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晚來天欲雪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晚來天欲雪
午後陽光漫過窗棂, 透着碧紗窗淺金色的陽光盈盈落在容從錦身上,書房內燃着暖爐,炭火不時發出輕微的爆鳴聲, 無端增了些暖醉氣息, 他倦極了側卧在山枕上, 白皙身軀上布滿了紅痕, 如卧雪紅梅,白雪的清冷和豔麗妩媚的氣息交融雜糅着在他身上出現,對立而引人沉淪。
雪白肌膚下肩胛骨微凸起着肌膚, 在傾瀉的光束下像一雙振翅欲飛的蝴蝶,腰肢纖巧有力, 腰側自然凹陷勾勒出流暢優美的曲線, 青絲散亂粘在他身旁, 如亂雲飛花, 更添三分慵懶。
“你不像玉,像月光。”顧昭想了想, 擁着他在他耳畔輕聲道, 玉石是瑩潤柔和的, 雖材質上好的玉明貴卻也是觸手可及, 唯有雲間月朦胧清雅,可望而不可及, 誰若能觸碰到月光就是莫大的幸運了, 他卻能攬明月入懷, 心中的暢快滿足言語難訴。
“今天的事, 王爺不能說出去。”容從錦勉強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指尖懶散的勾着他的衣擺道。
其他事情王爺事無巨細的告訴太子也就罷了,若是這種事也說出去, 他以後真不知道該如何去見太子。
“哦。”顧昭傻乎乎的點頭,容從錦無奈輕睨他,顧昭又能保守住什麽秘密呢,他在太子面前向來沒有顏面。
顧昭就如同在婆母和夫人間來回傳話的傻郎君,奔波得一頭汗水費盡口舌兩邊說好話,可是兩邊都是冷笑一聲,嫌隙更深了。
而且“婆母”和他的矛盾大多都是顧昭傳話弄出來的,偏他還兩頭受氣。
“從錦…”顧昭垂首,膩着王妃在他脖頸上落下一連串的親吻,吮吸着他的肌膚留下嫣紅濕潤的痕跡,理直氣壯道,“你張張口,本王想進去。”
容從錦:“……”
容從錦微一借力,翻身跨坐在身上,雪白柔韌的身軀赤裸着肌膚在明媚陽光下折射出瑩潤的光澤,腰側只搭着一條薄薄的錦被,勻稱修長的腿撐在顧昭身側,微微傾身,眼眸眯起道:“記着,就算你是我的夫君,也不能命令我。”
言罷,上位者的冰冷倏然褪去,冰雪消融露出淺淡的溫暖,俯身主動封住兩瓣淡色薄唇,唇齒相交,纏綿缱绻。
陽光透過梅枝疏影,宛若打翻了顏料,瑰麗光影塗抹在他們身側,梅香像是融進了水裏,帶着濕漉漉氤氲的水汽,逐漸濃郁溫柔了起來。
*
顧昭閑來擁着王妃賞雪、下棋,窗外霧凇沆砀,室內燃着紅泥小火爐,掃雪烹茶,下面煨着兩個芋頭,茶香清溢伴着食物的香氣,清雅中伴着質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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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說,芋頭是顧昭讓加進去的。
顧昭手中把玩着黑玉般瑩潤的棋子,放在棋盤一角然後打量着王妃神色。
容從錦不動聲色的又落了一子,顧昭松了一口氣,他哪裏會下棋,看房間裏有兩個竹編的小簍,主動提議要和王妃下一盤棋,但他也只是亂下一氣罷了。
反倒是趁着王妃垂眸時細細打量他,只覺鼻梁筆挺而精致,微垂着的桃花眸如潋滟秋池,微一流轉便是勾魂攝魄般的美豔,略冷淡的氣質反而讓他更吸引旁人的目光,朱唇略微薄了些,唇峰上緣卻是豐盈飽滿的,顧昭蠢蠢欲動,這樣親起來時才軟軟的呢。
最好旁人都不要知道王妃有多好,讓他一個人獨占着王妃。
“本王贏了吧?”顧昭單手撐着下巴,下了幾十個子後終于按耐不住問道。
“是呀。”容從錦沉默片刻,将手中的白玉棋子放回了竹簍裏,如果在棋盤上擺了個烏龜也算贏,那王爺确實是贏了。
扶桐忍不住掩唇輕笑,他們公子棋技罕逢敵手,現在也敗在王爺手上了麽?容從錦收着棋子,側首斜睨了她一眼,扶桐連忙回過首正襟危坐不敢再笑了。
碧桃跪坐在紫檀案榻前制滴酥,素手纖纖,斑簟如霞可殿鋪,更有妙如蓮花的酥山落在金盤裏,邊緣染上碧琅色澤當作蓮葉,可供欣賞,也可食用。
“再做個果子吧。”扶桐在旁往酥裏摻了些薔薇汁當作顏料。
”好呀。“碧桃唇角笑意溫柔,随手用羅勝制作滴酥,露結霜凝,水積冰生,端到廊下不過片刻已經制成玉山似的滴酥。
“快拿來本王嘗嘗!“顧昭迫不及待道。
“王爺,這是春日裏吃的。”扶桐端着一盤蓮花造型的滴酥進來,聞言一怔下意識的将目光投向公子,容從錦放下手中的茶勸道:“先放到冰窖裏,等春日了就能用了。”
“本王就吃一點。”顧昭口水都要留下來了,可憐兮兮的轉過頭朝容從錦搖尾巴。
容從錦不為所動,夏天多用兩碗冰酥酪王爺都不舒服,竟寒冬裏還想用滴酥,容從錦打定主意要拒絕他。
顧昭頭逐漸垂落,嘆息一聲道:“本王也不是非想吃,只是以前沒吃過。”
“王爺怎麽會沒吃過?”容從錦奇怪道,宮中制滴酥一次甚至有幾千盤,春暖時各宮都能分到。
“周氏他們分走了,我只吃了一瓣。”顧昭在手上比劃了一個小指甲蓋的大小,那年分到宮裏的是梅花造型的滴酥,紅梅花瓣纖巧朵朵紅梅在金盤上綻放。
周氏就是顧昭以前宮裏的乳母之一。
容從錦沉默片刻,揚聲道:“給王爺拿過來。”
扶桐依言捧着堆砌得像玉山雪岫似的滴酥金盤放在貴妃榻的矮幾上,還沒等扶桐去取銀葉勺,顧昭就迫不及待的用手指挖了一點放入口中,牛乳的香氣在唇齒間化開,顧昭星眸微眯幸福道:“好吃!”
滴酥雖然有個酥字,但實際上是用牛乳跟蜂蜜制成的,濃香宜人,點酥甚至有與真花鬥豔的美譽。
顧昭與王妃分食了蓮花一角,滿意放下小勺拍着肚皮道,“這就是成家的好處呀。”
立不立業也沒什麽重要的,能讓他和王妃在一起他每一天都是心滿意足的,連睡夢中都要偷笑出來,他想不明白為什麽皇子都要去争父皇那個位置,四哥死了都要争,值得麽?那就是一張椅子呀,有多少權柄睡的還不過是一張床,顧昭在心裏偷偷暗道,他們都比我傻麽?
“王爺少吃些,臣讓碧桃給您收起來,春日再吃吧。”容從錦溫聲道。
顧昭揮手,聽話的擺了擺蓬松的大尾巴,指尖輕觸紫檀嵌螺钿的案幾上梅瓶裏插着的梅花花瓣,神情不複平時傻乎乎的茫然,反而溫柔了幾分。
他這邊纏綿悱恻,七皇子卻是凄風苦雨,慘淡異常。
他本以為這是個容易出功績的好差事,沒準還能得一支私軍,沒想到據守霜崖關以來,屢有土匪作亂橫行,從後山悄悄摸上來,甚至膽大妄為到搶軍隊的糧草和藥材,他從望京附近帶來的軍隊,一些不适用雍州氣候,還有許多染上了和雍州城內一樣的時疫。
他開始時本是将這些得病的軍士全部趕下山囚禁起來,但時間一長他發現可用的人不多了,軍中對他的行跡也是議論紛紛,手下只剩下寥寥幾千人,而他要對付數萬被時疫逼得發狂,眼睛都紅了的百姓。
他只能據守山巅高處,連軍中有了時疫的人也不敢撤下去,十二個時辰分做六班,晝夜不停的巡邏,守着僅剩的糧草和藥材。
七皇子每天都在心裏問自己,這些雍州百姓都得了時疫半死不活的,可是卻還有力氣吵鬧裝成土匪上山來搶糧,他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死完啊!
七皇子想到此處,煩躁的摔碎了一個青玉如意。
碎片恰好濺在了來人腳下。
“殿下。”對方身形挺拔,身披甲胄,行路間從容不迫,無視地上的青玉殘渣行禮道,“雍州城溜出來的百姓又圍在了山下,想讨些藥材。”
淳于郎将請示道:“您看…”
“又圍過來了。”七皇子打斷他,語氣彰徨而厭煩,揚聲道,“用箭射他們啊!這還用本王教你麽?”
“你要不要本王親自去拉弓啊?”
“可是…”淳于郎将一怔,指尖微緊了緊勉強平靜着語氣道,“軍中還有不少藥材,雍州城內就有醫者,不如我們将藥材分給他們一些吧。”
“你是不是蠢?軍營裏都不夠了,哪裏還有富餘的分給他們。”身邊軍士都有染病的,七皇子覺得自己性命岌岌可危,哪裏肯分一些給旁人?本是給整個雍州患病百姓治療時疫的藥材,也就發下去了十之一二,大部分都被七皇子扣留在了軍營裏,供他保護自己安全。
“是。”郎将粗壯的手指關節收攏,緊緊扣在掌心裏,粗聲應道。
郎将掀開大帳門簾,快步走出,七皇子在他身後瞥見他怒火偾張的背影,眸底略暗沉了幾分,揚聲道:“把李将軍請過來。”
為臣最重要的是忠心,既然不可用,不如舍去。
*
幾日後,霜崖關山腳下,一隊盔甲上落滿了雪花的将士護着幾車蓋着油步的木車悄悄行到山邊,領頭的高大将軍手持銀槍,環顧四周見并無動靜,撮指在唇邊學了兩聲寒鴉鳴聲,片刻,垂落着霜雪的叢林深處傳來兩聲呼哨。
另一隊人拂着枯枝,從山林中走出來:“将軍。”
寒冬裏唯有前面的幾個穿着棉衣,這些人就算是體格強健的了,才被派出來做這項差事。
“多謝将軍救命之恩…”一個中年人上來回話,雙手揣在懷裏,感激的連連作揖。
“閑話少敘,拿了東西速速退去。”淳于郎将低聲道,“下次什麽時候有藥材,本将會讓斥候先去通知你們,還是林間紅羽為號。”
“是。”中年人不敢再逗留,別過頭去咳嗽兩聲,讓手下的人迅速接過木車向山林退去。
他們已經做過幾次,算得上熟練,山間積雪裏,一群人安靜的為着生機忙碌。
他們本都是雍州城內的尋常百姓,時疫擊垮了所有人,不少人家裏都有人丢了性命,剩下的躺在土地廟裏苦苦掙紮着,醫館的郎中不敢讓他們進入店鋪,卻有幾個好心的來給他們看病,開了藥方,奈何只喝了幾頓藥,城中的藥材就用盡了。
他們做了土匪,為的也是藥材,本來以為貴人來雍州會給雍州帶來一線生機,多少人都看着他們一車車的藥材進了雍州境內,可是那些藥材呢?卻全都被他藏在軍營裏,不讓患病的百姓使用。
人有貴賤尊卑這是他們被訓誡告知的,也不敢奢望有多少名醫來救他們,但是他們已經有郎中了啊,這些藥材不是本來就給他們用的麽!
淳于郎将看他們将藥材運走,緊繃着的神情略微放松了些,他只懂得行軍打仗,戰場上刀槍無眼都是命數,可是他們灑下熱血曾經維護的故國山河,不該是這個模樣的,他救不了許多人,能救一個也是好的。
“大膽逆臣!竟敢與匪盜合謀,還不伏誅!”山巅上有人喝斥道。
淳于郎将剎那間握緊長槍,下意識轉身将匪盜百姓護在身後。
一衆親兵将士長槊劃過空氣聲不絕于耳,整齊轉身,橫槊于胸,在蒼茫白雪中割出泾渭分明的一道痕跡。
淳于郎将擡首,瞳孔略微收縮,七皇子立在山巅衣擺被寒風凜冽拂得像兩道錦羽向身後掠去,倨傲英俊的面龐上有些不屑,漠然道:“本王早知你滿口大義凜然,不過是一只谷倉裏的老鼠罷了。”
“殿下!”淳于郎将拱手,朗聲道,“臣等盡忠職守,忠得不是您,而是大欽!這糧草也不是撥給您一個人的,本就是雍州百姓該得的。”
“放肆!”七皇子眸底染上暴虐,搶過身邊人長弓一箭破開霜雪寒風朝淳于郎将眉心襲來。