙拍他的手,氣若游絲道,“臣喘不上氣來。”

“哦哦。”顧昭連忙收了些力氣,容從錦眼前昏暗的視野才逐漸恢複清晰明亮。

毛絨絨的頭大狗似的在他肩窩裏蹭了兩下,容從錦親昵的輕撫着他的發絲,觸碰到了顧昭修長挺直的脖頸,顧昭不明顯的微微顫動了一下。

容從錦懷裏有悶沉的聲音傳來:“從錦…”

“嗯?”容從錦心底滿是溫暖,語氣也柔和了幾分。

他性格或許冷淡,在顧昭面前卻總是忍不住卸下心防,望着他的時候心底也是歡愉的。

“本王想跟你行房。”顧昭黏糊糊的在他懷裏蹭了兩下,又重提舊事道。

容從錦的笑容頓時僵硬了幾分,其實他有點心懷畏懼,不知道顧昭是天賦異禀還是王府的飲食補得太好,這…很難成事。

“從錦。”顧昭察覺出他無言的推拒,又是一連串的撒嬌,像是午後明媚陽光下,躺在青石磚上的大狗被人輕撓着下巴,慵懶的搖着尾巴時發出的幸福小呼嚕聲。

“好…好吧。”容從錦艱難啓齒道。

顧昭當時就不再失落了,興沖沖的拽着王妃的手想回到拔步床上,容從錦連忙頓住身形,手腕略微掙紮着道:“王爺您讓臣先做準備,不然…臣會受傷的。”

顧昭停下腳步,斜眼睨他:“王妃是不是又在騙本王,拖延本王?”

他到底是不是真傻,為什麽有時候如此機智?

容從錦無語,半晌道:“臣怎麽會騙王爺呢,您是臣的夫君,同房本就是常事。”

“只是王爺提出的突兀,讓臣先準備一下好麽?”

“那要多久?”顧昭咄咄逼人,維持着斜眸瞥他的動作,想讓自己看起來冷酷一些。

但落在容從錦眼裏,跟貍花貓裝老虎沒什麽區別。

不知為何,容從錦心頭一軟,他是覺得這種事沒什麽意思,卻看不得顧昭委屈的模樣,想要撫平他眉間皺起的折痕,垂眸道,“等永寧宮的蓮池荷花盛開,臣就跟王爺行周公之禮。”

蓮花七月中就能盛開,不過半個月,他也不完全是騙人,雙兒婚前都會先做準備,不是每個夫君都願意耐心溫柔的,提前準備能讓雙兒避免受傷,不過顧昭有些癡症,他就沒考慮過這事。

顧昭也不懂得讨價還價,王妃能答應他就很快活了,歡欣的用力點頭牽着他衣角認真道,“本王會待你很好的。”

容從錦望着他俊朗陽光的面龐,心頭泛起淺淺漣漪,溫柔像是晨曦凝結在礁石上的露珠,浸潤了原本幹涸暗淡的岩石,讓灰撲撲的石塊也染上了玉石般的柔和光澤。

原來感情是這樣的,只要對方一個笑容,你就會心甘情願的退讓。

“早膳應該已經備好了,昨天臣把從侯府帶來浸梅花的龍泉瓷壇取出來了,王爺用一碗暗香湯吧。”容從錦指尖略微酥麻,垂下眼睫掩住眸底流轉神情,其實顧昭已經是望京最好的郎君了,除去顧昭他想象不到自己能和另一個人形影不離互有情意的模樣。

總覺得…很惡心。

“碧桃,梅枝洗過了麽?”容從錦踏出房門,在前廳圓桌旁坐下随口問道,打量四周卻空寂一片,不由颦眉揚聲道:“碧桃?”

“公子,您起來啦。”卻是扶桐掀開棉簾進來,秀眉微擰着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金雕好像病了,不大吃東西,現在連站都站不穩了。”

“扶桐去找郎中了,還沒回來。”只是不知道哪裏有會給雕治病的郎中。

“什麽?”顧昭大驚失色,風一樣的掠過,扶桐察覺身邊風聲呼嘯而過,眼前一花,王爺已經甩開她沖出門查看金雕了。

容從錦連忙跟上。

那雄雕被銀鏈鎖着,還站在鷹架上但是已經不再打盹了,反而金燦燦的鷹眸裏滿是焦躁,不時振翅側首查看情況。

體型比他嬌小一些的雌雕就半卧在廊下的松木美人靠上,扶桐還給它蓋了一層薄錦,身下用松軟的棉和綢緞給它臨時搭建了一個小窩,雌雕閡着眸不時能看見眼珠在眼睑下不安轉動的模樣。

“怎麽病成這樣了!”顧昭焦急的來回踱步,想要伸手去碰那雌雕卻又不敢吵醒它打盹,低聲向扶桐追問。

“奴婢也不知道,我們都是按照送金雕過來的侍從的叮囑,喂的都是上好的鮮肉。”扶桐連忙解釋,“每餐的鮮肉都是奴婢看着切的,絕不會摻進去不新鮮的。”

容從錦也站到顧昭身邊,傾身打量軟窩裏的雌雕,幾日前其實他就察覺這雌雕好像不似來時強壯矯健,金羽也略微暗淡了些,所以叮囑扶桐多喂些肉,這雙金雕是只吃肉的,小心照料着着雌雕還是病了。

“打發人去定遠侯府了麽?去問子淵,這雙金雕是漠北上的霸主,他應該知道是怎麽回事。”

“碧桃臨走時已經派人去了,只是還沒有消息。”扶桐道,“奴婢再派人去問。”

站在高處鷹架上的雄雕看身下雌雕身邊圍了一圈人,不知在做什麽,忽然銳利清唳,久久不止。

随即兇性大發,昂首振翅不顧自己被鎖住的右爪兇猛扯着鷹架飛上蒼穹,巨力扯着整個鷹架傾斜,在半空中晃動,鐵鏈相擊時發出铛铛的清脆聲響。

剎那間,雄鷹被緊鎖住的右爪上就滲出一圈血珠,這纖巧的鷹鏈為的好看,外面鎏了一層銀,但裏面卻是精鋼鑄成的,這雄雕一夜不知試了多少次用尖喙啄擊始終不見銀鏈損傷半分。

此刻橫下決心,振翅牽着沉重鷹架直上雲霄,已經飛到院中,銀鏈纖細一縷繃到極致依舊堅固在陽光下泛着金屬的冷光,雄雕再兇猛神俊畢竟是肉身,如何能與鋼鐵抗衡,它卻絲毫不在乎急速振翅,攪動氣流擡升鷹身,銀環猛然勒入皮肉,右爪頓時鮮血淋漓,溫熱的血順着銀環滴落在地面上,頃刻右爪就會被勒斷。

顧昭愕然,大叫道:“快停下!你會斷爪的。”

扶桐短促驚呼一聲,擡高了手臂想去抓那鷹架,但是鷹架固定在梁上,被雄雕扯到半空,她伸直了手臂還差得很遠。

“把鑰匙拿來。”容從錦輕聲道。

“公子?”

“去拿吧。”容從錦道,這雄雕已經做了取舍,它早知自己打不開銀鏈,要借振翅飛翔的力氣扯斷右爪,重歸碧空,沒人能馴服這雙桀骜的金雕。

扶桐一路小跑的從房裏的紫檀匣子裏取來一把精巧鑰匙交給容從錦,容從錦緩步走到院裏,朝梗着脖子忍受痛楚每一次拍動雙翅都在緩緩扯斷自己右爪的金雕亮了亮手裏的鑰匙。

金雕視線銳利鎖住他,倏然俯沖,顧昭來不得思索,蹬上美人靠一把越過游廊,按着容從錦的肩膀将他護在自己身後,用自己的身軀擋住容從錦,随即本能舉起手臂遮擋頭臉反射性閉眸等這野性大發的金雕兇猛攻擊。

他是見過這金雕閃爍着寒光的尖喙撕咬獵物時的模樣,兩指厚的肉塊,用力一啄就能撕成兩片,吓得手臂都不大感覺的到了。

顧昭等了片刻,手臂卻始終沒有疼痛傳來,緩緩睜開眼眸。

“沒事的,王爺。”容從錦沒被金雕傷到,反而被顧昭情急時手指用力扣在肩膀上,此時略有些刺痛。

金雕牽着鎖鏈在空中懸停,高度剛好夠容從錦為他打開鎖鏈。

“臣要把這只金雕放走了。”容從錦低聲道。

顧昭特別喜愛這雙金雕,連金雕把他的黑将軍當點心吃了都原諒了他們,聽聞金雕要離開,不禁黯然,卻沒有糾結太久,“放它走吧,它留下來也會折爪的,何必讓它受傷呢。”

顧昭依然半擋在容從錦面前,接過鑰匙親手打開了鷹爪上的機關。

精密機括發出一聲輕響,陡然失力,鎖鏈蕩過半空,垂在地面上。

金雕清鳴一聲,矯健寬大的翅膀摩擦空氣發出呼嘯聲,振翅如璀璨流星劃過天穹,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

“它就這麽把這只雕抛下了?”扶桐也站到院裏,仰首望着湛藍高遠的天空,金雕何等迅疾,全力飛行似離弦之箭轉瞬無蹤。

扶桐不知該說什麽,平日看這雙金雕感情倒是很好,總是依偎在一起,雌雕不過是生病了,雄雕就抛下它獨自翺翔。

“用心照料着吧,看起來像是脾胃不和。”容從錦猜測道,回到廊下那雌雕虛弱的睜開鷹眸,望了一眼空蕩蕩還在搖晃的鷹架,又閡上了淺褐色的眼睑。

容從錦也沒法從金雕身上看出情緒變化,只隐約察覺到好像雌雕不是很擔心雄雕的去向。

扶桐卻很心疼這只被抛下的生病雌雕,怕廊下的風吹着了雌雕,打開房門小心翼翼地捧着金雕和它的窩,把它安放在了避風安靜的室內,讓它修養。

出了這樣的事,顧昭哪裏還有心情管別的,容從錦勸着才勉強吃了些東西,又跟扶桐用中空的草管吸了點水,滴在金雕的喙上,讓沒有力氣站起來的雌雕不至于喝不上水。

雌雕勉強半睜開鷹眸,視線掃過顧昭溫和發出一聲短促的清鳴,又昏沉着睡去了。

“王爺。”侍女進來躬身行禮,“去定遠侯府的管事回來了。”

“快讓他進來。”顧昭急忙走出房門。

李管事滿頭是汗,在院外擦了兩下,連忙跟着侍女進來,在院裏行禮道:”劉公子今日不在侯府,不過問了劉公子身邊從漠北帶來的侍從,他說這雙金雕兇悍強壯,幾天幾夜不吃不喝都沒關系,雖然生病了應該也不打緊。“

”只要給它們吃鮮肉,很快就能恢複體力。”

“它吃不進去啊!“顧昭氣得跺腳,這跟沒說有什麽區別,揮手讓他下去,心事重重的掀開簾子要回去照顧雌雕。

卻聽背後風聲呼嘯,映在淺藍色繡仙鶴門簾上的陽光迅速沉落,陰影逼近,顧昭猛然轉首,驚喜看着飛到面前燦若流金的雄鷹道:“你又回來了!”

金雕失而複得,廊下卻已經空空如也,透過半開的窗扇,金雕看到了桌子上無力趴着的雌雕,毫不猶豫的撞開窗扇,飛到室內,雙翅輕盈振動,靈巧停落在桌面上。

顧昭喜滋滋的跟着它進來,和王妃坐在桌邊的紫檀祥雲紋高背椅上,眼睛眨也不咋的看着那飛回來的金雕。

金雕左右爪各抓着一只灰兔,右爪的灰兔還在扭動掙紮,顯然是剛獵來的,金雕垂首一口就啄斷了它的喉管,蒼勁彎鈎似的利爪牢牢嵌入灰兔背脊上的肉裏,尖喙撕扯數下就拽下大片皮毛,露出裏面新鮮殷紅還散發着熱量的兔肉,它扯了幾下,把滴着血的肉撕成小條,低鳴一聲溫柔側首,喂到雌雕喙邊。

雌雕嗅到血腥氣,艱難睜開鷹眸,一小條兔肉半晌才吃了下去。

雄雕喂了它半只灰兔,雌雕精神好了些,翅膀輕顫要起來自己進食,雄雕卻仍把兔肉喂給它,只是處理兔肉的速度越來越快,跟上雌雕逐漸恢複的進食速度。

容從錦若有所思,望京裏是沒什麽野兔的,這金雕算上捕獵的時間一個時辰就折返了回來,肯定是直奔郊外狩獵,然後帶着獵物疾速折返。

它知道雌雕需要什麽。

“好了,好了!”顧昭看到雌雕恢複力氣,不禁欣喜道。

“它們是不是只能吃野味?”容從錦遲疑道,從沒有人在望京養過金雕,這金雕向來是漠北草原上的王者,即使偶爾被馴服,也不用主人喂食,漠北草原上遍地都是獵物。

所以漠北那邊的人也不知道金雕吃不了那些精細飼養的雞豚,只告訴他們金雕吃肉就可以。

“去廚房看看,從莊子上要來給王爺下午烤的那只鹿處理了麽?倘若沒沾上什麽佐料,就要幾斤過來。”

“是。”扶桐應下。

金雕把另一只灰兔也撕開遞到雌雕面前,雌雕自己起身,單爪按着不時扯下兔肉進食,雄雕松了一口氣,緩緩靠近它,用喙溫柔的給它梳理了兩下脖頸上細密的淺金色的絨毛,健壯翅膀輕振就要再出去狩獵,扶桐恰好端着青白纏枝牡丹瓷碟進來。

“鹿肉還沒腌上呢,趙大娘給奴婢切了幾斤。”

雌雕突然轉首雙翅激動的輕顫了一下,扶桐把瓷碟放在桌子上。

雌雕垂涎欲滴,三兩口把兔肉吃完,就蹦到鹿肉面前又開始進食。

“它走路的樣子好傻哦。”顧昭看它在桌面上背起翅膀有節奏搖擺着的步伐,不由得笑彎了星眸,小聲跟容從錦道。

這雙金雕在天空上是毋庸置疑的王者,在鷹架上歇息時也是霸氣十足,但是走路時卻是反差的好笑,走出了六親不認的嚣張步伐。

雌雕恢複精神,埋首迅速吃着鹿肉,不忘清鳴一聲,讓雄雕也過來吃,自己往旁邊挪了挪,顧昭看它走路又是一陣笑聲,兩指立在桌面上模仿着雌雕滑稽的走路姿勢,容從錦也不禁微笑。

雄雕随意吃了兩口就專注的停在一邊看雌雕進食,顧昭笑意漸斂,握着容從錦的手低聲道:“它不舍得雌雕。”

金雕尚且如此,即使能重獲自由還是會為了雌雕毫不猶豫的折返。

“若是在荒野上,只有它自己應該會很孤單吧。”顧昭拇指摩挲着王妃手背,輕聲道,“孤身一人,再大的天地又有什麽意思呢。”

竟是前所未有的深沉,容從錦悵然側首,顧昭的側身被午後暖旭的陽光勾勒上一層淺金色的柔和邊緣,少年氣逐漸褪去,下颌線優雅清晰恰到好處的收攏銜接修長脖頸,濃密眼睫上帶出一道墨痕,輪廓分明的俊逸側顏深邃如墨的雙眸裏映出一抹沉思,此刻顧昭的憨傻褪去,就像一個世家大族的翩然公子,又帶着皇室特有的矜貴氣質,容從錦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容從錦也想不到顧昭能考慮到這些,他心頭曾擔憂過的事情仿佛也有了答案,他中毒之後,顧昭真的回望京求援了麽?大約沒有吧…

他們就像這雙金雕,始終沒有分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